把师父还给江湖,把契约还给徒弟

2016-09-13 02:31:26
来源: 时代周报

胡涵

教师节,郭德纲发了一篇长文《我很怀念我的恩师侯耀文先生》,回忆了自己进京漂泊不定,后得侯耀文赏识并拜其为师的过程。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则长文,终于算是对此次郭德纲曹云金师徒大战的一个交代。以自己怀念恩师暗讽徒弟今日,的确算得上相声做派。

郭德纲师徒反目,说到底都是为了一个“利”字。徒弟嫌师父刻薄,付出没有金钱回报,师父则嫌弃徒弟不计旧情,胆敢拿钱要挟。从这个角度看,倒是曹云金坦荡一些,长篇檄文里都是算账居多。

一个算账,一个念情,背后其实是截然不同的两套价值观。

算账,意味着凡事要有规则,付出要有可衡量的明确回报,这是市场主义的现代性:正如打工需要有劳动合同,授课则要权利义务对等。念情则是前现代的价值观念,在这套观念里,彼此都是无限的责任。师父二字,且师且父,事实上是用一套彼此不可衡量的责任限制住了彼此:徒儿须无条件服从师父,可任意差使徒儿成为佣人、帮工甚至打手(参考郭德纲此前的冲突),而师父呢?师父也必须替徒儿谋划一生:从职业技能到谋求生路甚至婚姻。

所以,郭德纲的逻辑很简单,师父给了你一切(姑且不论到底如何),你理当永远服从。但这套逻辑到了现代,早已失去了生存发展的土壤:教育普及带来了关系的变化,师父和徒弟,双方对彼此各有责任,也各有边界。

按曹云金的说法,郭德纲的问题在于要求徒弟对自己负有无限责任,却又并未对徒弟尽责。一边在市场之中享受高票房,一边用师徒关系要求徒弟吃苦耐劳不计付出,玩弄两套逻辑的人,迟早会出问题。

郭德纲在教师节发文感谢侯耀文,也在无意间透露出了另一个秘密:只有在相声曲艺这样的圈子里,早该被淘汰的学徒模式才能以传统文化的名义继续存在。相声圈子相对窄小,很长一段时间内,相声在民间被边缘,在主流被(体制)垄断,于是,举国上下的相声界形成了奇怪的垄断格局:只有少数几个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才能享有绝对优势的演出资源。而门派宗师给圈外人留下的空间太小,拜师成了年轻人唯一的选择,现代中国由此形成了曲艺门派。

想要出头,必须找好师父,哪怕勤奋聪明如郭德纲,年轻时也得四处拜师。平心而论,这里的拜师多半不是学技能,而是“入门”。所以,中国的曲艺舞台至今还有一大波人,打着“赵本山第××代徒弟”、“郭德纲××代徒弟”的旗号才能获得登台机会。郭德纲之所以敢排家谱,坚持将德云社变成家族门派而不是一家现代企业,所依赖的无非就是这种自信。

遗憾的是,郭德纲和德云社为中国相声艺术带来了新的民间市场,亦必须面对市场力量和契约精神的挑战:留住徒弟靠家谱却不靠权责明确的合同,终究不行。哪怕郭德纲将曹云金名字刻在德云社的耻辱柱上,也不妨碍曹云金在市场里靠自己的本事继续吃饭。

郭德纲怀念的师徒关系,是在垄断格局里产生的古老遗存,但在中国演艺市场持续发展的今天,这样的约束力正在慢慢消失。事实细节或许有对有错,但以郭德纲的操作模式,即便不是曹云金,未来也会有其他人成为他的叛徒。

郭德纲所要承受的徒弟背叛和舆论质疑,都是自己没有顺应形势将德云社转型成现代企业而付出的代价。德云社的未来,究竟是相声界“黑社会”,还是一家德云社相声艺术培训学校或演艺公司?郭德纲应该好好想一想了。

(作者系媒体从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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