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山制药厂 员工调查低薪内幕
本报记者 黎广 发自山东淄博
2010年12月20日15时55分，山东淄博博山发生了一起“地震”，当地政府说，这是“矿震”。
孙志民就生活在这个城市，尽管他说“地震”在11月末就发生过，但是对于他来说，真正的“地震”从2010年4月份就已经从他的工作中开始了，到现在仍未结束。
他是山东博山制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山东博山制药厂” ）的一名会计出纳。这是一家历史接近40年的制药企业，其生产的肝太乐，在我国同类的药品市场中，占有近1/5的份额，而这种药品的更大一部分是用于出口，除此之外，在北方地区闻名遐迩的愈裂霜也产自这个药厂。可他却发现这个辉煌背后，充满了问题。
药企发展的“受害者”
在人多的时候，孙志民习惯躲在一副加厚的眼镜片后面，如果不是希望他表态，他总是一言不发。
但在这份功绩背后，孙志民说自己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
去年4月初，对自己每个月低于700元的工资，孙志民决定要和自己药厂的同事了解一下工资的构成。4月12日，淄博市地方税务局博山分局山头中心税务所给他们邮寄回了个人所得税的完税证明，孙志民发现，在税务局提供的扣缴明细信息里，他每个月的费用扣除标准已经达到了2000元的下限。
这意味着，在缴税制度中，孙志民的工资已经达到了2000元的征税标准，但实际上，孙志民到手的工资却不足700元。
这本身已经令孙志民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在这个当口，前来找他对质这同一问题的员工却日渐增多。
机修车间原主任于永健在博山制药厂工作了34年，在他向孙志民提供的完税证明中，2010年1月，他的境内收入额为2176.8元，但在于永健的当月工资账户（中国工商银行淄博市博山区支行山头分理处）上，他的入账工资只增加了575.56元。
于永健说，在这几年，一直没有想到在税务单位的眼里，工资已经到了2000元以上，但实际上，他的收入甚至低于淄博地区的最低工资标准，一直只有600多元/月。
但由这一情况造成家庭困难的，并不止于永健和孙志民两家人，在他们提供的一份统计资料中显示：在他们200多人的工厂里，管理人员的月平均收入不足700元，而车间职工的月平均收入也不足1000元。在这份统计资料中，他们还计算出，在2008-2009年，他们失去的工资就达到了250万元，而这样的事已经发生了近十年。
这让孙志民和他的同事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孙志民和他们工厂掌管销售、仓库、动力部门的员工，一起开始了对制药厂的调查……
药品利润玄机
尽管于永健一再暗示，这个事说出来了不好，可能会给企业未来的发展带来毁灭性的打击，但山东博山制药厂的前总工兼副厂长李安科向时代周报记者说，毕竟这是过去的事，并且几乎所有的员工，事先对这件事也不大知情。
据其和博山制药厂的其他员工称，在过去的数年里，厂里领导为了减少成本扩大利润，其主打产品愈裂霜曾经使用过工业尿素代替药用尿素。
据悉，在本轮的金融危机以前，工业尿素的价格在1700-2000元/吨之间徘徊，而药用尿素的价格却在2.3万元/吨左右，其二者之间的价格，在十余年的历史中，一直有十余倍的差距。
在该药厂的财务单据中，时代周报记者发现，在2005年8月的一张票号为0007283#的普通机打发票中，记载着该月以每吨1730元的价格，从山东省农业生产资料有限公司（鲁中分公司）采购了尿素这一原料，而在更早期，他们还从明水化肥厂采购工业尿素（发票号码 0088292#）。
对此，李安科为时代周报记者算了一笔账，当使用药用尿素时，每盒愈裂霜的成本价（包括直燃动力、直接工资、制造费用、原材料）为1.5元左右，而使用工业尿素，这一成本就可以降到0.6元。目前，愈裂霜每年的产量大约为700万盒。
在员工们接下来的几个月的内部调查中，他们发现药厂在追求利润最大化的过程中，已经走入了歧途。
现任动力车间主任孙即成向记者表示，以2009年为例，全厂使用的煤炭为1900吨，但当年公司账目表上却显示这一年对煤炭的采购为5430吨，“我们的设备，每天最多只能烧10吨，一年下来，机器承受的最大限额是3600吨，所以我们认为多采购的煤是虚假采购。”
除此之外，参与调查的员工们还发现，除了煤以外，淀粉等原材料的采购情况也是如此，而这一价格的差额，就直接转嫁到了药品产品的价格上，据李安科称，山东博山制药厂另一主打产品肝太乐（葡醛内酯），其成本大约为7万元/吨，出厂价格一直在11万元/吨左右。但于永健和他的同事们却纷纷表示，实际上成本或许更低。
即便如此，李安科称，7万元成本价以11万元销售，这样的利润率在业内属于正常的盈利范畴，也就是说，普遍来看，药厂的利润率通常在36%左右。
“虽然和其他行业相比，药厂赚钱的空间要大，但是博山制药厂在这近十年里，几乎没有发展。”
“亏空”的博山制药厂
据了解，山东博山制药厂成立于计划经济时代的1970年，当时属于社办企业。由于生产效益优秀，因此在1995年成为了淄博第一批改制的企业之一，也是一个集原料药合成与药物制剂为一体的综合性的制药企业，是全国油溶剂注射液生产基地。
但这样的辉煌的业绩早已不复存在，据李安科向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在上世纪末，药厂生产着70多个药品，而在目前，制药厂生产药品的品种只剩下十余种，员工也从原有的600多人缩减为目前的200余人。
据参与调查的员工向时代周报记者反映，对博山制药厂的衰败负主要责任的当属现任的药厂厂长马敬生。据山东普华会计师事务所有限公司出具的一份审计报告显示，博山制药厂的年利润已经过千万，但每年年终时，马敬生以仅盈利十余万为由，克扣了员工的奖金以及股东的利益。这些举动导致了在其领导下的博山制药厂错过了药企发展最快的十年。
除此之外，据李安科表示，在过去的几年里，马敬生将博山制药厂部分股东的股权转移到了自己的名下，以实现对该厂的绝对控股。
时代周报记者就这些问题向马敬生进行进一步了解时，马敬生说：“此事不便多说，你可以找我们常年的法律顾问进行调查。”但马拒绝提供法律顾问的任何资料，随后便请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将记者送出工厂。在这一过程中，这名工作人员向记者表示，“从目前工厂的角度来看，对工资不满意的人，大多都是因为心理不平衡所造成的。”
据工厂其他员工向时代周报记者称，“参与调查的员工有一部分因为曾经在工作中犯过错误，因此被降级或削减工资，而现在在职的员工中，工资较高的领导月收入能达到4000元左右，这是他们心理不平衡的主要原因，另外，我听说个别人由于之前犯下过经济错误，因此想就此将工厂搞垮，以逃避责任。”
对此，淄博市公安局博山分局山头派出所经侦大队王玉海大队长向时代周报记者表示，自从2010年7月份接到报案以来，经侦大队就对这一案件进行调查，目前仍在调查阶段。
对此，北京盈科律师事务所的知名律师刘成喜向时代周报记者表示，马敬生的行为已经构成了犯罪，“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目前我国的相关法律对中小企业股东股权的保护也并不健全。”
而我国卫生部前副部长孙隆椿向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在我国医改的过程中，理顺我国药品生产和流通环节的种种问题，仍是未来医改的一个方向。但在医改过程中，如何规范中小药企的生产，至少目前仍然没有看到具体的条文。
2010年淄博的第一场雪在12月13日徐徐落下，冰雪覆盖的博山制药厂，仍在满负荷地生产，发热的机器能否融化积雪，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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