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者寒春:一生酿造中国情
在北京昌平区小王庄中国农机院试验站的大院内,杨树枝繁叶茂,树叶随风摆动,在一个小院内,与这些树互相陪伴了28年的一位老人却再也不能看着这些高大的杨树和那些天天在树林中叽叽喳喳的喜鹊了。
传奇的革命者
寒春这个家族很传奇,她奶奶伏尼契是革命小说《牛虻》作者,爷爷是波兰出生的科学家兼收藏家,收藏的一份密码手稿经过半个多世纪密码大师用计算机仍然无法破译,被称为撼动人类知识体系基础的手稿;曾外祖父是大数学家、哲学家、逻辑学家乔治.布尔,学过计算机入门课程的都知道布尔代数,就是他创立的。
寒春的红色家庭里有几位都是美国共产党党员,与寒春一样在中国于前三十年广为人知的是她的哥哥韩丁(Willam Hinton),他的著作《翻身》和《深翻》是研究中国现代史的重要著作。与寒春紧密相连的是另外一个世界现代史上最重要的事件,美国的曼哈顿计划,作为首批参加曼哈顿计划的美国科学家,寒春见证了世界上第一颗原子弹的爆炸。
寒春,女,英文名Joan Hinton,生于美国芝加哥。她是芝加哥大学核子物理研究所研究生,核物理学家,是曼哈顿计划中少数的女科学家之一,在洛斯阿拉莫斯(Los Alamos)武器试验室做费米的助手,而费米是世界上第一颗原子弹研制的领导者。
寒春的哥哥韩丁生于1919年,韩丁和阳和平的父亲阳早(Sid Engst)都是在康奈尔大学一起上学的,住同一个屋子。韩丁在美国战争情报处任分析员,被派去了重庆,见了毛泽东,回去后讲了很多中国的国情。寒春对中国的了解就是从韩丁开始的。
寒春从大学里被直接叫到新墨西哥州报到,参与曼哈顿计划,她在那里参加了美国第一颗原子弹的研制工作,她见证了核武器对日本的轰炸。受到血腥刺激的寒春本来以为,只要文人能控制住核武器,军人就不能用它来杀害平民,但是后来她认识到,这些东西归根结底还是为美帝国主义服务的。她所喜爱的核物理成了杀人武器,良心上受不了,问心有愧。下面再怎么干,她有些迷茫。
寒春后来也就到中国来,当时韩丁和阳早都在中国。到了中国以后,她就在考虑一个问题:为什么小米加步枪,红军八路军可以打败先进的日本帝国主义?后来等北京和平解放后,她随着解放军的汽车去了延安,后来就在延安的窑洞里和阳早结婚了。
纯洁的革命者
在阳早到中国来时,上海一个进步记者被国民党杀害了,这个人叫羊枣。共产党的领袖把羊枣的名字给了Sid Engst,希望他成为中国共产党忠诚的朋友和同志。寒春的中文名原来是韩村,到了延安以后,一个老教授给他们写了个对联,给改成了阳早、寒春。
流传甚广的一种说法是寒春参与了中国的核计划。寒春在2009年接受时代周报记者采访时,当面否认了这个说法。她认为自己就是因为原子弹巨大的杀伤力而放弃了核武器的研究工作,不可能再为其他国家制造原子弹。不过,她认为,作为反对帝国主义霸权的手段,她还是支持中国研制原子弹的。
1949年,寒春和阳早夫妻赶着83头荷兰奶牛从延安来到位于陕北和内蒙古交界的三边牧场,对牛进行改良。那里往来交通全靠毛驴,地方偏僻,在新中国成立20天后,他们才知道消息。1955年,她和丈夫带着1000多头牛落户西安草滩农场,并在这里度过了10年时光。而他们的孩子也是在这里度过了他的童年时光。
大跃进时,有一次王震希望他们的草滩农场能够养鸭子。因为王震是南方人,以为有河有草就能养鸡鸭,王震希望他们能养十万只鸡鸭。寒春当时就问:这么多鸡鸭,他们在这里吃什么?而阳早则回答:要相信党。
在“文化大革命”开始前,寒春夫妇被调到了北京。阳早任中国电影发行公司译校,寒春任对外文委图片特稿社译校。
“文化大革命”的冲击,他们这样的外国人也主动或被动地参与了进来。
阳和平说:当时住什么地方,多大办公室,都是有安排的,还有人陪同,陪同还分级别,在新侨饭店住着,出门只能坐汽车,不能骑自行车,骑自行车危险(当时有个精神病人跑到友谊商店用刀捅死了一个外国人)。然后我弟弟妹妹上学,只能上崇文小学,还得车接送,一个礼拜回一次家,我妹妹受不了,精神失常,有一次跑到了火车站,想要扒火车回西安去。
而此时的寒春也无法忍受这种享受特权带来的不愉快感。她认为,自己到中国来是参加革命的,不是为了搞特殊化的,搞特殊化实际上是关监狱,来中国是为和中国人一起工作的,不是来享受的,要是想享受,那就回美国去了。
远去的革命者
寒春的工作间里,有两个用木框框起来的菲律宾共产党中央委员会赠送给他们的纪念品。寒春认为,自己是世界公民,到中国来是为了参加共产主义革命,无所谓是什么国籍,所以也想过要改国籍。
寒春和阳早是1982年搬到昌平的小王庄农场居住的。1970年代时,他们在南苑附近的红星农场。在小王庄,他们为中国设计了第一座机械化养牛场。
寒春最不喜欢人们用各种尊称称呼她,她说:“叫我老寒就行”。
阳和平笑着说:到这里住平房算是“迫害”,跟老百姓一样就是被迫害。
在寒春简单的家里,南侧的墙上贴的是一张美国地图,其他几侧都有毛泽东的挂像。在这个简陋的家里面,唯一具有资产阶级情调的是一只猫,经常懒散地躺在地上无所事事,等着吃东西。这只猫经常在阳和平打印寒春收到的电子邮件时跳到打印机上,阳和平则把它拨弄下去,同时骂它:说你多少遍了,不许跳上来,顽固到底,死不悔改!
2001年12月下旬,阳早住院前一周,秘书陈继承亲耳闻听了夫妇二人的对话。阳早:“这次住进去,肯定出不来了。我要是死了,就把我埋在能看见牛的地方。”寒春:“你有什么不放心的?”阳早:“你要能把这群牛管好,我就放心了。”
2003年的圣诞节,阳早病逝于北京协和医院。在新华社发布的讣闻中,寒春执意要求加上一句“为全人类的解放事业而奋斗”,她说这是为了表明她和阳早的信仰。“我们在中国待了一辈子,不是为养牛来中国,而是为了信仰。”
在阳早去世的次年,寒春拿到了中国政府为长期居住在中国的外国人颁发的第一张永久居留证,这大概也是中国政府对寒春夫妻对于中国的贡献的认可。2009年年底,寒春和阳早一起作为当年“感动中国”候选人被央视列进名单。
如果不是那张脸上的大鼻子,她走到任何一处,都只会被看作一个普通的北京老太太,会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冬天穿着大棉袄,一顶绿色的太阳帽陪伴了她好多年。
每天早晨在看完奶牛的生产数据后,她都会围着农场大院转一圈。回到家中,早餐就是简单的几瓣橘子,几颗话梅,一小碗奶制品,一杯热茶。
她念念不忘的是自己的革命理想,虽然她的理想遭受了挫折。阳和平说:“巴黎公社失败以后很多年才有十月革命,人要从斗争中学习,失败是不可避免的,就像孩子从爬到走,当年的资产阶级革命也是经过很多次反复,无产阶级革命是推翻一切剥削阶级的革命,跟一切剥削阶级推翻剥削阶级的革命是不同的。道路是曲折的,但是前途是光明的。”
寒春和阳早的骨灰永远停留在了小王庄农场可以看见牛的地方。他们生前每天都在担心这个农场被拆迁掉,那些牛可能就无处可去了。
“他们将骨灰埋在这里,可能也是要护佑着那些他们养大的奶牛吧。”中国农机院一位工作人员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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