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斯基其人：被拘捕与被释放的

2009-10-15 04:35:16

来源: 时代在线网

狮子座的波兰斯基自称这一辈子都“像只老鼠，被别人玩弄着，跑来跑去”。他逃脱了纳粹的毒气室、前苏联的钳制、曼森家族的屠杀，他用整整31年来躲避美国司法的通缉。一次又一次的被拘捕逼迫出他强大的能量，并通过电影的形式，释放出每个观影人心底的魔鬼：恐惧与情色。我们有理由相信，76岁时的一副手铐，不会让罗曼·波兰斯基就此停下人生的下一个惊奇。

破抹布上的电影

波兰斯基曾说特吕弗、戈达尔、勒鲁什就像玩战争游戏的孩子，“而我，是真正经历过战争的”。

1933年8月18日，罗曼·波兰斯基在巴黎出生，身为波兰籍犹太人，他从童年开始就受到“二战”前反犹太人浪潮的冲击，波兰斯基的父亲因此迫不得已带全家人迁回波兰克拉科夫的老家。随着“二战”爆发，克拉科夫被德军占领，在一次次对犹太人聚居区的围捕里，波兰斯基的父母双双被抓进集中营。最后一次围捕时，小波兰斯基在一个好心波兰警察的眼皮底下穿出聚居区的铁丝网，他拼命跑向外面，身后传来警察的关切“慢慢走，不要跑”，这照看生命的声音很多年后被他忠实记录在《钢琴师》里。

七岁的波兰斯基从此在纳粹眼皮下从一个家庭流浪到另一个家庭，衣食与亲人关爱的短缺，让他过早地获得独立和玩世不恭，冷酷的现实里唯一能让他持续获得慰藉的就是电影，他曾把自己收集的大部分邮票送给一个有玩具放映机的小朋友，后者用这台机器在一块肮脏的破抹布上给他放映了卢米埃尔的《工厂大门》；他也曾在影院外的垃圾堆里翻被丢弃的旧胶片，并第一次意识到影院里的《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是删节版；他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伪装成德国小孩堂而皇之地进入电影院。

“二战”结束了，波兰斯基等到了活着回来的父亲，却再也等不到母亲，怀孕五个月的母亲被捕后很快死在了毒气室里，这让波兰斯基此后很久都不再相信宗教。此时他很快在另一个方面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和信仰，一次偶然的喜剧表演让他生平第一次获得自信：“发现自己具有一种能使别人获取快乐的天然才能，是人生独一无二的感觉，我第一次意识到是自己命运的真正主人……小品还没有演完，我就知道我将在这一行当中度过自己的一生：面对观众表演喜剧，让观众捧腹大笑，让自己处于众目睽睽之中。”

以儿童演员的身份，波兰斯基逐渐接触到表演、电影等现代艺术。1960年3月，他在电影大师安杰·瓦伊达的指引下考入波兰著名的洛兹电影学院，他很快崭露头角，1962年《水中刀》诞生了，这是当时波兰电影里少有的不遵循意识形态指引的电影，并吸引到全世界开始关注这个165厘米的小个子波兰人。

天煞孤星覆盖的生命

上世纪60年代开始，波兰斯基有意识地挣脱波兰与前苏联的限制，接二连三地为英国、法国和意大利等欧洲国家拍电影，《厌恶》、《天师捉妖》等电影以神秘诡谲色彩、步步递进的恐怖、散发血腥的浪漫，初步奠定了波兰斯基的电影艺术特点—极致的恐怖与浪漫。1968年，他怀揣好莱坞的拍片合约、携新婚的美丽妻子莎朗·塔特（《天师捉妖》女主角）奔赴美国，为派拉蒙拍摄事后被美国《娱乐周刊》评选为“有史以来最恐怖的25部电影”第9名的《罗斯玛丽的婴儿》，这部讲述虔诚的基督女郎生下撒旦儿子的恐怖片，一出现就引来多方咒骂，指责他亵渎上帝。

“我喜欢电影中的阴影，但生命中的阴影则不然。”1968年的波兰斯基达到事业爱情双顺遂的人生顺境之巅，《罗斯玛丽的婴儿》的热映让他成为最炙手可热的商业片导演，妻子塔特的怀孕促使他以重金在比弗利山购置豪宅，阴影就在前方，而他懵然无知。直到一连串的事故发生后，波兰斯基才知道这阴影覆盖下自己命运的全称—天煞孤星。

灾难从1969年春天开始，波兰斯基长期的合作伙伴Krzysztof Komeda在一次滑雪事故中丧生。他身边的一些朋友和工作伙伴遭遇奇怪的事件。1969年8月9日清晨，清洁工查普曼如常来到波兰斯基的豪宅准备打扫时，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见识到地狱的样子—怀有8个月身孕的莎朗·塔特被人开膛剖腹，挖出的婴儿被放在地板上。凶手还用她的鲜血在墙上涂写了“猪猡”等侮辱性字眼，同时遇害的还有波兰斯基的4位好友，尸体上总共发现102处刀伤，且均中数枪。

当时正在伦敦筹备新片的波兰斯基逃过一劫。由于凶手只杀人没有翻动房间里任何东西，波兰斯基本人甚至在一段时间内成为被怀疑对象，尽管经警方调查证实，凶手系大名鼎鼎的变态杀人狂曼森家族，可塔特血案的缘由始终神秘，甚至有媒体认为，波兰斯基妻子、孩子的遇害，是他拍摄亵渎上帝电影后的咎由自取，“矮个子波兰人”、“带着口音的波兰人”等词汇，是当时美国媒体经常出现的描述。而波兰斯基在美国的邻居那时候也把他看成灾星，身边的朋友则说：“我爱罗曼，可是做他的朋友实在太危险。”

此后很长时间波兰斯基一直在难以承受的悲痛中变得死气沉沉，他外出旅游时随身包里会放两条莎朗的内裤，他也曾以每小时250美元的高昂学费请李小龙教他中国功夫来排遣情绪，但真正记录他的伤痛的还是电影，在《唐人街》中波兰斯基一直和编剧罗伯特·汤争执是否应该给女主角一个明媚的结尾，罗伯特·汤回忆道：“罗曼的观点是，一个漂亮的金发女孩死在洛杉矶，那就是生活，他的莎朗就是。”

性能让他忘掉自己是矮子

在自传里波兰斯基提到：“我知道我之所以著名，是因为我被认为是个恶魔、放荡不羁的侏儒。”165厘米的身高是波兰斯基一辈子的痛和自卑，也是追求成功的原动力，甚至是他放浪形骸的性生活根源，在青春期他就认为“只有做爱才是使自己达到正常身高的唯一办法”。

波兰斯基从不否认自己爱女人，年轻漂亮的女人，他曾说：“正常的爱情没什么意思，我向你保证那会很沉闷。”即使在和莎朗最甜蜜的时候，他也艳遇不断，莎朗遇害前几天，他还趁在国外筹备拍片的空隙去夜总会对女人们品头论足。莎朗的死虽然让他的“生命从此停止”，追逐女人的步伐并不减慢：“莎朗的死给我带来了难以承受的悲痛。在这样的时刻，有的人选择吸毒，有的人选择酒精，有的人皈依宗教。而我，则选择了性。”他不断与女演员闹出绯闻，是小报八卦新闻的主角，早在爆出侵犯幼女案之前，他就和15岁的金发美女娜塔莎·金斯基公开同居，后者在波兰斯基的代表作《苔丝》中出任女主角。

唯一一次为了自己的绯闻而战，是2002年7月刊的《名利场》登出波兰斯基在妻子遇害后没几天就对新晋模特性挑逗的全过程，波兰斯基通过“视频连线”出庭指控《名利场》恶意诽谤：“多年来，关于我的不实传言被印成白纸黑字。大多数我是置之不理的，但这一次令我忍无可忍。它深深伤害了我的感情，玷污了我对莎朗的记忆与追思！”无数人为波兰斯基作证，其中就有莎朗的妹妹，她回忆道：“惨案发生后，他沉默得可怕，完全无法在没有帮助的情况下独立行走。”法庭最终判决《名利场》杂志败诉。

波兰斯基曾说：“人们对我有太多不准确的评价、太多的误会、太多的中伤和诽谤，以至于那些不认识我的人对我的人格产生了一种完全错误的印象。我知道我是谁。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知道我没做什么；我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我也知道现在正在发生什么。”当年扬言被勾引的瑞典模特，在前些年也终于承认，波兰斯基并没有勾引她，只是盯着她看了很久，“可能我的面孔让他想起了死去的妻子”。

电影，死去的方式

1978年，波兰斯基离开美国。他其实早就萌生去意，不仅是家庭惨剧、坐牢危险，还是工作，好莱坞合作者们的印象里，每当波兰斯基在工作中发生不满，第一反应就是愤怒地抱怨：“在波兰我他妈想拍什么就拍什么！”

离开美国的波兰斯基，选择名著改编的《苔丝》作为自己复出的第一部作品，这也是莎朗生前多次向他推荐的，或许是对恐怖电影与恐怖人生之间吊诡联系的不安，此后波兰斯基极少涉足恐怖片。苦难题材下流动脉脉温情的《苔丝》最终斩获众多奖项。此后《苦月亮》、《第九重门》等一系列优秀电影的出现，让波兰斯基逐渐从创作里找到了生气。而真正让他回归正常生活的还是第三任妻子艾玛纽尔.塞涅的出现，比波兰斯基年轻33岁的艾玛纽尔是波兰斯基后半生的缪斯，据说波兰斯基的求婚台词是—“即使我的过去这样破碎不堪，你还是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太太，对吗？”

“‘二战’后幸存的犹太人可以讲一万个故事，但其中不会有自己的经历。”即使强大如波兰斯基，也一直要等到2002年时才第一次积累起勇气直面自己的人生—他之前就因为不愿面对而推掉了《辛德勒名单》—小说《钢琴师》是作者斯皮曼的故事，也是所有‘二战’中波兰犹太人遭遇的镜子。波兰斯基在70岁的时候以不动声色的客观描述、卸尽繁华的返璞归真，将一段真实的历史再现并感动了整个世界。《钢琴师》获得2002年戛纳金棕榈、2003年奥斯卡最佳导演奖，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波兰斯基用向波兰、向犹太人、向母亲与家庭致敬的影片获得整个世界的致敬。

波兰斯基这些年来拍片越来越少，他上一部有影响力的作品是再次改编经典的《雾都孤儿》，他说那是将自己悲惨童年再现后拍给自己两个孩子看的电影。如今他的新作《枪手》因为被捕事件而无限期搁置，人们无法揣测谁将是他电影世界里下一个被关注的对象。然而又有哪一部电影比得上波兰斯基本人生活的波澜壮阔？很早以前，波兰斯基就接受了这种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的生活方式—“这就是你过的生活，这就是你拍的电影，所以，这就是你死去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