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没有公式,“虎妈”一直在变

2011-03-17 07:25:08
来源: 时代周报
耶鲁大学教授蔡美儿将自己的中式教育经历写成《虎妈战歌》一书并出版后,引发了一场中美教育论战。她说,“西方人听闻有关我的严厉教育方法都是误解的。”

特约记者 赵妍 发自上海

耶鲁大学教授蔡美儿将自己的中式教育经历写成《虎妈战歌》一书并出版后,引发了一场中美教育论战。“虎妈”蔡美儿俨然成了众人眼里的“悍妇”,更有人指责这位耶鲁大学法学院教授对儿女毫无爱心,甚至“虐待儿童”。

“我的书其实并不是一本父母指南,而是一本回忆录,是我的家庭在两种文化中经历的故事。书中相当一部分讲的都是我的小女儿13岁开始叛逆后,我作出的放弃严格的‘中国式’教育方式的决定。” 在接受时代周报记者采访时,蔡美儿一再强调这一点,与大众一度想像的“悍妇”不同,蔡美儿在访谈中表现出理性且自我反省的成分更多—她早就承认自己的方式有错误,并在慢慢改变。

有意思的是,这本由中信出版社于今年1月在大陆同步出版的争议之作,其中文版也更名为柔和的《我在美国做妈妈:耶鲁法学院教授的育儿经》。但蔡美儿所引发的中美教育论战之火,早已从美国燃烧至中国,并没有因此而平息。

一场“虎妈”引发的教育之争,仍在继续。

为“严苛”辩护

“中国父母在教育孩子的事情上比较超脱,而西方父母则难以做到这一点。”如果仔细阅读一则则故事,蔡美儿几乎总在探讨中西方父母在教育孩子问题上的差异。这与媒体报道中普遍以她具体的“严苛”做法的描述相去甚远,这位逻辑严密的法学教授在书中对“严苛”的“中国妈妈”教育方式据理力争,头头是道且极具说服力。

“中国父母要求孩子的考试成绩门门优秀,是因为他们相信自己的孩子有能力做到。如果孩子没有取得最优异的成绩,那么,一定是孩子不够用功。这也是中国父母为什么总是对孩子们不合格的表现会进行严厉指责、惩罚,让孩子感到羞耻的原因。”蔡美儿这样写道,与之相对应的是她对女儿们的要求:一切“A”以外的成绩都是不可接受的。

与西方教育中尊重孩子的理念不同,蔡美儿认为应该掌握孩子人生最初的“选择权”。“孩子年幼时,不了解社会,也不可能会有明智、成熟的选择,需要家长为其作出正确的“选择”,家长要负起这个责任,督促孩子去实现这个“选择”。”基于这样的理由,蔡美儿为大女儿索菲娅“选择”了钢琴,为小女儿路易莎选择了小提琴,并与孩子们一同走上了音乐学习的艰苦道理。“因为弹钢琴、拉小提琴不会让人在溺爱中走向堕落、懒惰和粗鲁。”

蔡美儿本人是第二代移民。蔡家祖辈来自中国福建,她的父亲蔡少棠(Leon M. Chua)在菲律宾生活多年,后赴美留学,拿到麻省理工博士学位,现为伯克莱大学电机系教授。蔡美儿严格的教育理念传承自她的父亲。在女儿们学习古典音乐的过程中,这位“虎妈”事实上比孩子们更刻苦,她不仅需要长时间陪伴女儿练习,当孩子们进入梦乡时她还在灯下阅读钢琴、小提琴的专业文章—铃木教学法就是她多方比对后为孩子们选择的教学方式。她甚至还为中国父母推荐了四本书,分别是大卫·谢达利的《Me Talk Pretty Someday》,戴夫·埃格斯的《天才的怪诞和忧伤》,迈克尔·坎宁安的《时时刻刻》以及裘帕·拉希莉的《医生的翻译员》。 

“我听说学音乐很苦,出了名的如郎朗或没出什么大名的众多学琴的孩子,都是鞭子、尺子以及责骂给逼的。”针对媒体描述的“虎妈”式做法以及蔡美儿教育方式上的“中国”标签,华东师范大学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研究所所长杨小微教授在接受时代周报记者采访时首先表示了对蔡美儿教育方式的理解,并指出了音乐教育早期阶段的特殊性,“但是,千万不能把某种经验泛化和滥用。数学家可能就不是打出来的,而是强烈的兴趣和坚定的志向所驱动、合理有效的方式所养育的结果。”

但杨小微教授并不认同蔡美儿的“中国妈妈”标签:“我不赞同的是,非要把某种教育方式贴上一个标签,说它是中国的、或者是美国的,这都不能令人信服。众所周知,中国很多家庭的教育也是‘怀柔的’、宽松的、家长自我牺牲的(如陪读)甚至还有溺爱型的,那到底哪一种才称得上是正宗中国式的?据说,老肯尼迪的家庭教育也很严苛,也是按照家长的绝对意志来培养孩子,能说这又是美国式的吗?”

“蔡美儿是在为自己的教育方式阐述理论依据,有一定道理,我基本赞同。她作为成功的优秀人士为孩子做选择,相信也错不到哪里去。但我认为,不仅要强调“帮孩子做人生选择”是家长的责任,也要关注家长有没有行使这一责任的能力。如果家长的选择是盲从的或武断的,那对孩子的将来有可能是悲剧性的。”杨小微教授提醒道。

骂声不断

“她是一个恶魔。”

“她的育儿方式很粗暴。”

“哪里有爱,哪有宽容?”

批评的声音一刻没有停止。前哈佛大学校长拉里·萨默斯等美国精英对她进行了抨击,而种种指责她的信件塞满了她的邮箱。甚至有人联合起来要求《纽约时报》专栏作家大卫·布鲁克斯对蔡美儿进行攻击。除此之外,蔡美儿更是引发了美国对民族衰落的恐慌。《虎妈战歌》中对于典型美国教育方式的批判让整个美国社会将蔡美儿放到了对立的东方,成了“他者”,并直接将蔡美儿当作了中国全部母亲的一员。“这个中国家长(顺便说一句,还有10亿个她)非常努力,她的孩子也将击溃我们的孩子”。

《华尔街日报》在长篇报道中,更是将此问题延伸到国家层面。甚至美国总统奥巴马在谈到教育时也忧心忡忡,“美国已处于‘东方号时刻’,应该清醒地认识到,在我们习惯于领先的领域,另一个国家已经开始超越我们。”

在美国舆论话语中,蔡美儿俨然成了“中国”的代表,对她的批判也上升到两种文化差异的层面。但若仔细阅读《虎妈战歌》的字里行间,这个第二代移民迫切想要女儿成才的原因,恰恰始于美国式的焦虑。“我承认,这样的日程表的确过于紧张,但我总感觉在与时间赛跑。要知道,中国的孩子每天都要练琴10个小时……”

事实上,蔡美儿一刻都没有停止向“大惊失色”的美国社会解释,“女儿们和我关系非常亲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她们会告诉我她们的秘密,会取笑我,我们一直都是玩着,一直笑啊笑。”值得一提的是,在《虎妈战歌》出版后引发了美国社会对蔡美儿的声讨,她的大女儿索菲娅为此特地给这位“虎妈”写了一封感人至深的信并发表在《纽约邮报》上,以此来表达对母亲的支持。

“我的两个女儿曾经一起被一个英国采访者问到会不会继承我的教育方式这个问题。她们都回答说将来除了让孩子拥有更多的社交自由之外,其他方面她们会和我一样严格地教育孩子。我真的很惊讶!”蔡美儿特地告诉时代周报记者这一点,言辞间满是欣慰。

但外界对她的“误解”仍在继续。《虎妈战歌》在中国大陆出版后,蔡美儿一度表示希望中国人能够理解她的方式。但显然,这个愿望落空了。当身在美国的蔡美儿以中国传统价值指导自身教育方式时,中国的妈妈们,尤其是一些发达地区和城市,都在以美国教育方式为榜样—她们认为中国的教育模式不利于创新精神的培养,是其中主要的理由。

中国的“精英们”显然也对这位耶鲁教授的观点不买账。洪晃曾在微博质问虎妈,“我们中国妈妈不是都这样吧?”很多中国教育专家站出来,表示蔡美儿无权代表“东方价值观”,无权代表“中国妈妈”—很显然,争议到了中国,变成了蔡美儿的教育方式能否代表中国的问题。

“我的书是一个母亲的成长故事,开头的那个人,和这本书结尾的那个人不完全一样。简言之,我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书中相当部分讲的是我决定放弃(但并不是完全放弃)那种严格的移民教育模式。话虽如此,但要让我重来一遍的话,我基本还是会那样做,稍做些调整。”

这本名为《我在美国做妈妈:耶鲁法学院教授的育儿经》的书在国内上市表现不俗。据出版社方面提供的消息,该书上市不到一个月多次断货,紧急加印4次,印量超过5万册。春节期间分别登上当当网、卓越网亲子教育类第一名,总榜前10名。

对话“虎妈”:“西方人误解了我”

中西方教育方式应相互借鉴

时代周报:你的女儿们这一辈人事实上已经没有“外来者”的身份阴影,而对于远远没有中国社会竞争激烈的美国,你采取这样严厉的方式教育孩子是为了什么?

蔡美儿:当我孩子还年幼的时候(10岁以内),我相信主流的“美国式”教育方法以“个人自由”的名义为年轻孩子们提供了太多选择。但在事实上,这也就意味着任由孩子去选择吃什么、花多少时间玩电子游戏、看多少电视。我以前反对这种教育方式是因为我相信除非孩子成长到了一定年龄,否则孩子很难去作出聪明、成熟的选择。事实上,我觉得正是因为我的父母在我年幼的时候严格限制我的选择,这样才使得我成年之后有了更多选择和能力去追求我的热情所在!

时代周报:你的书的开头就写了许多美国人,都对中国父母如何能够成功地培养出不同凡响的优秀孩子倍感惊讶。他们想知道—“制造”众多的数学精英和音乐奇才,中国父母到底做了什么;他们家庭内部的结构是什么样子;中国父母的成功又能不能被他们所复制。而你的书揭开了这样的谜底。你认为你能代表大部分的上述的中国父母吗?

蔡美儿:无论是哪里的父母,中国的或者是西方的,基本上想要的都是同一件事:我们都希望我们的孩子幸福、健康且独立地成长。我坚定地相信这世上有很多做好父母的方法。但是我当然也不会认为“中国式”教育方法在美国就应该是一种秘密的隐藏的方法。相反,我为我的两个女儿感到骄傲,我也为自己如何养育她们而感到骄傲。不仅仅是中国人,还有其他很多人也用相似的方法养育孩子。在耶鲁大学,我所教的学生当中,许多人的父母都是从韩国、印度、爱尔兰、俄罗斯和德国等国家移民而来的,这些父母也都是由严格的教育方法培养长大的。因此这些学生也被培养得非常杰出!不同的文化之间是应该互相学习的。现在我在育儿理念上有了更多的“西方式”的部分—我意识到我的女儿们长大了我必须给她们更多的选择和自由—但是西方父母也有可能从中国式教育方法中有所借鉴与学习。

《华尔街日报》“曲解”了我

时代周报:你认为严厉的教育方式是孩子走向成功道路的唯一方式吗?

蔡美儿:你怎么定义成功?你是否认为“成功”比孩子的童年幸福、想象力、创造力都还要更重要?对我而言,我孩子的幸福快乐是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这样。如果我能按一个神奇的按钮去选择孩子是否要幸福还是成功,那我会毫无疑问地选择幸福。问题是幸福并没有一个简单的公式。我相信那些父母由着孩子做任何想做的事,而他们的孩子是不会更幸福的!很多西方的青少年拥有许可他们自由选择的父母,然而他们一点都不快乐;相反,在西方我们有更多的青少年存在低落、焦虑以及低自尊的问题。让孩子成长为大人之后连工作都找不到,那这就不应该算是一个能追求到幸福的公式。

西方人听闻有关我的严厉教育方法都是误解的。最终我关心的并不是一个好分数、奖项或者是成就。我所关心的是帮助我的女儿们认识到她们的潜力;比任何人都要更加相信她们,甚至比她们自己都要更相信。而且这也关乎在某些领域达到卓越水平,任何事—无论是钢琴还是摄影技术或者是芭蕾—都是能帮助你实现自我的。这将提供一种骄傲和快乐的感觉,甚至还有幸福。我不认为索菲娅或者露露能成为专业的音乐家。但是钢琴和小提琴都是能产生美的,是比看电视或者上网5个小时更加深刻更有成就感的。我想我的两个女儿都会同意我的这个观点的。

时代周报:很多中国教育专家站出来,表示蔡美儿无权代表“东方价值观”,无权代表“中国妈妈”。你怎么回应这种现象?

蔡美儿:我根本就没想到这本书会引起这么大的全球爆发!我想这里可能有两个误解。首先,那些根本就没有读过这本书的人会错误地去相信我提过“中国妈妈更加成功”这个论点。这是因为《华尔街日报》曾用《为何中国妈妈更加成功》为标题发表了一篇关于我这本书的摘要书评—这个标题是我从未见过而且也从未认同过的。我深信想要做好父母会有很多种方法—但我并没有说过有许多种成为“中国式父母”的方法。其次,有些人并不理解这原本是一本有趣和讽刺性的书,因此不应该只从表面上去理解。我已经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了:我的家庭、朋友、同事以及朋友们都非常支持我。

时代周报:事实上现在的中国,尤其是一些比较发达的地区,年轻一代父母更愿意采取美国式的教育方式。长久以来,中国式教育都在以美国教育为榜样进行反思。你怎么看待这种现象?

蔡美儿:我认为尝试着改变和进步总是好的!我自己也调整并改变了很多。我允许露露打网球来代替拉小提琴,因为她热爱打网球。我也让孩子出去彻夜狂欢、去跳舞—对我遵循的“中国式”教育方法稍作调整。我并不是说这样对每一个人都是有益的,我也并没有说这就是一种更好的教育方法。但是我真为我的女儿们而感到自豪。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她们在学校表现优异;她们都是很坚强、幸福、善良、独立的孩子,并且有着很强的自我个性和很好的幽默感。最重要的是我感到和她们的关系非常亲密,我真是太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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