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哭喊着要斯蒂芬·金写畅销书

2010-10-28 06:17:35
来源: 时代在线网

雷缓之

斯蒂芬·金—让我把他叫做老金吧,因为我把他看做我的朋友—是我最迷恋的作家。没错,我说的是那个“写恐怖小说的”,那个写小说写到身家几亿美元的。这几乎就是作家的两条不赦之罪了:作品不入流,以及靠写作赚大钱。但是,那真能成为你拒绝他的理由吗?

你真得好好考虑一下。

上海译文出版社刚刚出版了老金的《亚特兰蒂斯之心》,这是继《劫梦惊魂》、《丽赛的故事》、《手机》、《绿里奇迹》、《写作这回事—创作生涯回忆录》、《宠物公墓》之后,这家专注于外国文学的老牌出版社推出的又一部斯蒂芬·金作品。同时,台湾皇冠出版社也出版了他的《日落之后》,为他们的“史蒂芬·金精选集”系列添上了第十七种。加上人民文学出版社此前出版的《肖申克的救赎》、《黑暗塔》七部曲和《杜马岛》,这几年老金成为中国主流出版社的常客,我们总算可以更全面地看到这位从上世纪70年代起就已经成为美国社会文化一部分的著名小说家的面貌。他的书也摆脱了类似于90年代珠海出版社出的那几本封面庸俗的“地摊文学”气息。看来,更全面、更准确、更客观地认识他的时候已经到来。

“真有这么一个池塘”

除了老金,我不知道还有哪个作家这么着迷于讲述以作家为主角的故事。嗯,让我扳起手指头数一下—长篇小说有《撒冷镇》、《闪灵》、《死光》、《一号书迷》、《黑暗的另一半》、《秘窗》、《丽赛的故事》,还不包括《变形子弹之歌》等短篇小说呢。我相信,不,应该是我知道,这不是一个偶然的现象。这一切归根结底,就是他—老金—一年赚几千万美元的、世界上最有钱的作家,他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写作。而作为他的读者,我得承认自己很爱读老金那些以作家为主角的小说,它们比作家本人的创作谈更能表达出他对写作、对文学、对作家,还有就是对比这些东西都更加复杂的整个世界的看法。

在这个多重关系之中,最简单的就是作家与读者之间的关系。对,我说的就是《一号书迷》,被改编成电影之后你更熟悉的名字是《危情十日》,凯西·贝茨演的女护士兼疯狂书迷把(詹姆斯·凯恩演的)她最喜爱的作家禁锢起来然后打断腿,要求他按她的设想改写小说的结局……这当然是一个惊悚小说的好点子,但是除了流露出些微对读者的警惕心理,它并没有告诉我们多少老金对写作的看法。

不过他在回忆录兼创作谈《写作这回事》里面谈到,他原本是想把那个作家灭掉的(“我以为我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事”,老金说),但瘸作家比老金一开始设想的要更机智,他改变了他的创造者为他设定的命运—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从女护士的疯狂小屋里逃脱了。

老金自陈道:“故事的所有细节和情节都不是来自精心的设计;都是出自天然,从开始的情境之中自然发生,每个情节都是被挖掘出来的化石局部。”这里说的“化石”出自老金的一个比喻:故事犹如埋在地下的化石,是被人们发掘出来的,作家的工作就是“利用他/她工具箱里的工具把每个故事尽量完好无损地从地里挖出来。”

这涉及到老金对故事的一个基本信念,就是故事几乎都是自发的,不是你设计的,不是你捏造的—当然你可以这么干,但是效果一定不会好。老金就承认他也有几部精心设计情节的小说,比如《失眠》和《玫瑰疯狂者》,但它们“都很生硬,过分勉强”。在他看来,小说的构成部分只有三个:叙事,描写,对话—情节呢?对不起,没它的位置。

这种创作观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作家把他笔下的那个世界视作另一个真实的世界。也许是更真实的世界。

我想起《丽赛的故事》里的斯科特·兰顿,普利策奖和国家图书奖得主(老金自己就得了国家图书奖的终身成就奖),他每每在讲座上对听众说他的灵感来自一个神话般的池塘(兰顿叫它“神话池”或者“语言池”),“我们在那里饮水,在那里畅游,或许,还在那里捕捞小鱼”。我们也许会以为那是一个比喻,但是老金在后记里说,“真有这么一个池塘”。

那个池塘在另一个空间“怖亚月”,一个充满神奇恍若梦境、可以迅速使人伤愈,却又在夜晚来临之后危险无比、有恐怖生物隐藏其中的奇幻空间。你知道吗,我相信那是老金的真实体验,真有那么一个属于他的秘境。

他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就看你信不信了。

“上帝啊,它在呼吸”

收录在短篇小说集《骷髅水手》(台湾皇冠出版的中译本另取名叫《史蒂芬·金的故事贩卖机》)的《变形子弹之歌》用另一种方式回答了这个问题。《变形子弹之歌》的主人公雷格·索普同样是个年少成名前途无量的作家,他碰到的问题不是被另一个自我吞噬(那是《黑暗的另一半》要讲的),不是被疯狂书迷禁锢然后打断腿(嗯,《一号书迷》),也不是江郎才尽遭遇创作瓶颈(作家最害怕的事情之一,来自《尸骨袋》和《秘窗》), 而是—迷信。

任何一个作家在从事写作时都有自己的习惯,甚至怪癖(上网随便一搜,你就可以看到许多这样的例子:写作时,罗曼罗兰要面对镜子,狄斯累利要穿上晚礼服,穆尔要全身脱光,席勒要闻烂苹果的气味……),这是因为他们相信写作近似于通灵,必须施行某种仪式,以此召唤那个东西—你可以称之为灵感,或者缪斯,或者精灵,随便你怎么叫。雷格·索普把它叫做“福灵”,它就住在他的打字机里,他甚至把饼干屑撒到打字机上面喂他的“福灵”。

这是一个悲剧故事。故事情节我就不说了……让我很有兴趣的是,老金本人是不是也相信有他自己的“福灵”存在?小说末尾,年轻作家的妻子听完“福灵”的故事后问她的丈夫,你的打字机里没有福灵吧?“这位时常想着,不知自己的灵感与文思从何而来的作家,大胆地回答:‘绝对没有。’”老金这样写道。当然,我们都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么。这个回答让我想起他在《写作这回事》里的一句话,而这句话几乎可以回答“不知自己的灵感与文思从何而来”这个问题。他是这样说的:“当有人问我为什么要选择我写的这种故事时,我总是觉得,这问题本身比我可能给出的任何答案都更能说明问题。这问题犹如图西牌棒棒糖,里面裹着耐人咀嚼的东西,它包含着这样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即作家可以控制他写的素材,而不是素材控制作家。”

作家与作品的关系一直是一个令人着迷的话题。如果你曾经写作过,你可以感觉到在某种意义上你的确无法随心所欲地指使你的文章,它们似乎有自己的生命。严格来说,让他的作品活过来,不就是作家要干的事吗?老金说过:“也许这是你平生第一次写出真正的好段落,它是如此脆弱却又充满着可能性,不禁让你心慌意乱。你的感受一定跟维克多·弗兰肯斯坦相似,当那些死人身体部件缝缀在一起的聚合体突然张开了他水汪汪的黄眼睛的一刻。上帝啊,它在呼吸,你意识到。可能它甚至在思考。老天哪,下面我该怎么办?”没错,他只是在谈段落节奏,但是你完全可以把这段话移用于他对写作这回事的看法,写作同样“如此脆弱却又充满着可能性”,也同样具有神秘的生命,会呼吸,会思考。

不能把那当单纯的故事来看吗?

他不就是一个通俗小说家吗?用得着花这些笔墨来讨论他是如何看待写作以及他是如何进行写作的吗?这是不是煞有介事了点儿?

很多人仍然是这么想的。就在老金终于登堂入室因为“继承了美国文学注意情节和气氛的伟大传统,体现出人类灵魂深处种种美丽的和悲惨的道德真相”而夺得国家图书奖终身成就奖的那一年(必须指出,这是一个正经八百而且分量十足的“纯文学”的奖项,至于雨果奖、爱伦·坡奖、斯托克奖等等类型文学奖项,他早就拿到手软),一场大争论围绕着他在美国文学界展开了—好吧,那可能称不上争论,只是老金在一如既往地抵御众人的围攻。当年获得国家图书奖小说奖的小说家雪莉·哈泽德说:“我不认为给我们一份当前最卖座的书目,会让我们得到更多的满足。我们的这些爱好是严肃的,我们有自己的直觉,自己的个性,让我们知道自己该读什么……我们不知道原因,感谢上帝,没人能解释清楚。”文学评论家哈罗德·布鲁姆写道:“他写的东西,过去人们称之为‘廉价惊险小说’。就是这种玩意儿,他们竟还相信里头有什么文学价值或美学成就或启人心智的东西,这只能证明他们自己是大白痴。”

这得回到“什么是文学”这个最基本的原点上面来。“我一点也不明白。我根本就不明白我们所讨论的一切。为什么一篇作品非得是社会什么什么的?政治、文化、历史……难道这些不是一部作品自然而然的一部分吗?我是说……”老金在《死光》里面借“结巴比尔”之口这样说,“我是说,难道我们不能把那当成单纯的故事来看待吗?”太明显了,谁都看得出来老金在自我辩护。可是,他说得有没有道理呢?一个好故事是不是文学?好故事是不是足以成为文学?把好故事抽离还是不是足以成为文学?

我不想对这些问题给出什么答案。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看法,而且这些看法决定了你的文学观。一句话,决定了老金是不是你那杯茶。我不想为老金正名说他是多么伟大的作家(虽然我认为他是),但是我真的想为他辩白一下他对文学的真诚与热爱,至少如此。

老金讲过一个故事:他得意地告诉一位朋友,他有一篇故事发表在《花花公子》上了。那位朋友却问他干吗白费力气写短篇小说,他的长篇本本大卖,短篇却只是吃力不讨好。老金说那篇故事的稿费是两千美元,“不算少吧,威特。”威特不以为然地向老金指出,经过付给经纪人与业务经理的费用、缴纳高收入所得税和联邦税之后,两千美元只剩下七百六十九元五角了。也就是说,从机会成本的角度看,老金不值得花两星期来写这篇故事,在纽约一个水管工人每星期也能赚这么多。

金钱已经不是—也从来不是—老金写作时考虑的事。他的声誉也是通过那些杰出的长篇小说建立起来的。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写短篇小说呢?

他在短篇小说集《世事无常》的引言中说:“多年来我一直不断地写短篇小说,部分原因是不时冒出的灵感—浓缩而精妙的灵感哭喊着要你用三千个单词表达出来,也许五千,至多一万五千个;还有部分原因是我要确认我还没有江郎才尽,我要用这个方法来确认,无论那些刻薄的评论家怎么认为。”

好了,我的意思是:老金向来没有低看过他自己,也不容许他自己彻底变成一个赚钱机器(“钱当然是好的,不过在创作时,你最好不要太去想钱”)。用一句大俗话来说,他在艺术上是有追求的。

无论那些刻薄的评论家怎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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