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我不可能写出比《活着》更受欢迎的作品
余华手上还有几篇未完成的长篇小说，他表示，“要对我那几部昏迷中的长篇小说做人工呼吸，一部一部来，救活一部，再去救活另一部”。
时代周报特约记者 陈佳慧 发自广州
8月12日，南国书香节迎来一场重量级的新书发布会。著名作家余华的全新杂文集《我只知道人是什么》亮相，现场气氛热烈，余华向800多名读者展现了成熟作家的魅力。
作为当代中国文学走出去的代表人物，余华的《活着》《许三观卖血记》《在细雨中呐喊》《兄弟》《第七天》等作品在欧美和东亚40多个国家和地区不断出版，他因此频繁受邀前往世界各地演讲。从个人和中国经验出发，打开与世界文坛的交流之旅，《我只知道人是什么》正是余华发表于各国的演讲、文章结集，共23篇。
余华手上还有几篇未完成的长篇小说，他表示，“要对我那几部昏迷中的长篇小说做人工呼吸，一部一部来，救活一部，再去救活另一部”。但他同时认为自己不会再写出比《活着》更受欢迎的小说，“那是不可能的。这个我早就清楚认识到，这是完全不可能的，能写出我认为比较满意的作品就行”。
被波兰农民震撼
新书的腰封是余华亲自编选的，另外，在出版社拿到书稿的时候，余华已经编好了目录顺序，“也定好了书名”。
2010年，余华参加耶路撒冷国际文学节，参观了当地的犹太人大屠杀遇难者博物馆。馆里详细搜集了600万遇难者中400万人的个人信息，包括名字、生前物证、亲友物证等。博物馆也搜集了那些救过犹太人的平民事迹，其中有位波兰农民，在地窖里藏了一个犹太人，一直藏到二战结束。当别人问他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救一个犹太人？他回答：我不知道犹太人是什么，我只知道人是什么。余华承认，波兰农民的这句话令他感到震撼。
当当网上，问世已经25年的余华代表作之一《活着》，日销量仍在5000册以上，且购书者中六成以上是95后。“假如我要是不写《活着》的话，我可能还是过去先锋文学那个套路在那。”余华如此评价《活着》在自己文学生涯里的意义。20多年后，余华还仍然坚持他在《活着》中表达的人生观，“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他认为这是生命对一个人的要求。“就好比，假如我被迫放弃写作，难道就不活了吗？我肯定还得活，而且可能活得比现在还好。所以，这种意思最好是往越简单、越朴素的地方去理解，越往深的地方理解往往是错的。”
余华还在写作。在被问到现在的写作对他意味着什么时，对照余华在《活着》里表达的人生观，观众得到的依旧是标准答案：“现在的写作对我来说就意味着一份工作，你就得不断地往下写。这相对还是自由的，要是做牙医的话，病人在那排着队，你就不得不去拔牙。”
《我只知道人是什么》
余华 著
译林出版社
2018年7月第一版
259页，48元
日本对中国文学兴趣不大
在《我只知道人是什么》中，余华较为完整地论述了作者观以及自己的读者观。“我一直以为，一部小说发表以后并不意味着已经完成，每一个读者的每一次阅读都是一次继续完成的过程，从这个意义上说，作者对于自己的作品不具有权威性。”在回答时代周报记者有关读者观的提问时，余华说，“期待中的理想的读者，就是像我这样的一个读者，能够从别人的作品中读到自己的感受，会感受到这本书的意义。”
在新书中，余华谈到了作品在日本、韩国遇到的壁垒。他在日本正式出版的第一本书是《活着》，张艺谋的同名电影当时正在日本上映，但小说的销售结果仍不理想，第一版8000册几年后才卖完。换了出版社的《兄弟》，同样在日本销售不佳。余华以村上春树在中国的热销来解释这个问题，并从对比中形成了自己看法，写成了《我的书游荡世界的经历》。“日本读者不爱读中国小说，不只是不爱读我的。我的日本主要译者饭冢容教授做过统计，说是在日本出版五本书以上的外国作家，只有四个。所以，日本整体上对中国文学兴趣不大。就好比美国整体上对外国文学没什么兴趣。”
随着作品被译成越来越多的国家语言，余华在与世界文学交汇、交流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文学的世界观，这在新书中都有详细交代。“假如文学真的存在神秘力量，那就是让读者在不同时代、不同民族、不同文化、不同历史的作家的作品中读到属于自己的感受。”
余华还记得1995年第一次出国，在法国圣马洛国际文学节一个临时搭起的大帐篷里签名售书，现场的法国读者拿起书又放下。“左等右等终于来了两个法国小男孩，拿着白纸，通过翻译告诉我，他们没见过中国字，问我是不是可以给他们写两个中国字。这是我第一次在国外签名，当然，我没有写自己的名字，我写下了‘中国’。”
P2P平台爆掉该怎么办
余华在新编杂文集中经常谈到对鲁迅的阅读经验，对鲁迅用一句话就能把精神病人勾勒出来的本事相当钦佩。在余华少年时代，书籍短缺，鲁迅填补了很大的阅读空白，至今他仍不吝啬分享这种体会。
鲁迅的小说要不要从教科书中全部拿掉？或者应进行怎样的规模调整？这一度是舆论强烈关注的话题。在回答时代周报记者提问时，余华坦承：“我觉得鲁迅真的不属于孩子们，有了社会经验的人去读他的作品，可能才能够真正体会到他作品的力量在什么地方。高中生可能还可以，如果在小学、初中，让他们去理解鲁迅很困难。当然我们不排除少数天才，但是对大多数学生来说，鲁迅是不适合的。”
余华的作品蕴含深切的社会关怀，取材也是现实主义的。当被问到对当下中国社会最大的关切时，余华说：“现在最大的关切有两个，一个是那些P2P平台爆掉以后怎么办，怎么处理，这是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第二个是反对性骚扰的，因为我看现在挺多的，新闻层出不穷。”
现场读者还对来自于名作家余华的文学建议充满浓厚兴趣。
在手机阅读流行的时代，书本阅读还要不要？写作和阅读的时间比例如何划分？余华斩钉截铁给出建议，“一定要读伟大的作品，一定要读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这样的经典作家。”“把写作和阅读的时间分配好，宁愿牺牲一些写作的时间。现在的年轻人在写作之前已经读了很多书了，但我希望他们还是要读得多一点。根据我的经验，当作家年龄越来越大，名声越来越大后，他读书的时间更少了。”
余华在新书中袒露，川端康成、卡夫卡、威廉-福克纳是引导他在不同阶段上突破的三位老师。谈到作家对作家的建议，他说：“如果刚出来写作的作家，我真的认为要尝试各种各样的写作风格，不要急于认为找到了自己的写作风格，在你尝试很多之后才可能真正找到，是集中了不同的风格，然后转换成你自己的。” 余华提到，“有位90后的作家叫孙一圣，写得不错，我觉得这孩子假如要是一直往前写的话，路会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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