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太纯洁的人写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2018-04-03 03:31:15
来源: 时代在线网
从茫茫戈壁和草原上走来,李娟的文字带着那片广袤土地的天然属性,沙尘和风雪,在岁月中沉淀为一杯清冽的酒。

时代周报记者 谢洋 发自广州

萧红有呼兰河,梁鸿有梁庄,李娟有新疆。

从茫茫戈壁和草原上走来,李娟的文字带着那片广袤土地的天然属性,沙尘和风雪,在岁月中沉淀为一杯清冽的酒。1979年,李娟出生于塔城地区乌苏市车排子镇,成长时期在四川度过,而后辗转于新疆各地。李娟曾在阿勒泰山区跟着母亲做裁缝,开杂货店,也与牧民一起转过牧场,新疆是李娟最熟悉的土地,后来,阿勒泰、羊道、冬牧场……这些场景都变成了李娟式的独特文学符号。

九十亩葵花地

台湾作家朱天心说:“我在台北,读到李娟,真不可思议,我同时就在李娟那独一无二的新疆。”

在大众的传统印象中,新疆的地理因素和自然环境总是不可避免地带来苍凉的生命触感,而这片神秘的土地则在李娟的笔下抽茧剥丝般呈现出来。非虚构写作的魅力,正是带着读者一起体验作者隐秘的内心情感。在李娟的第一视角中,万里之外的黄沙似乎被无限地拉近,戈壁上的风依旧被挡在关外,可那个有血有肉的新疆突然间却明晰无比。

近两年来,李娟在《文汇报》笔会的专栏《遥远的向日葵地》中陆续写下她记忆中的点滴,并集合成册,于2017年11月在花城出版社出版,这也是她对那段难忘岁月的梳理。

无垠的阿勒泰戈壁草原,乌伦河横贯而过,自东向西不知疲倦地流淌。李娟的母亲在河流南岸承包了一片荒地,经过多年来的辛勤耕耘,贫瘠的土壤上长出了灿烂的向日葵。残酷的自然条件造就了坚韧的边地人民,他们总在生活的尘埃中抬头,向往着闪烁的人性光芒。

李娟在《遥远的向日葵地》中展现了生活的不同层面。书中提到了她坚强乐观的母亲、高龄多病的外婆,名为“丑丑”和“赛虎”的大小狗,还有饲育的鸡鸭鹅,以及日渐华盛却被鹅喉羚毁了再种、种了又毁的九十亩葵花地……这些容易被人忽略的日常琐碎意象,通过李娟各个片段的放大和感悟,诞生了别样的寓意。

细腻的笔调是非虚构写作者自带的标签,一直以来,李娟都深谙此道。她不厌其烦的细节描写和突然一句糅杂在行文中的箴言,总能给读者带来惊喜。向日葵地作为一个核心,所有的事件和场景随之铺陈而开,又像蛛网般相互粘连。在这个文本世界里,人与自然、生物的关系由一条隐秘的线索牵连,不同于万花筒的精致细密,《遥远的向日葵地》中每个看似零散的片段,都饱含着作者的人文关怀。

真诚的矛盾体

李娟的文字气质是真诚的,真诚最具力量。读李娟的文字,感觉她就坐在自己的对面,像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娓娓道出脚下那片土地的悲喜。

带着地域性特征的作者,总在有意或无意中构建自己的精神世界,从雄奇的阿勒泰山脉到辽阔的牧场,再到盛放的向日葵,都是李娟不断填充心底关于“新疆”这一概念的过程。在她的笔下,新疆更像是一块文学中的飞地,嫁接在现实世界的枝蔓上。凭着她明亮的笔触和干净的节奏,穿过生活的疼痛抵达温暖,形成李娟独特的精神景观。

李娟身上存在某种矛盾。对于生活的书写,偶尔会带着稚子般的视角,但随即又转向久经世事的沧桑,仿佛从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中走来,寄住在乡镇的某个角落。她写周围的人事,和生活融为一体,同时与他们一样渴望光亮,又带着沉重的孤独。

李娟曾在文章中提到好友对自己的评价:“可是,她毕竟是个外星人,外星人怎么能习惯地球的世界呢?问题的最根本最关键之处就在于:地球不是她的星球,哪怕走遍了整个世界,也不会过上她想要的生活。”李娟不善言谈,写作或许是她与世界的彼此试探中,最令她舒适的相处方式。

采访中,李娟自言是个悲观主义者,但她明丽的文字却脱胎于生命无涯的荒原,游移在半明半晦的边缘,这种矛盾为她的写作增添了可信度。文学创作中的身份认同也令她感到过焦虑,在某种文化差异的冲突中,她会刻意作出模糊处理,从旁观者进入生活内部,传递出自己的真实感受。

苍茫戈壁的严寒和酷暑,命运给予的馈赠,李娟从不拒绝。那些足以抚慰人心的书写是她与生活达成的和解,也是她在矛盾下的生存状态。坚守是个沉重的话题。李娟曾经提到:“坚守意味着坚守之物的脆弱和危险”,她唯一的本分只是在不断写作,出自于对自己生活和所爱之物的描述。新疆这个词对于她而言并不是背负,书中所有向日葵地上发生的故事,都是李娟诚实自然的吐露,她对自己的文字有着天然的信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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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娟在书的后记中提及,因为一些原因,书后附上的图片没有办法完整地展现葵花地的全貌,但是她写:“我坚信那些影响仍静静等待在那块硬盘的碎片之中。当我还在葵花地里,面对一幕幕寂然而动人的情景举起手机,按下快门—那时的我和现在没什么不同,永远心怀强烈渴望,非要把这一切分享给所有我想要倾诉的人们不可。”

乌伦河水冰凉,濡湿了李娟每个深夜的梦境。这位来自新疆的作家,带着赤子的真诚和明亮的忧伤。正如向日葵的花语“沉默的爱”,寡言的李娟,把所有对生命的爱都放进了写作里。

时代周报:在你的创作中,场景还原极其细腻且独具特色,你说过,自己的写作脱离不了生活。你觉得这是一种优势还是一种缺陷?

李娟:缺陷大于优势。

时代周报:新疆地区在传统印象中是苍凉神秘的,向日葵地也诞生于贫瘠的戈壁,但读者却能在你的作品中感受到明亮清澈的气息,你如何处理这种生活的苦难与写作之间的关系?

李娟:其实,只有旁观者才会觉得荒凉与寂寞是难以忍受的。一旦投入真实的荒凉之中,一旦和荒凉的现实产生依存关系,人们立刻会本能地调整心态,积极面对一切。否则活不下去。所以,这个不用刻意处理,什么样的人写什么样的文字,命运自会干预。

时代周报:有人以你的散文写了自己的毕业论文。认为你的作品中,最打动人的是一种真正的坚韧与乐观。你是个乐观主义者吗?

李娟:不是。相反,我可能会比一般人更为悲观。

时代周报:从阿勒泰到羊道到牧场再到向日葵地,这几个场景在你的作品中意义相通吗?

李娟:难以回答。我只负责写,不负责意义。

时代周报:你的散文非常天然。有读者在知乎上说:“你(李娟)一定要保持你的纯洁,不要被世界污染了。”你如何看待写作与纯洁的问题?

李娟:写作是表现复杂世界和矛盾世界的行为,太纯洁的人恐怕写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当然,我所理解的“纯洁”,相当于简单和迟钝。还有,那句话是有人在“知乎”上引用的,不是在“知乎”上说的。

时代周报:你对土地和小城镇总有特殊的情感,少见对城市的描写,现代化的生活是否难以让你产生归属感,为什么?

李娟:怎么会呢?我也是现代生活的产物,和大家一样植根于城市,依赖城市而生。之所以写得少,只不过因为还没写到那一步罢了。并不是刻意地回避。也并不觉得两种生活有什么高下之分。

时代周报:一位粉丝提问:为什么李娟博客上的文章完全不同于出版的文章?

李娟:博客是个人情绪的出口,而文章是取舍后的产物。当然,取舍并不是刻意的经营或欺瞒,而是为了表达的准确和有力。

博客可以让大家了解我这个人。而文章,能让大家了解我最渴望的事物。

时代周报:除了新疆地区,四川的成长经历对你的创作有什么影响?

李娟:四川对我的影响可能会更深远。毕竟童年和少女时期的大部分时光都在那里度过。

时代周报:2010年你开始出名,到现在8年了。有人担心你一直这么写着,是不是总有一天会让人厌倦。你担心过这个问题吗?

李娟:如果有读者厌倦我,那是读者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另外,抛弃一部分跟不上步伐的读者,也是作者持续成长的代价。

时代周报:你曾经在南方生活过一段时间。你对南方城市的印象是什么?

李娟:哈哈,这个没法简单回答。需要展开万字说明。

时代周报:陈村说你的散文是教不出来的,你有没有相关的散文写作经验可以传授?

李娟:阅读很重要。阅读量和阅读面,多多益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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