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未名湖，怎样建北大？商界军校北大汇丰与深圳的第14年

陆璐

2017-06-13 02:25:01

来源: 时代周报

刚开始大家都不看好，招不到学生，老师不肯来。大家总觉得：你在深圳，虽然顶着北大的牌子，但如果没有未名湖的文化，怎么可能建成一流。

时代周报记者陆璐发自深圳

6月8日下午，深圳南山区北大汇丰商学院的蓝色大楼里，萨金特数量经济与金融研究所（下称“研究所”）在此揭牌成立。201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托马斯·萨金特（Thomas J. Sargent）如期出现在人群中，将由他担任研究所所长，在中国的经济学研究事业也将由此开启。

深圳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张虎和北大深圳研究生院常务副院长白志强等一众领导出席了成立仪式。张虎发言时表示，深圳政府将积极地为萨金特教授在深工作、生活创造良好条件。

现场最乐意看到这一幕的人，莫过于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院长海闻。这位平时略显严厉的经济学家，当天对记者的提问来者不拒。他指出，“北大汇丰正在进入新的发展阶段。从前期打基础，到准备朝高端研究进发”。

他有值得高兴的理由。尽管萨金特数量经济与金融研究所并非诺奖得主领衔研究所的首例，但在经济研究领域，还是为深圳开了先河。对于北大汇丰商学院自身来说，这意味着往国际化方向又迈出一大步。就在三个月前，这所学校花了880万英镑（约合人民币7608万元）购下英国牛津英式庄园，并计划开设英国校区，踏出中国本土高校国际化的标志性一步。

作为北大汇丰商学院的前身，2004年深圳商学院作为北大深圳研究生院的二级学院在深圳成立，但实行独立管理运营。在2008年获汇丰银行捐资1.5亿元，并改名“北大汇丰商学院”。从最初不被理解和看好，到如今毕业生被哄抢、诺奖得主加盟教学科研队伍、商业培训项目形成品牌。北大汇丰商学院无论是从学生培养质量，还是在国际化和市场化方面，均取得不错成绩。

异地办学需要具备很多条件，这是北大汇丰的第14年，也是北大在深圳探索新型办学模式的重要一年。

研究工作注重应用

“物理学和经济学有同样的语言和计算机程序。我对此感兴趣的原因是语言、理论和数据之间有很亲密的关系。”萨金特在研究所成立仪式上说。他表示，希望经济学像物理学和化学那样更注重量化。对于大数据收集来说，理论就像灯塔，而他正希望在北大汇丰商学院和中国其他几所大学开几盏这样的明灯。

作为理性预期学派的领袖人物，萨金特为新古典宏观经济学体系的建立和发展做出了杰出贡献。这位老教授在获得诺奖后的3年里，位列世界上14位被引用最多的经济学家之一。

研究所的主要任务，是数量经济学理论与应用方面的研究与教学。目的是用大数据和云计算研究中国与世界各国的宏观经济、国际投资与贸易、能源环境经济等，并利用结构宏观计量经济学分析经济政策的持久影响，研究人工智能、大数据在金融中的分析预测、量化投资和资产定价等方面的作用。研究所还将与当地金融机构和企业合作，帮助企业优化投资策略，促进金融行业的发展。

合作始于去年10月。北大汇丰商学院举办北大全球金融论坛，海闻邀请萨金特出席论坛并做了题为《国际金融体系：融合和底线》的主旨演讲。借此一行，海闻创造机会让萨金特加深对北大汇丰和深圳市高科技企业、金融机构的了解。两个月后，萨金特再次受邀到访商学院。

“首先我会向北大汇丰商学院师生学习，也会从商界人士当中吸取一些经验，之后会建立一个数据库。根据深圳目前的经济发展状况，将之与我所学的一些知识相结合，以此推动深圳经济发展。”研究所成立当天，萨金特向时代周报记者介绍他的工作计划，特意强调针对深圳，注重应用。

海闻在成立仪式上表示，研究所将为商学院研究生开设高级宏观经济学、数量经济学、计算机语言与数量经济学、人工智能学习宏观经济学等课程。同时，学院也将开启数量经济学方向的博士研究生培养计划，并在金融硕士项目中开设“金融科技（Fintech）”专业方向。萨金特教授本人将亲自参与博士研究生的培养工作，为博士开设高级宏观经济学课程。

异地办学波折不断

如今，北大汇丰商学院有在校研究生超过一千人，毕业生就业在金融行业年年走俏。以2015届全日制硕士生的就业情况为例，240多名毕业生中，96%的毕业生选择直接就业，其中83.5%进入了金融行业，且多为高盛、花旗、瑞士信贷、中金公司等行业影响力较大的机构。此外，9.3%的毕业生进入了中国人民银行、国家发改委等国家机关与事业单位。在各大金融考研论坛中，很多人认为北大汇丰和北大光华办学实力已不相上下。

为此，海闻在2017年毕业典礼上称，北大汇丰商学院已经创造了不少个第一。“我们是北大在深圳的第一个独立院系，开创了中国一流高校异地办学的成功先例。”但实际上，北大汇丰在建院之初，办学困难重重。

北大汇丰商学院2005年开始招生，当时遭遇招生困局。一直到2007年，全国也仅有41人报考北大汇丰商学院硕士。“一些人以为北大汇丰商学院是民办性质，甚至还有人以为是野鸡大学。”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2007级北京大学经济学-香港大学金融学双硕士刘华伟对学校刚成立那几年的情况记忆犹新。

“刚开始大家都不看好，招不到学生，老师不肯来。大家总觉得：你在深圳，虽然顶着北大的牌子，但如果没有未名湖的文化，怎么可能建成一流。”海闻向时代周报记者坦承成立之初的外界质疑。因为师资不足，许多课程当时不得不请部分北大本部老师代为讲授。

此外还有体制上的问题。“对于北大在深圳创办独立校区，观念上有些人不认同，体制上我们有好多关系还没理顺。改革只能一点点进行，就像摸着石头过河，一边干一边解决。”海闻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如此表示。

这种局面在2008年迎来转机。这一年北大汇丰获得汇丰银行的1.5亿元资金和“汇丰”冠名，终于摆脱“深圳商学院”这个地方性色彩十分浓郁的名头。实际上，早在2008年，北大汇丰有了第一批毕业生，这批学生在就业市场上拔得头筹。据刘华伟回忆，在当年申万的招聘中，走到最后一轮的几乎全是北大汇丰的毕业生，申万老总万分吃惊，以至于专程跑来商学院考察。

此后，开始走上快车道的北大汇丰，还经历了包括培训项目等在内的不少波折与考验，但这些考验，也帮助完善了学校的内部制度。

“现在我们内部管理非常有序，既有高端的目标不断创新，在短期培训项目也形成了非常严格的管理方法。每一步我们都有机制来保证它不会下滑和出现问题。”海闻对时代周报记者说道。

受西点军校启发

海闻本人一直对推动高教国际化抱有极大的热情。2002年，由教育部批准的深圳市和北京大学共建的北大深圳研究生院开始招生，他不久就加入北大异地办学的队伍。从2005-2013年间，在北大副校长兼深圳研究生院常务副院长和院长职位上共任职八年，但在他2013年的离职演讲中，却历数北大深圳研究生院经费不足、定位不明、体制不顺等问题。对自己的八年工作，则以一句“成绩虽有，错误不少”作结。

海闻曾仔细分析过其中原因。“在中国异地办学需要很多条件，最主要是在体制机制上如何理顺。本身有学校内部的机制问题，还有学校和当地政府的机制问题。不能说谁对谁错，只能说大家都在探索。”

在海闻看来，北大汇丰经过14年磨砺，能成功的因素有很多。一方面，作为二级学院，可以集中精力注重自己的学术，特别是作为商学院，运营管理相对独立。另外由于有MBA、EMBA等可以直接面向市场的课程项目，在财务上可以支持自己的发展，不像化学、生物等自然科学专业，如果没有地方政府的支持，很难发展起来。

同时作为学院的领导者，海闻并不避讳自己对北大汇丰商学院的重要影响。

在成立之初，海闻就致力于打造他心目中的“商界军校”，其学生培养方式也完全根据他的设想建立。全日制硕士学位采用三年制，相比其他经济学院系多出一年。学校规定，学生入校后一年半非假期不准实习，并有一年半的军训期。据北大汇丰商学院学生介绍，该校每年都有15人左右硕士论文答辩未能通过。

“主要是为了培养学生的团队意识、拼搏精神、自律习惯，从而培养领导力。”海闻称军训的安排主要受西点军校启发。“西点军校除了培养军事将领外，培养了数以千计的董事长、总经理，为此，有一年西点军校被评为美国最好的商学院。”

在距离本部几千公里远的深圳，因为没有历史包袱，一些新型管理架构得以在此搭建。为推动管理去行政化，北大汇丰商学院成立课程委员会、招聘委员会、科研委员会、生活委员会，由教授们主持各委员会的工作，推行最大程度的教授自治。同时明确规定行政部门为教学科研服务，工作有计划，决策有章程，尽量少开会。在学院建制方面，则尽量减少行政单位或决策层次。整个学院不设系，只在四个专业中配置相应的协调人，负责相应专业教授的聘请，目的是减少行政区隔。

新一轮国际化进阶

6月3日，北大汇丰商学院第一次举行全院毕业典礼，所有学生老师均采用英语发言。

在本土高校国际化这条路上，北大汇丰显然走在前列。该校从2009年开始实行全英文教学，无论是学生入学面试、上课、作业、论文、答辩，都采用英文。每年招收50名全日制留学生和100多名国际交换生。全院60多名全职教师中，40%来自韩国、美国、意大利、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行政工作人员中，无论是院长助理、学科召集人还是办公室副主任，都不乏外国面孔。

海闻认为还不够。“就像培养体育队伍，在某些领域我们可以参加奥运会比赛，但算不上是世界一流商学院，还需要在整体上提升。”

按照海闻对国际化的理解，第一阶段主要是请进来—即向国外学习，请国外学校帮助提升教学科研水平，了解国外，了解世界。“现在我们到了第二步，需要走出去，走向世界，让世界了解中国。”他表示，推动北大汇丰商学院走向国际舞台和提升高端理论研究是接下来北大汇丰要奋斗的两个重点方向，而两者是一体两面：随着英国校区的开设，将来更多留学生会来到中国。“这些学生来了之后学什么？总不能给人家用美国的教科书，讲美国的企业案例。到中国来，除了教给他们主流理念之外，还要整理我们40年经济发展经验中有哪些可以和人家分享。”

从这一点考虑，海闻决定在2017年成立“中国企业案例库”，目的是加强对中国自身经济的研究和理论建设，为来华国际学生讲述好“中国故事”。他认为，深圳有华为、腾讯、中兴、平安、招商等大量知名企业，在此过程中不仅用主流理论来研究中国具体问题，其中总结归纳出新的东西，也将对主流理论作出贡献。”海闻向时代周报记者透露，目前“中国企业案例库”正在积极筹备。

此外，北大汇丰商学院即将成立海上丝路研究院。研究院主要作为智库功能，配合国家“一带一路”倡议，研究海上丝路沿线国家的经济、商业、贸易发展状况，为国家制定政策提供参考依据，为企业国际发展提供咨询意见，同时也为学院扩大国际影响力提供交流平台。

海闻自我评价称，目前北大汇丰只能说初步建成了高水平的教学科研体系，但还需要很长时间的积累。至于何时能建成 “世界一流商学院”，他给自己定了一个七年目标。

“七年之后，刚好是北大汇丰商学院成立20年。办大学不能急于求成，一个学校至少要有一段时间积累才能成长成熟，20年是一个比较合理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