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入海，煮鱼卖瓜，中国网红官员百态

付聪

2016-10-11 03:00:24

来源: 时代周报

10月4日傍晚，站在巫山的云巅之上，湖北省巴东县县委书记陈行甲眼看着太阳落山，余晖笼罩中，景区里的人群仍旧熙熙攘攘。

时代周报记者付聪发自武汉

10月4日傍晚，站在巫山的云巅之上，湖北省巴东县县委书记陈行甲眼看着太阳落山，余晖笼罩中，景区里的人群仍旧熙熙攘攘。

“这次国庆节，（巴东赚得）简直就是盆满钵满。”在接受时代周报记者采访时，陈行甲心情超靓。

陈行甲有理由骄傲。作为一县之长，为了拉动巴东的旅游经济，陈行甲笃信的是“爱拼才会赢”。

4个月前，手持宣传巴东旅游的小彩旗，陈行甲乘坐直升飞机，从3000米的高空一跃而下。那一次，“县委书记直播跳伞”的微博话题，获得了近70万的阅读量。除了直播跳伞，他还曾效仿董明珠，为巴东旅游录制的MV献声，当日点击量便突破10万。又唱又跳的陈行甲，成了这个时代一名典型的网红官员。

2016年被称为中国网红元年，而这一年，也是中国网红官员的盛产之年。

从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博湖县县委书记董斌直播做鱼，到安徽淮南市九龙岗镇的90后美女副镇长王雪自费拍写真为家乡代言，再到山西省万荣县县长李永辉摆摊吆喝卖瓜……诸多网红官员的诞生，折射出中国政治生态的微妙变化。

今年4月，习近平总书记在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工作座谈会上，首提官员干部要“通过网络走群众路线”。

“不管群众是否认为炒作，网红官员亮相网络、宣传地方形象，都是正常的，官员以网红形象推动地方旅游发展，也符合现在经济发展的趋势，但同时，网红官员也要注意尺度，毕竟发展地方经济才是主业。” 国家行政学院学者竹立家这样对时代周报记者表达自己对网红官员的看法。

网红经济学拉动地方旅游业

国庆长假期间，陈行甲的微信朋友圈里，全都是有关巴东旅游的内容。

作为清华大学毕业的高材生， 2011年，陈行甲被调至国家级贫困县湖北巴东县工作，本身自带光环。顶着网红官员的头衔，光环被进一步放大。

6月20日，陈行甲直播高空跳伞，临跳前，他对着镜头说自己有点“懵圈儿”，随后纵身一跃，视频的麦克风里传来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之后，新华社发表《书记高空跳伞为旅游代言应该点赞》一文，文章写道：“互联网时代，干群关系的融洽需要官员以个性化的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发挥个人魅力拉近与大家的距离，而不是千人一面，高高在上。”

就在跳伞前几天，陈行甲在微信朋友圈转发了山西官员真人秀的相关新闻，并附评论：“这一次，我们都来向山西致敬吧。”

山西诞生了今年出镜的首个网红官员群体。

今年6月，山西卫视一档名为《人说山西好风光》的旅游推介竞演节目开播，山西11个地市的市委书记、市长或副市长纷纷亮相，以演讲的方式为各地的旅游代言，并进行正面PK，争夺某个旅游会议的主办权。

打头阵的是阳泉副市长任衍钢。演讲最后，他突然说起了英语，“Our Yangquan，is a town of heroes（我们阳泉是英雄之城）”。由于口音较重，一度让观众误以为他在说阳泉方言，镜头随即切换到观众席里笑得前仰后合的外国人。拥有一副兔牙的任衍钢，很快就在弹幕里被网友称为“最萌市长”。

随后出场的官员，有紧张得手不停颤抖的，有演讲用到VR技术的。节目播出后，官员们真实的反应与接地气的表现，使得他们所受的关注度直逼头牌网红。数据显示，截至8月，山西官员真人秀的全网信息达到3.6万条，微博达到1.6万条。许多山西网友纷纷留言称，“以后微博不刷偶像，改刷这个节目了”。

今年“十一”期间，近4000万人畅游山西，旅游进账253亿元，同比增长18.6%。

谈起网红官员的身份，陈行甲的态度坦然：“这只是我的一种工作方式而已。”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只为推介巴东风光，因此从不在乎别人看法，“旅游是注意力经济，你必须让人先注意到你。”

作为国家级贫困县，巴东曾经连录制旅游宣传MV的20万歌手出场费都拿不出，而在陈行甲“网红经济学”的践行下，2015年，巴东县全年接待游客560万人次，同比增长15.7%，实现旅游综合收入36.5亿元，同比增长16.4%。今年“十一”，巴东旅游再度翻盘，与去年同期相比，游客净增量达20%—旅游新引擎拉动了巴东县域经济的“绿色”马车。“五一期间，巴人河边的一家农户，一天接待了300人的餐饮，一天营业额过万元，农户激动地哭了。”陈行甲以此为例。

从大V到网红

最早的网红官员可以追溯到微博时代的“大V”。

这其中，最有名的当属原浙江省副省长蔡奇。他开通了自己的实名微博，粉丝数量突破千万，被网友们称为“大V部长”“蔡叔”。

2013年9月15日，一位母亲在微博抱怨自己的公务员儿子陪领导喝酒伤身，蔡奇转发微博并怒斥，“告诉我你儿子在国税哪个单位？今后可以不用喝酒了！”这成了蔡叔最广为人知的微博事迹。

除了蔡奇，以“微博打拐”闻名的公安部刑事侦查局副巡视员陈士渠，关注民生话题、请农民工吃饭的中央政法委政法综治信息中心主任陈里，湖南省纪委预防腐败室原副主任陆群，广东省卫生厅原副厅长廖新波……都在微博时代成了受人关注的明星官员。

随着微信出世，过去因言论而红的“大V官员”，如今需要全方位的出镜直播，展示更真实的自己。根据2015年中国首份《网红经济白皮书》，截至2015年，中国的网红超过100万人，直播行业兴起，2015年大陆线上直播平台数量接近200家。

“过去的网络大V，主要是通过议论社会热点事件引发社会关注。现在的网红官员和过去的大V官员相比，更多地是在宣传地方形象，所做的事情更加具体。” 竹立家对比分析道。

从大V到网红，老百姓怎么看？

9月底，《中国青年报》社会调查中心通过问卷网对2001人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 55.9%的受访者认为，只要有利于当地经济、社会的发展，有助于提高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官员成为“网红”无可厚非，但同时，仍有40.6%的受访者认为是个人炒作。

老百姓之所以质疑“网红”官员，实际是一种对权力“任性”的焦虑，担忧官员恣意妄为，“不务正业”。

竹立家对此表示，“官员登台为旅游吆喝”是正常现象，之所以成为舆论焦点，是因为官员身份与“代言”之间的反差，“当社会进入网络时代，意见表达成为公众对官员的权力行为及社会行为监督的一个途径，出现正反两面的声音很正常，当然，官员代言还是要适度，毕竟官员的主业还是要在地方干实事”。

天津财经大学法学院教授侯欣一则认为，从法律上看，官员的代言行为并没有限制条件；从现实效果来看，地方官员为当地代言是其职责所在，不过，其所选的代言方式要慎重考虑。“诸如，很多官员的名片上附上当地的风土人情及自然风光，以此来宣传当地旅游，这样的方式便可接受。但美女官员拍写真为当地旅游代言，在中国当前这样的文化氛围下，需要慎重考虑。”侯欣一指出，官员代言应有边界。

如今，陈行甲已经在巴东做了五年的县委书记。他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暂时不会再有亲自出马当网红的想法了。“留给后人继续努力吧”，陈行甲对时代周报记者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