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拉大收入差距？别太迷信“大象图表”

2016-09-20 02:47:17

来源: 时代周报

曾任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的布兰科·米拉诺维奇（BranKO Milanovic），以研究不平等问题见长。2016年，他出版了新书《全球不平等：全球化时代的一种新方式》。在书中，他绘制出1988-2011年间全球收入的分布图，其中“开创性”地揭示了这一轮全球化以来的不满者，即“高收入国家的中低中产阶级”在二十余年以来遭遇的实际收入停滞不前的困境。分布图形似大象，因此被热议者取名为“大象图表”。

在英国脱欧、美国出现特朗普现象这样的多事之秋，这张“大象图表”使全球化黯淡的前景显得理所应当。看起来，全球化似乎正是“大象图表”的成因，是全球收入分配差距拉大的罪魁祸首。

这是一种错觉。

全球化或将因收入分配差距的拉大遭遇挫折，却并不表示全球化是后者的成因。就好比某项医疗改革因医疗事故的骤然增加而夭折，却并不一定意味着这项改革应该为事故的发生负责——尽管从事实上说，它的夭折正是为本不该负责的事情担起了责任。

布兰科·米拉诺维奇研究全球化及收入分配问题已经几十年了，他“开创性”的观点其实并不新鲜。早在几年前，“大象图表”就已经进入了中国舆论的视野，只不过，如果没有这次新书的出版，以及英国脱欧、美国特朗普等“大象级现象”的共振，能有几人再次注意到“大象图表”？难说。

与“金砖四国”等理论一样，“大象图表”是一个具有潜在传播价值的“IP”。提出这种理论的作者，通常很难做到去否定、质疑自己这一理论的有效性，也很少愿意主动为这一理论的解释范围做出限定。即使提出者明白这一理论有多少局限，但内心多少还是会愿意看到自己的“IP”成为一种全能、终极的解释起点。

以支持中低收入人群为宗旨的英国慈善机构“决议基金会”（Resolution Foundation），对米拉诺维奇提供的全球收入数据进行了详细的复制和分析，并据此对米拉诺维奇所谓的“全球化和贸易损害富国中产阶层利益”的结论提出了挑战。其研究结果似乎表明，下层中产阶级收入的命运因国家不同而变化巨大，而且，即使许多地方的不平等在加剧，但富国下层中产阶级的境遇并不太差，“大象图表”的某些比较有失真之处。

对此，米拉诺维奇亦有所认识。他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他对2008-2011年数据所作的更新也似乎显示了——其间收入增长较大的人群，正是之前30年遭受收入停滞的人群，而全球收入最高的1%人群，相比之下，收入增幅则小得多。数据更新还展现了全球金融危机对各国富人造成的重创，实际上起到了缩小不平等的作用。

各国国内收入差距的程度，其实主要取决于国内政策。除了“大象图表”这种大而化之的描述，很少有研究明确阐述全球化本身以何种方式、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收入分配。

具体到某个国家，只有在“全球化”与“收入差距加大”成为非此即彼的选择题时，类似“大象图表”这样的描述，才是有价值的命题，但大部分国家在大部分时候，其实都还远未到达这一步。对目前世界上的多数国家来说，国内政策的不公平、不明智，垄断与腐败，对于权贵、新富的包庇，社会各阶层的固化，才是收入差距不断拉大的最根本原因。

对于英国这样的国家，适当减慢并检讨全球化进程，可以理解，但对于大部分发展中国家来说，视角应该完全不同：包括中国在内的大部分发展中国家，正是近几十年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无论是在经济上还是在政治稳定上，都是如此。退回封闭、封锁局面的“去全球化”措施，不仅不可能得到“收入公平”，甚至可能完全相反。

发展中国家应该致力于推进国内政策改革，降低不平等因素，增加与发达国家在变局中谈判的博弈纵深，而不是人云亦云，夸大“大象图表”的价值，并因此瞻前顾后，进退失据。

这一盅他人的酒杯，当真浇不了自家的块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