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克尔十年:遭遇难民危机“反转戏码”

2015-09-29 04:38:09
来源: 时代周报
在这场难民潮中,默克尔达到自己人生中的最高声望,被封为“圣·默克尔”、“圣母默克尔”,也被质疑决策迎合民意、不考虑现实情况。

时代周报特约记者 尹乔

发自荷兰阿姆斯特丹

这是默克尔就任德国总理十年来最高声望的时刻,也可能是十年来最富争议的时刻。

在大众“造假门”爆发之前,难民是即将过去的9月整个欧洲的主题,而这个主题的中心是德国总理默克尔。9月12日出版的《经济学人》杂志,封面用了《出埃及记》的典故,来形容这一场“出叙利亚记”。封面报道中高度赞扬了默克尔接收难民的政策,称其“深明大义”。

然而,就在杂志出版次日,默克尔宣布德国开始暂时实施边境控制。短短四天后,德国内政部宣布,德国移民和难民事务局局长曼弗雷德·施密特出于个人原因辞职。

从2005年11月22日至今,默克尔在德国总理任上已经待了将近十年,她是德国二战后呼声最高的领导人,也是如今当之无愧的欧洲领袖,并且有望继续在2017年成功连任。然而就在即将满十年之际,默克尔迎来了也许是她德国总理生涯中最富争议的事件—叙利亚难民。在这场难民潮中,默克尔达到自己人生中的最高声望,被封为“圣·默克尔”、“圣母默克尔”,也被质疑决策迎合民意、态度前后不一、不考虑现实情况、鼓励更多难民进入欧洲。

这个东德长大的牧师的女儿、一千年以来德国第一个女性政府首脑、两德合并后首个来自东德的总理、世界上最有权势的女人—几番反转戏码的中心,人们看到的或许才是一个真实的默克尔。

反转:“有时候政治很残酷”

面对不断涌入的中东难民潮,是按照欧洲标榜的价值观敞开大门,还是根据本国社会经济的现实利益严防死守,非常现实地摆在了欧洲各国领导人的面前。如何对待难民问题,甚至成了撕裂欧盟、乃至检验欧洲价值观的试金石。

9月18日,克罗地亚总理佐兰·米拉诺维奇在下令驱离涌入本国的叙利亚难民时,理直气壮地对外表示:“我们有良心,但我们更有大脑。”这虽然代表了新加入欧盟的匈牙利、罗马日亚等东欧国家的态度,但又何尝不是在难民问题上高声呼吁的德、法等国政治家内心深处的声音。

就在不到两个月前,默克尔对难民的态度还不是这样的。

那次她上了一档名为《德国好生活》的电视节目,面对巴勒斯坦难民少女雷姆可能面临被驱逐出境的哭诉,作出了被人们诟病的“默克尔的抚摸”。在当时,默克尔还认为“有时候政治很残酷”,并告诉这位少女:“黎巴嫩的巴勒斯坦难民营里有成千上万的人,如果我们说‘你们都来德国吧,非洲国家的人都可以来德国’,那我们就根本应付不过来了。”—在女孩被这一答复弄哭了之后,默克尔给了她一个拥抱以示安慰,“我知道这种处境很无奈,现在我只想给她一个拥抱”。

彼时,因为回答得有些过于理性而同情心不足,这位德国首脑受到了一些批评,但这也反映出当时德国政府的立场和态度,并没有使她在“民意”上失分。这时的默克尔要的是里子—不能因为接收过多难民而增加德国政府的财政负担,危及现行的社会福利制度。

然而事过境迁,进入9月份,凶险的地中海上再次发生严重的难民沉船事故。3岁的叙利亚小难民艾兰伏尸海滩的照片,反转了整个舆论,令很多国家对于接纳叙利亚难民的“民意”飙升。一项民调显示,高达70%的加拿大人认为政府在此问题上应做得更多;原本坚持对难民配额说“不”的英国首相,也松口表示“未来5年收2万”;甚至一直持保守态度的美国也开始立场松动,奥巴马政府在短短两天内,就把下一财年愿意接纳的叙利亚难民总数翻了一番。

也正是在这样的舆论压力下,两个月前曾拒绝巴勒斯坦难民的默克尔,宣布向难民敞开国门,提出将接收80万难民,使德国成为“对难民最慷慨的国家”。

富有戏剧性的是,在第一轮反转剧刚刚完成后不久,一波接着一波难民通过陆路涌向匈牙利、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维尼亚,通过希腊、奥地利进入德国、荷兰、法国,使这些国家的民众不堪其扰,国家财政亦难以负担。匈牙利更以刀片铁丝网、催泪弹和水炮阻止难民从塞尔维亚涌入,即便如此,仍然难以招架。恰在此时,默克尔再次把剧情反转,9月14日,德国派出警察恢复边境控制,限制难民的涌入。

在这场被联合国称之为“百年难遇之悲剧”里,在德国政府的一幕幕反转戏码中心,可以全面、客观地解读默克尔。

东德往事

人们解读默克尔的种种决策,往往会结合她在东德长大的背景—在那里,她生活了35年。

1954年7月,默克尔出生于西德城市汉堡,母系先祖是波兰裔。默克尔是她第一任丈夫的姓。默克尔的父亲是一名路德教会的牧师,在她出生后不久接到教会任命,全家移居到东德城市滕普林(Templin)。默克尔在青年时期学习成绩优秀,曾在莱比锡大学攻读物理学专业,毕业后在当时东德的科学院物理化学中央学会工作并学习,并最终取得博士学位,研究领域是量子化学。

1989年柏林墙推倒之后,默克尔积极投入到当时蓬勃发展的民主运动中去;1990年12月两德统一后,她成为科尔内阁中妇女青年部部长;1994年出任环境和核能安全部长;1993-2000年任梅克伦堡-前波美拉尼亚州德国基督教民主联盟(基民盟)主席。

默克尔的政治生涯得益于前联邦总理科尔的提拔。科尔有一次叫她小姑娘(das Mädchen),因此很多媒体也把默克尔叫做“科尔的小姑娘”。东德的生活经历给她的政治生涯带来不少益处。作为一名牧师的女儿,并在每间屋子都可能存在告密者的社会度过生命的前35年,默克尔养成了很好的掩饰或控制情绪的能力。

据德国《明镜周刊》披露,默克尔的牧师父亲霍斯特·卡斯纳是一名坚定的社会主义者,在她早期的东德生活中,传播马列思想曾是她重要的社会政治活动。她的东德老乡、德国前交通部部长京特·克劳斯曾这样表示:“默克尔的工作并不是所谓的文化工作,而是鼓动与宣传。但默克尔并不承认。”该文中还披露,俄语很好的默克尔一直知道当时的苏联政府正在和东德政权疏远。通过阅读《共产党真理报》中戈尔巴乔夫的讲话,默克尔向东德改革小组提出了她对改革的一些看法,时间是柏林墙倒下前的1989年11月初。就在一个月后,她加入了反对派政治运动民主觉醒,并在不久后的1990年5月加入了坚定的保守党派基民盟。

默克尔在生活上保留的一些东德旧习也成为反对者嘲笑她的把柄。比如,2010年9月在接受创刊于东德的《超级周刊》的采访时她称,我总是一看到吃的东西就想买,尽管有时并不需要。因为曾经在一个物资短缺的社会中,你会尽你所能把看到的弄到手。

在东德的生活经历,使得默克尔在早期的政治生涯中很难使用基民盟的党派标签,因此在之后的竞选运动中,她的团队巧妙地选择了政治个性化以塑造一种中性(neutral)的形象,左右中间派,东德西德中间派,男权女权中间派就是对她的政治形象最好的诠释。

阿姆斯特丹大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政治学者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她很会说漂亮话,但你在她的话中找不到观点。因为她的政治实在太无特色了,因此在默克尔上任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德国民众关心的并不是她的政策、她说了什么,而是她的发型和服装变化。”


CFP 供图
再反转:良心和大脑的博弈

德国是最多难民申请庇护的国家,有超过1/3难民申请向德国寻求庇护。而德国各地近来层出不穷的罪案传言,也为难民危机蒙上了一层阴影。就在9月19日晚上,有纵火犯袭击了沃特海姆(Wertheim)体育中心—这里将被改建成为一个容纳400人的难民中心,但现在面临坍塌的威胁。最近几个月来,这座设计作为难民营的大楼已经多次遭到攻击。9月20日,默克尔在莱比锡工会代表大会上发表演讲,表示德国必须现实地面对如此多的难民,并且给予其他欧盟国家压力,希望他们承担分摊难民的责任。默克尔说“这不仅是德国的挑战”而是整个欧洲的挑战。她说德国是一个强大的国家,也要成为一个多元化的国家,但如果要假装德国可以解决世界上所有的问题,那是不现实的。默克尔强调,要着眼于现实。

面对今年估计将有100万难民到德国,默克尔表示德国会慷慨地接纳因为战乱逃难而来的难民,但不会允许经济移民留下来。默克尔所属党派基督教社会联盟的发言人Gerda Hasselfeldt在最近一次接受《德国世界报》访问时表示:那些没有遭到(战乱)威胁而申请庇护的难民必须尽快离开德国。他强调,德国已经明确了吸收难民的优先对象,资源要用来保护那些饱受战乱之灾的申请者。

从处理复杂难民问题的变化过程,人们可以看到了高尚良心与残酷现实对抗,默克尔作为一名欧洲人、一名德国人和一国首脑内心的挣扎和纠结。德国汲取了两次世界大战的残酷教训,告别了弱肉强食的“达尔文世界”主张,接受了基于道德和信任的“康德世界”—或者被称为“威尔逊世界”,人道主义成了压倒一切的价值观。然而难民太多了,加上多元社会困难重重,实际上极端势力已经成为整个欧洲的焦虑。

这是一幅尴尬的画面:一方面,德国上下所有政治力量都处于极度焦虑与恐慌,但没有任何政治人物能拿出有意义的解决方案;另一方面,除了少数极右翼,没有一个政治人物敢站出来坦承,德国不能继续再接收难民。

9月13日,就在《经济学人》高度赞扬她的第二天,默克尔宣布德国暂时实施边境控制,德国人又鼓起了掌。此时的默克尔,已经不在乎跟其它欧盟国家领导人一样被称为懦夫了。

默克尔一代怎么说

默克尔执政十年,也是德国巩固欧洲领袖地位的十年。

十年间,德国成功渡过全球金融危机、希腊债务危机,反而在危机中又站上了欧洲领导人的位置。德国最新民意测验显示,默克尔拥有超过70%的跨社会层次和年龄层的选民—这些选民对自身现实地位与状况满意。

这十年里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尤其对生活状态感到满意,他们被一些观察家称为“默克尔一代”(Generation Merkel)—活跃在中国的德国人雷克小流氓告诉时代周报记者,德国人喜欢使用“Generation X”的用法。英国《金融时报》发文称,难民危机带出了大度热心的“默克尔一代”—他们觉得自己很富有,愿意帮助不幸的人。时代周报记者在走访中观察到,如今的德国年轻人普遍受到左派思潮影响,认为“人与人事件是有联系的,人类的发展与文明是建立在互相帮助的基础上”。

难民的话题,在一向以理性著称的德国人中间也产生了很多的分歧。父母是土耳其外来劳工的德国女生Jasmine面对时代周报记者的提问时表现出了很大的抵触情绪,她表示:接受难民是一件有疑问的事情吗?当记者问起如何看待有舆论称难民队伍中可能混有恐怖分子时,她的情绪略显激动:“德国也可能有恐怖分子,德国人也有犯罪的,也有德国人加入ISIS。记得巴黎《查理周刊》事件吗?那群人可不是凭空从ISIS飞来的,在这方面德国人和德国政府都应该检讨一下。”

“我觉得我们的政府以往在处理难民问题上存在很大的漏洞。在过去,难民或者Guest worker总是被安置在同一个居民点,这很大程度上导致了难民的社会融入问题。”来自慕尼黑的Zoe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因此,很多小学或者中学出现了全黑人学校或者全阿拉伯人学校,这导致了很多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就处在一个相对隔离的环境里。近几年来,政府已经注意到这一现象,正在尝试把这些居民分散到城市的各个社区中去。”

然而,来自巴登地区的德国人Jonas显然不同意默克尔的做法。他表示:“在最近的一个星期里,基民党的人已经陆续承认他们通过在前线工作的人得到的第一手消息:因为涌入的难民太多,很多州、地区乃至社区都已经失去控制。因为本次的难民接受计划并没有经过充分的规划,难民来了之后住在哪里?吃什么?要住多久?我们都没有准备。默克尔才是一个真正受蛊惑的、危险的个人,因为她鼓吹上不封顶的接收。”

9月27日,又一艘难民偷渡船在地中海上翻沉,17人死亡,距离上一次地中海难民偷渡船失事仅过去一周。这个难题,在默克尔上任满十年之际,也仍会是一件难以解决的棘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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