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专题(6):万斯白记忆中的“开斯普事件”

2015-08-04 04:31:42
来源: 时代在线网
在东北,日本宪兵雇用盗匪,每天都绑架有钱的华人或犹太人。在万斯白所经手的诸多绑架勒索案中,“开斯普事件”是最引起国际注意的一件。

康狄

万斯白,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著名的国际间谍,原籍意大利,后入籍中国。其经历复杂,曾经参加过多次战争,为很多国家的间谍机关效力。这 个冒险家一战期间在远东地区为协约国情报机关工作,后来又被“东北王”张作霖招募,成为张作霖对付东北地区的白人异己分子的得力干将。

用著名旅日军事作家萨苏的话来说,“按照此人的自述,其一生波澜壮阔:曾经当过墨西哥革命军的上尉,被意大利的黑手党追杀,替张作霖服务,帮日军情报处控制白俄,甚至出面和东北义勇军谈判。一言以蔽之,那个时代凡是他可能碰上的大事,他都碰上了,而且都在其中担任了重要角色”。

日军主要逼迫万斯白帮助其在中国东北搜刮钱财,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绑票、贩毒、敲诈、勒索、杀人越货,公开贩毒、开设妓院赌场……本文讲述的是万斯白亲历的日军绑架杀害犹太富商之子小开斯普的故事,亦是当年在国际上造成巨大影响的“开斯普事件”。

哈尔滨,日军绑架勒索的人间地狱

在东北,日本宪兵雇用盗匪,每天都绑架有钱的华人或犹太人。实际上,不仅是宪兵,哈尔滨的每个日本警务机关里都有几个专干掳人勒赎的盗匪。在当地所有的大城市,有钱的华人和犹太人就这样生活在随时可能会被勒索的恐怖之中。

这些有钱的华人和犹太人即使在遭到勒索、付出赎款之后,也不敢报告警局,他们深知绑匪是和警局合作的,如果申诉,或许还会被勒索更多的钱财。这其中发生的许多绑架案,万斯白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他常奉日本特务处长之命去调查这些绑架案—处长的目的只是想确定赎款的数目是否和缴入的金钱相等。处长亲自审问“肉票”之际,万斯白通常会站在他的身边,帮助处长“确认”这些可怜人是不是真没钱了?处长想要把他们的钱全部榨干。

以下是万斯白能记住的部分被勒索人名单和赎款数目:

一个叫做王魏卿的富翁,以25万元赎出了儿子,又拿出50万元来取赎自己的自由;一位叫做张庆和的富翁,先后被绑了三次;第一次花了20万元,第二次花了20万元,第三次花了10万元;穆蔚堂是一家百货商店的老板,被绑了两次,每次损失10万元;商人吕泰,以10万元赎出了儿子,再以5万元赎出了他自己。

在哈尔滨,每个地方的日本宪兵及其他日本警务机关都豢养着许多中俄匪党,在他们的恐吓下,许多有钱的俄人和中国人甚至不敢离开生活的居所,“处境比生活在法国巴士底狱的犯人好不了多少”。

埃德加﹒斯诺在一篇有关日本建立新殖民地的文章中写道:“以前的哈尔滨是让人愉快的,但现在却成了著名的人间地狱,不管是哈尔滨的本地的居民,还是十万俄国人,都生活在一个生命没有保障的地方。 即使在白天,人们也会随身带着武器,因为抢劫、绑票、强奸是常有的事。”

外国的领事不得不随身携带警卫。斯诺自述,“有一天我陪同正在游历满洲的美国波士顿州议员丁克汉君,到松花江去访问美国总领事韩森君。翰森君的小屋面前有一张台子,上面放着几杆来复枪和自动手枪。小屋旁有两名警卫”。

酷爱炫富的巨富开斯普

在万斯白所经手的诸多绑架勒索案中,“开斯普事件”是最引起国际注意的一件。

被绑架的西门﹒开斯普是约瑟﹒开斯普的儿子。约瑟﹒开斯普以俄国流亡者的身份来到哈尔滨,先是开了一间修理钟表的小店,数年之内,这家小店变身珠宝店和银楼。1918年左右,开斯普已经成了远东珠宝商的翘楚,并做了哈尔滨最上等饭店“马迭尓饭店”的老板。1932年日本人占领满洲时,约瑟·开斯普有以下数个身份:大珠宝店老板、马迭尓饭店独资老板、戏院公司总经理—一个拥有巨大财富的商人。对开斯普拥有的财富总额,说法不一,比较常见的说法在50万到数百万之间。

约瑟·开斯普有个弱点,他很喜欢在外谈论自己的财产以及在法国读书的两个儿子。在巴黎大学和巴黎音乐学院读书的两个儿子是老开斯普的骄傲,他还经常炫耀说,因为两个儿子在法国学习,自然成了法国公民。

觉察出日本人垂涎他的财产后,老开斯普立即把马迭尔饭店以及所有戏院的产权都移转到了身为法国公民的儿子名下。财产转移的手续办完后,老开斯普把一面法国三色旗高高地插在马迭尔饭店以及所有在他名下的戏院屋顶上,明白地告诉日本人:我的财产受法国保护。

早在1933年5月初,日本特务处长就向万斯白透露过想绑架约瑟·开斯普的意思,但他也承认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开斯普不仅有法国背景,而且不大出门,即使偶尔外出也会带上全副武装的保镖。老开斯普的家就在马迭尔饭店里,那里像座堡垒,门窗上都装有很粗的钢条,里里外外有着很多俄国警卫站岗。

日本人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

从巴黎音乐学院毕业后,西门﹒开斯普打算到哈尔滨住上一段时间。万斯白见过他,一个很英俊的青年,一位优秀的钢琴师—他骄傲的父亲以为,儿子拥有比波兰著名钢琴师帕德勒夫斯基更高的才华。这位宠爱孩子的父亲不惜斥资为儿子办了一场演奏会,让小开斯普在最上等的戏院中独奏。等小开斯普到哈尔滨以后,老开斯普还打算带他去上海与东京举办演奏会。老开斯普自以为有了法国背景后,就没人敢打他财产的主意了。

据万斯白回忆,1933年4月14日,“日本特务处长问我法国领事雷瑙特和老开斯普的关系如何?我对他说,我认为他们二人并无多大的交情”。“‘我自己也这样想’,日本特务处长说。即使这些犹太人有钱,法国领事和他们之间又能有什么共同利益呢?犹太人入法国国籍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他们的财产落入我们日本人手中。总之,那些法国的旗子是不能阻止我们行动的。据我在马迭尓饭店中的探员报告,小开斯普经常在夜间携带犹太女子外出,玩到深夜才回来。我已经叫宪兵去绑架小开斯普了,但我不想让人怀疑这是日本人干的,所以我决定让中国人来绑架小开斯普。等我的计划布置好后,我就来通告你,叫‘老影’去挑选8个中国人来干这件事。”老影是万斯白的手下,为日军服务的中国土匪头子,和万斯白一样,后来也反叛日军了。

轻松搞掂小开斯普

1933年8月25日,日本特务处长告诉万斯白,事情已经办妥。当天晚上,万斯白就从助手处得知了绑架小开斯普的绑匪名单和事情的具体经过:

日本宪兵把绑架的命令发给日本特务、宪兵队长秘书兼译员中村,中村和哈尔滨警厅的督察长、白俄特务马丁诺夫共同商量绑架计划。马丁诺夫的手下有15个匪徒,都是由法西斯俱乐部的首领拉查伊夫斯基帮忙挑选出来的。一个希腊匪徒专门负责打探小开斯普的情况,几个月来,希腊匪徒常在马迭尔饭店附近游荡、探听消息。打探出的结果是,小开斯普差不多每夜都和几名女子外出,这些少妇的姓名、住址以及小开斯普的车子要经过哪些地点,通通被打听出来了。

1933年8月24日午夜,小开斯普把车子停在一名女子家门前,他没带警卫,几名匪徒一拥而上,很轻松地就把他控制住了。随后,小开斯普被带到哈尔滨附近一个隐蔽的地方关了起来。

第二天,日本宪兵写信给老开斯普,要30万元赎款,老头子坚决拒绝了。随后日本人与之进行的几次谈判都毫无结果:宪兵要钱,老开斯普不肯付。他坚持必须在儿子平安回来后才给钱。

一个多月以后,日本宪兵把小开斯普的手指和耳朵割下来寄给了他的父亲,这个恐怖的包裹没能改变老开斯普的心意,他仍旧只肯出3.5万块钱,而且必须在儿子获释后才给钱。

在这期间,法国领事向日本当局提出过抗议,日本当局答称正在竭力营救。法国领事的努力仅限于一纸公文,但副领事查姆邦却是个精明人,他深知日本人的答复仅是隔靴搔痒,就雇佣了几个能干可靠的人开始侦察。很快,查姆邦就知道了真相。他吩咐手下把绑架小开斯普的匪徒中最年轻的一位捉到领事馆来严加审讯。这名叫康密萨兰科的匪徒不但供出了实情,还在供状上画了押,查姆邦收集到证据后就把康密萨兰科放了。第二天,查姆邦亲自去见日本当局警务长,递上康密萨兰科供状的副本以及一份起诉名单。警务长转身立刻报告给日本宪兵,日本宪兵安排康密萨兰科躲到离哈尔滨六百公里的绥芬河去,同时逮捕了查姆邦的手下。

第二天,两份日本人办的俄文报纸发文对查姆邦实施最下流的攻击,称他为“龉龊的犹太人、共产党”, 绑架的新闻越闹越大,传到了国外,英美法的报纸都开始关注这一暴行。日本东京方面感觉到了舆论的压力,于是吩咐满洲的日本当局尽快结束此事。接到命令后,日本特务处长很不情愿地吩咐宪兵,依照查姆邦的那份起诉名单,逮捕绑匪。马丁诺夫和山得尔两名绑匪被捕入狱,其他人逍遥法外,宪兵便借口说这些绑匪收到消息逃走了。

在小开斯普被禁锢期间,试探性质的谈判一直在老开斯普和日本宪兵之间进行。可怜的青年写了数封信,由匪徒交给了父亲。但自信过头的老开斯普先生却不顾儿子的请求以及各种恐怖的恫吓,坚决不肯动摇自己的决心。他确信自己是了不得的人物,甚至夸口说,日本宪兵将毫无所得地将他的儿子送回来,而且他们必须道歉。

这种盲目的自信要了小开斯普的命。日本特务处长听了老开斯普的话后,沉默片刻,阴沉地说:“既然他这么固执,哪怕现在肯出100万,也永远见不到他的儿子活着回家了。” 当然,日本人还有其他不能让小开斯普生还的理由。小开斯普已经知道绑架他的幕后黑手是日本人,日本人要让他永远闭嘴。因为怕查姆邦雇佣的探员发现,每隔几天,日本宪兵就换一个地方藏匿小开斯普。

小开斯普,无辜的牺牲品

在锦州小岭子,吉立正科和加拉斯科两名匪徒负责看守小开斯普。等了许久还不见要来换班的俾斯拉支科和萨也实夫,心思比较多疑的吉立正科到车站查探了好几次,想要知道为什么两个同伴还不回来。加拉斯科并没有告诉他,那两人已经被捕了,相反,他劝吉立正科镇定一点,耐心等待。

吉立正科离开时,只剩下加拉斯科和小开斯普两人。加拉斯科乘机做起自己的生意来:“宪兵要价太高,谈判了很久你父亲都不同意。这样行不行,你写封信回家,如果你的父亲肯付我一万块钱,我就把你放了。”

小开斯普只想活命,哪有不允诺的道理,他当即写信。

吉立正科回来时敏锐地觉察出这两人的神色有异,开始怀疑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秘密交易。当加拉斯科主张当晚回哈尔滨时,吉立正科的疑心更大了,他一言不发,悄悄地与日本宪兵秘书中村通了一次话,说出了自己的怀疑。中村让三人到停货车的地方去会合。

中村带上一个日本宪兵以及被释放的康密萨兰科来到会合地点,一见到加拉斯科,中村就把他抓了,小开斯普写给他父亲的信也被搜了出来。信是小开斯普用法文写的,匪徒唯一认识的是“10000”这个数字,但事情已经足够明白了。中村拔出手枪,一枪打死了加拉斯科,接着又命令吉立正科立刻杀死小开斯普。

可怜的小开斯普,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就这么被结束了年轻的生命。执行命令后,吉立正科在中村的授意下换了别的名字,拿了宪兵给的假护照,跑了。日本宪兵这样解释小开斯普的死因:警察们准备逮捕绑匪的时候,双方爆发枪战,小开斯普被杀死了。

12月3日,日本宪兵对外宣布:小开斯普被杀害了。那些屠夫们把他的尸体随便扔在了小岭子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坑里,有人发现了尸体,并报告给了当地警察。万斯白接到消息后立刻去了现场,他形容说:“这真是一幅可怕的景象。这可怜的青年,生前一定受过很大的痛苦,95天的禁锢使他只剩一副骨骼。他的两只耳朵都被割掉了。这个24岁的青年已经面目全非,因为北满当时已经寒冷,他的两颊、鼻子和双手都被冻住了,一片片的皮肉开始脱离。在这95天里,他没有洗过一次澡,没有刮过一次胡子,也没有理过一次发。可是,惨剧还没有结束!这孩子的母亲,带着病体从巴黎来到哈尔滨希望能救出她的儿子,她在12月3日抵达了上海,在4日早晨在饭店吃早餐的时候,她读到了报纸上关于她儿子被杀害的消息。”

别忘了顽固的老开斯普。直至最后时刻,他仍不顾友人劝阻,坚决主张把棺木运到自己的屋里来,“当他吩咐人把棺盖揭开的那一刻,这画面是让他如此震惊,他发出疯狂的哀嚎,神经错乱了”。

绑架暴行引起公愤

“开斯普事件”发生后,在哈尔滨,人们对日本宪兵暴行的愤怒达到白热化的程度。除了犹太人,中国人、俄国人、朝鲜人甚至日本人,都在唾骂着这次残忍的暴行,他们组织了公共的示威游行,要求日军当局负起绑架和谋杀的责任。

小开斯普出殡这一天,日军当局预料到当天可能会有示威游行,于是从齐齐哈尔派出250个宪兵和一联队的日本步兵来到哈尔滨,加强日本兵力。尽管日本当局禁止仪仗通过大街,并沿路布置了大量军警,但很多哈尔滨的市民仍跟着柩车,往犹太人坟场的方向走。“打死日本军阀”、“刽子手不得好死!”、“打死野蛮的畜生”这样的口号,到处都能听得到。

犹太人协会会长考夫曼博士在大街上做了一篇演说,用激烈的语言痛斥那些谋害小开斯普的凶手,以及那些居于幕后匪徒的保护者。第二天,考夫曼博士就被日军司令部传去,恫吓要把他逐出满洲。白俄特务拉查伊夫斯基则在臭名昭著的《纳什﹒普特》上面发表了一篇长文,呼吁日本方面逮捕考夫曼博士,因为这位博士侮辱了像他这样具有“爱国心”的俄国人士。

后来,东北法庭审判绑架小开斯普的几个匪徒,万斯白冒着生命危险给中国法官提供了一些特别关键的证据。中国法官虽然想秉公审理,但在日本当局的作用下,匪徒们还是被无罪释放了。万斯白冒险提供证据的举动被日军雇佣的希腊特务得知,日军还掌握了万斯白与东北义勇军秘密联络的线索,他们准备对万斯白下手。

日军准备动手之前,从朋友处得知消息的万斯白,利用自己尚有效用的日本密探身份迅速逃到上海,但他远在青岛的妻儿却被日军扣留,并被押回东北关押。

到上海后,万斯白在报纸上撰文抨击日本帝国主义掠夺中国东北的罪恶,令当时的国际舆论纷纷谴责日本军方。万斯白威胁说,如果日军不释放他的妻儿,他将揭露日军更多的丑闻。东北义勇军又劫持了日军军官,以此逼迫日军释放万斯白家人,日军最后不得不同意释放万斯白家人,但万斯白妻子的全部积蓄和细软被日军洗劫一空。

与家人团聚后,万斯白秘密逃至美国,最后定居马尼拉。但最终,“一生波澜壮阔”的万斯白还是没能逃脱厄运。日本偷袭珍珠港后随即攻占菲律宾,万斯白被日本特务发现, 1943年被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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