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意大利左翼领导人文杜拉 穷人的血不是解药
本报记者 韩玮
采访中的尼奇·文杜拉（NichiVendola）喜欢用排比句，喜欢发问。
在意大利，文杜拉有“小奥巴马”之称，口才了得，并擅用网络。2012年大选，他能否掀起另一场政治旋风，终结右翼，带领意大利走出债务危机？
贝卢斯科尼之罪？
1个多小时的采访中，文杜拉侃侃而谈，言及意大利的经济、欧债危机的处理，甚至自己的爱好—下厨、写诗等，而有一个人始终绕不过去：意大利前总理贝卢斯科尼。
“他应该很快就会辞职。”11月10日，文杜拉准确预言了贝氏的倒台。
“1997年，普罗迪执政时，意大利经济也曾遭遇严重问题，但两年内，政府几乎重新做到了收支平衡，但此后，贝卢斯科尼执政的15年里，国家债务却达到了GDP的120%。”
“贝氏集团在欧洲存续30余年，旨在维护富有阶级、上流社会的利益。而贝本人几乎聚集了自由派的所有缺点。他是意大利首富、传媒巨头，掌控着公共舆论导向，同时，他又是总理。这必然存在利益冲突。”
文杜拉并不赞成右翼目前推行的应对危机举措，“若现在减少财政预算、降低国民福利，无异于将意大利推向更深的深渊。”他分析道，“如今，全球金融财富已是世界各国生产总值的20倍。当金钱不是物质生产或服务的产物，它就是一堆废纸。因而，银行陷入危机，保险公司等金融机构面临破产。然后，他们转而乞求政府，‘帮帮我们吧！’。”
“债务的源头就是那些投机者、大鲨鱼，但美国做了什么？前总统布什通过国会投票表决，投入8500亿美元拯救银行，让政府为之买单。”
“而今天又发生了什么？为了让政府渡过债务危机，欧洲要降低社会福利，要把穷人杀死。为了拯救欧元，难道我们要把欧洲毁掉吗？”
“我认为，要反其道而行之，要完善社会福利，抵制投机者；不能忘记社会福利是经济发展的组成部分，同时，也不能忘记2008年那场金融危机。当时，几乎所有的金融专家都认为，要制定金融法律，要把投资银行的经理通通送进监狱，但最后呢？法律没有颁布，经理们的工资反而增加了。”
文杜拉的落点总是普通工农。“危机爆发前，近30年来，富人收入增加了，而普通工人的平均薪水却减少了；危机爆发时，企业倒闭，工人失业，他们再度成为受害者；而如今为了摆脱危机，政府还要向穷人开刀。贝卢斯科尼说，我们必须服下很苦的药，但问题是，这药治不了病，只能杀人。”
文杜拉管辖的普里亚大区，人口400多万，以农业为主，并不富裕。多年以来，这里一直是右翼的势力范围，直至2005年，文杜拉竞选成功，成为新任区长。此后，普里亚的名字屡屡见诸报端，而多半是因为文杜拉推行的激进改革。
“他就是想把普里亚变成古巴或者勃列日涅夫时代的苏联。”当地的政治对手罗科·帕尔斯曾这样指责。事实上，文杜拉14岁时曾加入意大利共产主义青年联合会，一度信仰共产主义，对社会福利甚为重视。
“比如，50年前，菲亚特集团CEO的工资是专业机械工人的45倍；而今，前者是后者的450倍，而且，他不只有工资，手里的股票期货价值逾2亿欧元。当初说全球化，让世界联为一体，让所有人更富裕，而结果却让财富涌向少数人。”
富人才是债务买单者
既然如此，如何促进经济发展？“如果政府有1000亿欧元，分给10个家庭，那么，这些钱只会变成收入，但若分给1000万人，就会成为经济，因为，大家会用这笔钱买衣服穿、买披萨吃。由中国便可知，促进经济增长，需要提高消费，需要更多人获得福利。”
“欧洲发展得最快最好的时候正是福利制度扩张得最大的时候。扩大福利可以让国家发展得更好，让社会更加平衡。”文杜拉并不认为高福利制度是这场危机的根源。
尽管如此，如今的意大利似乎必须在债务和福利之间做一个抉择。
“低增长的问题在债务危机前就已存在，贝卢斯科尼执政期间，意大利政府也没有实行振兴经济的政策，所有的企业都自顾自地卖着商品，而事实上，要在化工业投资、还是在钢铁业追加投入，抑或是发展新能源，这些都需要政府作出投资决策。”
“意大利经济不能只活在古老的买卖披萨的体系中，意大利需要新型的现代工业、农业，健全的服务业，更需要一个经济创新体系。”而文杜拉此次来到中国，目的之一就是与中方一道，研究可以合作的领域，推动意大利的经济发展。
“目前的情形无非说明，一个国家的金融若要走上正道就必须损害一部分人的利益。政客就如士兵，必须服从（这条命令，记者注）。而我认为，政治要为多数民众创造未来，我也希望意大利走出危机，但我针对的是富人。我主张向富人多征税，让其为债务买单。”
欧洲一体化亟待深化
谈起明年的选举，文杜拉滔滔不绝。其实，他与贝卢斯科尼有些相像，比如，都有很强的人格魅力，都是意大利政坛上的明星，而且，都不高。
但是，仅此而已。听文杜拉说话，有那么一刻你会认为，只要是贝卢斯科尼同意的，都是他反对的。而两人的未来之路，截然不同。贝卢斯科尼辞去的总理职位，正是文杜拉的追求。
“中国哲学家有一句很美的名言：破茧成蝶、羽化成仙。当蚕蛹破茧时，这是它的世界的完结，但对于世界而言，这是它成为蝴蝶的开始。”
“我们需要保护水、保护空气、保护土地、保护人、保护孩子、保护全世界移民。我们必须变成蝴蝶，飞向新世界，那里的两个基本特点是：保护环境、保护社会。”
“世界政坛上，左派失去竞争地位已有30年。我也问自己，如何建造未来的欧洲？目前，欧洲还有8000万穷人，新一代的年轻人在失业率和就业压力的束缚下变得焦虑、充满不安全感。既然如此，欧洲该如何走向未来？我并不是全球左派的代言人，但我一直强调，不应让穷人为债务买单。”
“世界上的右派看到了国民生产总值的数据，看到了企业的盈利情况，但没有时间关注孩子们的牙齿问题。如果左派亦不重视这些，那么，它就没有存在的理由了。”
文杜拉阐述的左翼经济学理论具有较强的道德倾向性，在时下的意大利有着越来越大的市场，而他能否依靠这些帮助意大利走出困境，这似乎言之过早。不过，文杜拉认为，欧洲的经济非常强大，意大利乃至欧洲都可以自救。
“只是，欧洲必须做出选择，一个非常重要但尚未做过的选择—欧洲必须成为一个真正的政治主体。目前，欧洲仅是一个地理概念。”
“如今，世界舞台上有几个‘巨人’，比如，中国、美国，而为了达到世界平衡，还需要一个叫做欧洲的巨人。欧洲联盟需要进一步的建造，仅仅一个货币体系远远不够。”文杜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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