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暴队长竟是双面黑警

2019-08-14 17:46:36

来源: 时代周报

在汾阳，从警19年的安坚毅是个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

本报记者杜光利发自山西吕梁

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由远而近，四五个身着黑色作战服的防暴队员每天24小时轮流巡逻在街头，那威风凛凛的姿态一下能震慑住这整个街区。不过，一个多月前，让汾阳市民一度大感神气的这一街市景象消失了。

6月26日，记者抵达汾阳市公安局反恐防暴大队驻地，这里异常平静。然而，一个月前，随着安坚毅的“出事”，这里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5月27日，山西省公安厅出动武警，将汾阳市公安局防暴大队包括大队长安坚毅在内的多人带走，现正在接受相关部门调查。目前仅传唤到案的涉案人员就达10余人。

当地警方近日证实，安坚毅已被刑事拘留。此前社会上关于安坚毅的传言颇多，比如涉黑，知法犯法，欺行霸市，盗掘古墓，经营赌场、涉卖淫场所和吸毒窝点等，作恶尤以其任防暴大队大队长期间为甚。

1973年出生的安坚毅是山西文水县人，当过侦察兵，1992年退伍后，从一名派出所民警、警区警长一直干到反恐防暴大队长。在汾阳，从警19年的安坚毅是个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一身散打功夫罕逢对手，曾获得过山西省劳动模范称号，也是汾阳市政法系统的第一个省级劳模。

同时，防暴大队亦被推上了前台。安坚毅参与组建汾阳市公安局防暴大队，防暴大队负责处理各类治安事件等任务，赢得了“飞虎队”的美誉。但不为人知的是，成分复杂的防暴队已悄悄生长出一种在“老大”安坚毅控制下危害社会的法外力量。

防暴大队公然盗墓

“作为一名警察，你就得为队伍中的败类承担耻辱。” 安坚毅的跌落，彻底摧毁了他在同事们心里的形象，让部分汾阳市公安局的干警深感痛心。

而作为属下的案发单位，汾阳市公安局上下也感到难堪─多年的犯罪历程、作恶程度令人难以置信，案发前他们却丝毫未有察觉。

汾阳市公安局一位领导说，此前从来没有人向纪检部门反映过安坚毅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们感到非常恼火，这件事影响了防暴队在社会上建立的良好口碑。”这位领导说。

5月27日上午，防暴大队突然接到汾阳市公安局局长的通知，上午要视察防暴队员表演擒拿拳。通知要求所有人员必须到场参加。大约11时，十余辆警车开到防暴大队门口，车上下来近10名武警战士。

目击者称，　几个武警战士把住门，另外一些武警战士走进防暴大队办公室，当时所有的防暴队员都在院子里站着。

最后，一辆挂着普通牌照的小车驶入防暴大队的院子里，在众目睽睽下，将安坚毅和另外3名防暴队员带走。

知情人士透露，抓捕安坚毅的行动是在高度保密、戒备的状态下进行的，由山西省公安厅和吕梁市公安局联合办案，包括异地用警，并抽调武警战士组成专案组，其非凡架势在汾阳很罕见。

据称，办案人员还从安坚毅的家里搜出藏匿的毒品，以及手枪、子弹等。

安坚毅“出事”的导火索，缘起多条有关安坚毅等人违法违纪的举报线索，而他的罪行被最终发现，是正在修建的市政府综合办公大楼地基下发生的一起盗掘古墓贩卖文物案。

汾阳市文物旅游局一位副局长称，之前海关在查获一起走私文物案件后，山西省公安厅立即调查此事。最后确认所盗文物竟出自正在修建的市政府综合办公大楼地基下的一座古墓内。

负责市政府综合办公大楼施工的福建人郑勇成回忆，去年10月的一天，他的施工队刚到工地，还没开始挖掘地基，防暴队的警察突然赶到，将工地团团围住，不允许所有的施工人员入内。“大约围了3天3夜，这伙人才撤走。”

有知情者透露，那些天，20多位防暴队队员撵走了施工人员，其间，有两位拣柴禾的村民刚靠近工地，就“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轰走了。

随后当地就有消息风传，防暴大队盗挖了工地上的古墓，然后将挖到的300多件文物转移到汾阳宾馆，放了很长时间，最后这些东西卖给了台湾的客户。有的说文物转手卖了上千万，有的说卖了上亿元。

据熟悉汾阳古墓遗存的人士称，遭盗挖的是元代名臣吕蒙甫的古墓，吕蒙甫官至礼部尚书、卒后被追封河东郡侯，其墓葬级别甚高，墓园有祠堂建筑，历代有吕氏后人看墓守陵。上个世纪50年代，地上还有石人石马等地表文物，后来墓园被部队推平做了驻地，部队搬走后，这里就成了政府办公的地方。“按此推测，这很可能是一座之前未被盗扰的古墓，其文史价值很高。” 上述人士分析说。

据了解，被盗古墓的案发地距汾阳市文物旅游局仅200米处。墓地上的工地开工建设时，未经文物部门进行考古勘探。

在吕蒙甫古墓区，与市政府综合办公大楼紧邻，同时开建的还有一个大酒店项目，当地有人称，该酒店是安坚毅与他人合伙投资的。

安坚毅哪来如此“神通广大”的能力？在工地动工前，大胆实施妙手神偷，令人称奇。对此，施工方否认曾经雇用防暴大队到施工工地维持秩序的说法。

“不夸张地说，安坚毅是从文物局的眼皮底下将文物盗走的，如入无人之境，让人难以置信，这其中一定有鬼。” 当地文物部门一位工作人员私下说。

防暴队长实为黑老大

“安坚毅在汾阳做了很多坏事，感觉这人一定会出事的，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安坚毅被抓后，有网民在网上发帖子说。

汾阳市公安局一位领导说：“安坚毅被抓后才发现，有许多案子是他干的，怪不得破不了。”

汾阳市公安局一位人士透露，紧随安坚毅之后，防暴大队先后有7人被带走，其中包括安坚毅的弟弟安永刚。另外，公安局矿山稽查大队有2位民警被带走调查；公安局治安大队曾任副大队长的李某也被带走接受调查，后来可能又放了。

知情人士称，汾阳北关村一位叫靳万荣的，是该村村支书的大儿子，也因此事被带走，同时被带走的还有一些社会闲杂人员，总计有10余人，都和安坚毅的案件有关。

汾阳市文物旅游局多位官员认为，坊间流传的安坚毅盗挖古墓贩卖文物之事，应该属实。但相关部门对安坚毅违法乱纪问题的调查重点，官方至今语焉不详。

安坚毅，身材魁梧，从衣服外就可现出一块块腱子肉。有媒体报道，安坚毅除了是一名国家级散打教练外，他还是个颇有名气的国际健美健身教练。据说，他的一记重拳，力量达295公斤，8块一厘米厚的木板叠在一起，能一拳击破；掰手腕从无败绩。

在汾阳市公安局许多人眼里，安坚毅不动酒，偶尔吸根烟，对朋友特别义气，有人认为他将许多社会上的哥们义气用到了工作上。

尽管安坚毅不怒而威，但在汾阳要做到呼风唤雨，成为最威风的强势人物，还需要其他的特殊力量。

汾阳为县级市，地处晋西的吕梁市，不仅是汾酒原产地，这里也是资源的富集区，在一波“煤焦”大行情下，当地很多人因煤而富。

知情者称，安坚毅创富的依凭，是借助警察执法权的庇护，联手一些商人，向一些人提供多种昂贵的娱乐活动。当地有人回忆称，至少从2002年起，安便承包经营凯撒宫洗浴中心，以分红、收取保护费等方式获取了大量不法收入。

熟悉汾阳市政情的人士说，从派出所民警升任市警区警长后，安坚毅知法犯法，涉足的非法经营活动明目张胆化。2005年前后，汾阳宾馆一时在当地名气很大，据说包括赌博和发泄欲望的各种特殊性服务一应俱全，但这里没人敢管，就是因为“有安老板给撑腰”。

2008年，汾阳公安局组建防暴大队，安坚毅任大队长，此后，得心应手的他不仅巩固了其在当地娱乐服务业的优势，还将“业务”发展到了其他行业。

目前，网络上不断爆出安坚毅即是汾阳宾馆、凯撒宫洗浴中心的参股经营者，还是“凯撒家私城”和一家武馆等机构的幕后老板。

汾阳市多位市民回忆称，2010年上半年，“凯撒家私城”开业，其主营的是红木家具。但是，城内的“荣发家私城”数年前就做此生意。为了后来居上，让“凯撒家私城”独占市场，安坚毅采用了罕见和最为嚣张的办法。

许多市民目击到，短短几天内，100多名身穿迷彩服，手持镐把的防暴队员两次闯进“荣发家私城”，进门砸店，要其立即关门歇业，场面可怖。“荣发家私城”的老板在当地有房地产项目，也是有实力的人，但在安坚毅一伙“开一次就砸一次”、“不然要人命”的威胁下，最后只好连夜关门走人。

而这件事一直成为当地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仅安坚毅引发众怒，而且防暴队在人们心目中的威信也顿失。

“双面黑警”只待司法制裁

“安坚毅也许意识到，挟警权作恶，给了他一个对其他人不公平的优势，因此，没有感受到丝毫危险的安坚毅如沐春风。”当地一位民警分析，这是安人生危机的促成根源。

有人描述，安坚毅还像个变色龙一样：公开场合时，他工作认真负责，经常身先士卒，带领队员勤练警务技能训练，可是等到他工作之外重新出现时，他开着高级轿车、戴名贵表，一下子能用一种含混的威势统治着整条街。

“我有时感觉自己分明就是别人的跟班和随从。”防暴大队一位队员无奈地说，防暴队参与某些有害活动是公开的秘密。

“要说防暴大队的队员，是把安坚毅当成‘偶像’，还不如说当他是‘老大’更贴切。”一位防暴队员私下说，安坚毅善于用姿势和眼神让人对他产生敬畏感。

一度，安坚毅想将队伍打造成“飞虎队”以显示自己的正义感，“后来飞虎队又被他否定了，因为汾阳哪来那么多坏人抓呀。”汾阳市公安局一位知情者说。

据介绍，防暴大队开始时队员达到160人，只有安坚毅等3人是正式警员，其他队员成分复杂，既有考核招聘来的，也有“看对眼儿”留下的，大多都是一些农村青年和社会上无业人员。

“这些娃娃素质参差不齐，许多人不懂法，你对他好一点，他就会给你卖命，如果稍微不好，他们就翻脸。”一位非常了解防暴大队的汾阳市公安局科级干部说。

据了解，汾阳市公安局防暴大队的3位正副大队长从未下文任命过，大队也没有教导员，从不进行政治和法律学习，没有相应的监管制度。

在一群事先挑选好，准备伺候他的队员们面前，安坚毅更加以自我为中心。

防暴大队一位队员称，多年来，防暴队员直接行使治安警察的职能。而安坚毅自作主张，经常越过中队长，直接带一些关系好的队员出去办事，到底是办公事还是私事事先不得而知。

由于队伍庞大，无事可做，加上喜欢冒险，想捞取外财，渐渐地有些队员除了甘愿“效忠”安坚毅，还随安一起投靠有实力的人，横行无阻，沦为不法利益的看守，以此向实力派人物讨赏。

知情人士称，2009年下半年，北关村人靳万荣涉嫌违法拆迁，遭部分商户和村民的抵制，靳万荣向安坚毅求援。一天，安组织了防暴队的10余名成员，到“三宁超市”，采取打砸商品、电焊封门、持刀威胁的手段，逼迫店主接受搬迁协议。

北关村的多名村民反映，2010年5月，100多户村民因补偿安置标准太低，质疑拆迁方案，又引来防暴队前来轰赶、威胁、打骂村民，有村民留意到，当时的拆迁告示上，盖有防暴队的公章。

令人惊讶的是，近三年间，安坚毅和他控制的防暴队的沦陷，参与的“不义之战”如此频繁，并没有引起主管部门的注意。

汾阳防暴大队长安坚毅等多名警察违法违纪涉案被调查，导致汾阳公安系统上下的震荡。而没有任何法律授权，事实上却执行着警察权力，也让防暴大队再度处于被人瞩目的尴尬当中。

据观察，安坚毅“出事”后，凯撒宫洗浴中心没有了小姐和特殊服务，如今显得冷冷清清。汾阳宾馆害怕有关部门调查，将原来的服务人员辞退掉了。一位管理人员说，宾馆和安坚毅没关系。

虽然安坚毅涉违法违纪等多个问题，但当地有不少人担心：经过漫长的调查和过滤，对安的指控是否都会一一呈现在未来的司法审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