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问政 河源样本

本报记者 周焕 发自河源

“当领导的在位时被捧是经常的事，不在位时就另当别论。只是要牢记‘拍砖使人进步，灌水使人落后’的从政之道就可以了。谢谢！建华。”6月12日，河源市委书记陈建华，在公仆微博上如此答复一名质疑他是否很享受被捧的感觉的网友。

此时，陈建华已织就487条“围脖”，距离“华哥信箱”正式上线已有近3年的时间。3年来，关于市委书记实名上网问政于民是否作秀、能否解决实质问题的争议，在河源当地和外界曾经一直是一个经久不衰的话题。

纷纷扰扰近3年，在赞誉与质疑、关注与漠视中，河源的网络问政实践，已从“华哥信箱”衍生拓展为一个包括公仆信箱、公仆在线、公仆微博、手机短信信访系统的立体网络问政平台。

而河源的“网络江湖”，则因市委书记陈建华和各级党政部门及其领导人的“粉墨登场”，呈现出一种更加多元化的格局与生态。

“带头大哥”的高调与低调

如果说，网络世界也是一个江湖，那么在河源的网络江湖中，实名上网的市委书记陈建华，无疑是当之无愧的“带头大哥”。

透过河源的网友、市民以及官员的多重视角，这位“带头大哥”在网络和现实中所展现出来的公众形象，逐渐呈现为一种更加立体的多面的态势。

2008年8月18日，对于关心河源发展现状和走向的网民来说，或许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这一天，“华哥信箱”正式上线，市委书记陈建华高调登场，闯入以普通市民尤其是年轻人为主体的河源网络江湖，开启了河源网络问政之先河。

事实上，在高调入场之前，陈建华也曾有过一段低调“潜伏”河源网络江湖的阶段。

陈建华坦言，第一次在河源发展论坛实名回帖时，曾被网友斥为“连市委书记都敢冒充”的“骗子”，并举报至论坛主办方河源日报社。

市委书记闯入网络问政于民，开创了河源网议民生的新格局。一时间，投诉和求助，建议和赞誉，连同作秀的质疑，纷至沓来。新闻媒体亦不吝以大篇幅报道，来盛赞陈建华的网络问政尝试。

一个市委书记是否真能长年累月地坚持亲自查阅、回复网友来信，并敦促相关部门解决问题，是否有人捉刀代笔？

对此，陈建华在一封题为《华哥致网友的一封信》中戏称，对于网友来信，“我跟亲自上餐厅吃饭没请人帮忙一样亲自一一作了回复”，并诚恳 “交代”：“有些回复过于简单，别说网友连自己都觉得难以交差，只能以探索为借口来原谅自己。虽然解决不了多少问题，但还是了解了不少社情民意，其中有一些成为决策和改进工作的依据”。

让陈建华感到欣慰的是，他“用最低的成本获取了社情民意”。

对于网友来信中反映的民生问题以及建议和意见，陈建华称赞“不乏真知灼见”，并鼓励全市各级党政领导和公务员，掌握网络技术，运用网络与群众沟通，听取社情民意，发展网络民主。

次年8月10日，运营了近一年的“华哥信箱”，升级扩容为由市委办、市府办、市纪委、市信访局、市信产局、河源日报社、市公安局网警支队等8家单位主办的“公仆信箱”。

随后，“公仆信箱”成为拥有1020个覆盖全市市、县、镇三级党委政府和部门的子信箱的网络问政平台。陈建华也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网络问政实践在河源全线铺开。

与此同时，尽管曾在多个公开场合表达过自己对仇和式强势型官员的推崇，但陈建华本人的公众形象，却因其在回复网友时坦诚、平实、鲜活的用语，而逐渐鲜明、生动起来，赢得了众多网友和市民的交口称赞，并被视为是一个温和、有济世情怀的官员。

但也有网友和官员认为，作为一个地级市党政一把手，陈建华不应当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网友所反映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面对这些赞美、批评与调侃，陈建华很低调。他在接受时代周报记者采访时坦陈，“温和有济世情怀”，于他来说，是一个很高的评价。

他确实推崇仇和对理想的追求与内心的坚持，但外在的强势与温和只是一种表象。事实上，陈建华也曾 “强势”过。10多年前，他在从化任市委书记时，曾在7天内拆除6幢刚封顶违建的宿舍大楼，强势推进村道硬底化建设，4个月内完成4年目标；以至于从化当年的同事们至今仍视其为一个“强势”的书记。

陈建华说，现在，他更多地看到“强势”的不足，刚柔相济、以德服人、恒心为民、宽仁济世，更是为政之道。

追随者、批评者与配角

在河源的网络江湖中，除了陈建华这位“带头大哥”外，还活跃着一批既追随“大哥”又不时对“大哥”提出批评意见的网友。“微言网上飞”即为其中的代表者。

“微言网上飞”是一名供职于河源市直机关的80后公务员。和绝大多数同龄人一样，“微言网上飞”热爱网络，热爱家乡河源。近三四年来，他几乎每天都会花一小时左右的时间，浏览河源本地的新闻网站和论坛以及公仆信箱、公仆微博。

2008年，“微言网上飞”曾以一篇题为《崛起河源遇到的成长烦恼》系列长文，畅谈河源这样一个后发地区所面临的问题，并提出诸多建设性意见。此文在河源本土论坛中引起轰动和“围观”。而“微言网上飞”本人，亦为陈建华的“追随者”。从“华哥信箱”到“公仆信箱”，再到后来的“公仆微博”，有陈建华出现的地方，就可以看到“微言网上飞”的身影。

对于陈建华，“微言网上飞”的评价是，开明的官员，“挺‘潮’的，能与时俱进，紧贴网络时代要求，响应网友的呼声”。

起初“华哥信箱”上线后，“微言网上飞”决定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冒个泡，扔个“砖头”过去，看他如何反应。出乎他意料的是，陈建华对他的意见非常重视，态度恳切，让他深为折服，遂“追随”至今。

不过，“微言网上飞”在追随陈建华的同时，也曾就其主导的网络问政实践，提出过一些批评意见。他认为公仆信箱包括华哥信箱，均存在着以答复代替办结的现象，应加大问责力度，批评陈建华过于关注一些太细小的问题，并曾致信“华哥信箱”，建议挑选最受关注的二十大网络民意诉求，进行研究，集中解决。

“棹客行者”是一名曾在河源工作多年现居江西赣州的青年学者，与“微言网上飞”一样，在河源网络江湖中享有相当声誉。2009年，“棹客行者”曾作为网友代表旁听河源“两会”，其撰写的一篇关于如何办好第23届世界客属恳亲大会的建议，获陈建华现场批示。在今年4月15日举行的河源网络问政总结会暨网友反映问题交办会上，“棹客行者”和其他四名网友一起被授予“给力网友”荣誉称号。

谈及自己获奖心得和参与并关注河源网络问政时的感受，“棹客行者”自称是“华哥”的配角，河源网络问政从某个方面看是“一场秀”，但其积极作用不容否认。在这几年里，网络问政确实解决了一大批问题。

“如果说这是一场秀，连续秀几年，而且越秀越好，我们不应支持鼓励下吗？这也是我为何在没有报酬的前提下费那么大劲来帮忙秀一把的最重要原因。”他建议网友，应该像党政部门和官员那样，利用好网络问政这个平台，为自己争取到越来越多的公民权利。

改变和未能改变的

在陈建华的推动下，河源的网络问政实践给河源所带来的改变，并未局限于网络，但网络问政也有其难以改变的地方。

对于河源这样一个急于摆脱“后发地区”名号的山区城市来说，GDP无疑是当地官场和坊间衡量主政者政绩最重要的指标。

因此，陈建华主政河源之初力推网络问政之举时，曾遭到不少当地官员和民众的质疑。他们认为，一个市委书记，应该多搞大项目，而不是通过网络问政去管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在河源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曾有好事者，语带讥讽地编写了一个 “建华讲故事”的段子，发到陈建华的手机上。

在接受时代周报记者采访时，陈建华证实，的确有过这么一个发到他手机上的段子。他说，四年前，刚到河源不久，由于经济过热和全球性的经济危机，河源要保持超高速度发展难以为继，必须适时作出调整。对于当前和未来工作全局的谋划、部署，本届党委政府有自己的思路，起初确实有部分干部和群众不理解，给他发短信说“建华讲故事”。

后来，走出经济危机，河源进入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快车道，干成一大批大项目和实事；与此同时，陈建华从网络问政中所了解到的河源市民急盼解决的基础设施建设、久拖未决的民生工程比如城市供水、水上居民上岸等问题，也相继得到显著改善和解决。此时，有人又给他发来短信说“故事被现实 ”。

从讥讽“建华讲故事”，到承认“故事被现实”，当地部分官员和民众对于衡量主政者政绩的标准，对于民生问题重要性的认识，出现相当程度的改变。

民生问题，当地官员和民众的观念，是陈建华及其主导的网络问政实践所已改变的。但网络问政并非万能的，也有其未能改变的地方。

“公仆信箱”子栏目“公民广场”的尝试，即为一例。

2010年8月18日 “公仆信箱”子栏目“公民广场”正式上线。 “公民广场”的设立初衷是，为网友们提供一个自由发言的场所，由“公仆信箱”管理团队将部分反映重点、热点、难点话题的信件贴出，供市民和网友跟帖讨论。

“公民广场”设立之初，曾有网友对此寄予厚望，“公民是社会的组成因子，希望‘公民广场’能成为每一个社会因子畅通交流的地方，海纳百川，听取各方声音，使之无愧于广场一称”。

但遗憾的是，“公民广场”开通至今，仅有16个帖子，而16个帖子中，有8个无人回复，最多的回帖也仅为3个。

寂静的“公民广场”，与热闹的公仆信箱和公仆微博形成鲜明对照。

“微言网上飞”认为，“公民广场”的冷寂是因为缺乏“带头大哥”，河源是小城市，民意代表不多，许多市民还没有形成这种表达诉求方式的习惯，而且河源网民年龄偏小，待市民素质再上一个台阶时，公民广场就应该会热闹一些。

催生民意代表的公民意识，正是陈建华和他所推动的网络问政实践难以在短期内改变的。而这，也不仅仅是河源一个城市在网络问政实践中所需面对和解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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