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拉启示：巴西腾飞背后

2010-10-28 05:21:57

来源: 时代在线网

本报记者顾锦生

近十年来，南美有一个特殊的群体逐渐为世人所熟知：他们不是球星，但经常能在足球场上看到他们的身影；他们带着左派政党的色彩，但走的却是中间路线；他们所在的洲传统上被视为美国后院，但他们对美国却颇有微词。

这些人便是南美的总统们。

在他们当中，巴西总统卢拉更像是总统中的总统，这不仅因为他确保了巴西作为南美经济领头雁的地位，且在民意上更胜一筹。

新秀巴西

近日，南美最受关注的总统无外于智利总统巴斯蒂安·皮涅拉和即将离任的巴西总统路易斯·卢拉·达席尔瓦。

成功拯救33名矿工让新上任的皮涅拉人气暴涨，但他超过70%的支持率仍然难与卢拉相媲美。

卢拉逾八成的支持率，对于一个在任8年的左翼总统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从2003年初到现在，卢拉执政的8年，被认为是自1494年6月《托尔德西里亚斯条约》签订以来，巴西所享受到的最好的一段时光。

“他是最好的总统。”这是巴西圣保罗市花店老板桑德罗对于卢拉的评价。

巴西自2003年以来，2000多万人摆脱了贫穷进入中产阶层，而且中产阶层的收入仍在不断上升。中产阶级的比例从2004年的42%升至目前的52%；赤贫人数在卢拉首个任期减少27.7%。

24岁的马里奥·卡布拉尔来自巴西最穷的东北地区，他现在住在里约热内卢的贫民区，替临近的中产社区担任门卫。尽管仍为生计奔波，但马里奥对未来乐观，“我的生活改变了很多，工作条件和工资得到了改善，这里最穷的人也能得到福利保障，比如家庭补助。”

庞大的中产阶层带来了巨大的消费能力，从厨具、汽车到房产，巴西国内市场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活跃和繁荣景象。中国等国家对于巴西铁矿石、石油、大豆和肉类的庞大需求，也为巴西积累了1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

“从经济角度来说，现在是巴西有史以来最好的时刻。”巴西一家智库的首席经济学家马塞洛·内里说。

在近两年浮现的“金砖四国”一词中，巴西占据了一席，这是对这个“明日之国”的肯定和对卢拉8年成绩的最好注解。

现在，尽管仍旧面临太多的挑战，但“明天”对大多数巴西人来说，已经到来，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妄想和政治家换取选票的虚无承诺。

民众的信心是巴西未来的基石，这在以往，却是稀罕之物。

穷困往事

500年前西班牙与葡萄牙瓜分世界所签订的条约，留给巴西最美好的东西无外乎桑巴舞、烤肉以及那首脍炙人口的葡语歌曲《来自伊潘尼玛的女孩》(《The Girl From Ipanema》)。

除此之外，对于大部分民众来说，只有无尽的困苦，这其中包括卢拉本人。

1945年10月27日，卢拉出生在巴西东北部伯南布哥州的一个贫穷农民家庭，在8个兄弟姐妹中排行倒数第二。读到小学五年级，他便因穷困辍学，先后当过小贩、擦鞋童和报童。他左手的小指缺失则是14岁进工厂后，一次事故造成的。25岁时，因拮据而目睹怀孕8个月的妻子撒手人寰后，卢拉彻底站到了军政府的对立面，成为工人领袖。

“卢拉的生活充满了贫穷、饥饿和羞辱，正是这些经历将他塑造成为一个顽强、专注的领袖。”卢拉的密友回忆说。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巴西还是南美最为水深火热的国家之一。世界银行的一份报告显示，当时巴西的人均年收入为2920美元，位列南美之首；但其前20%人口的收入是后20%人口收入的26倍，贫富差距同样位于前列。在当时6500万巴西人口中，几乎有一半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

对金钱的渴望以及寻租机会的大量存在，使得诚信崩溃以及政治腐败与收入分配不公如影随形。

资料显示，整个20世纪里，巴西当选总统几乎没有一个能够顺利完成任期，只有一人例外。1992年，巴西总统费尔南多·科洛尔更是因为腐败丑闻遭到弹劾。

值得一提的是，1989年大选中，科洛尔击败的对手中便有卢拉。当时的科洛尔以极其廉洁的形象示人，就职时，他仍住在巴西利亚老家简朴的牧场住宅里。

但是，科洛尔的倒台并没能成就卢拉，他在1994年以及1998年的大选中均输给了另一个费尔南多—学者型官员费尔南多·恩里克·卡多佐。

卡多佐平抑了折磨巴西多年的通货膨胀，也给了卢拉改变的时间—他剪掉了大胡子，脱下了牛仔裤和T恤衫，换上了西装。

巴西人记忆中的那个激进左翼领导人卢拉的形象开始变得模糊。

但西方世界却依旧疑虑重重，甚至惊恐不已。2002年，卢拉当选巴西第40任总统前夕，美国金融大鳄乔治·索罗斯曾经发出警告，如果卢拉当选，巴西将面临阿根廷那样的金融崩溃局面。大选初期，巴西股市一度缩水60%。

卢拉快跑

但是，索罗斯的诅咒没有成为现实。卢拉对于美式新自由主义经济的厌恶以及左翼政党代言人的身份，也没有像西方世界以及巴西富有阶层担心的那样，使他站到市场经济的对立面。

“我喜欢踢球，喜欢组织中场进攻，因为球一旦被推至中场，便能左右逢源。现在巴西就像是个巨大的足球场，我已经将球带到了中场，请求国民再给我和助手们4年机会，让我们冲刺进球。”卢拉竞选连任时的一番话，说明了他的执政以及外交思路。

卢拉政府中间偏左的路线，不仅保留了前任卡多佐在整肃经济方面的成果，也确保了战略性行业的稳定。

在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前，卢拉实现了自己任内GDP年均4.3%的增长，巴西重回世界经济十强行列，为此国际信用评级机构纷纷将巴西提升为“投资级”。

在国际政治版图上，巴西同样成为了不可忽视的力量。这与卢拉的个人魅力不无关系。

卢拉的专机被巴西人称作“飞行者卢拉”，这其实也是卢拉在外交活动方面频频奔走的形容词。

作为南美左倾浪潮中上台的总统之一，卢拉和南美多个国家的领导人关系密切，包括与美国交恶的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古巴前领导人卡斯特罗以及玻利维亚总统莫拉莱斯。他的朋友中还有伊朗总统内贾德。

作为美国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输出的受害者，巴西召集发展中国家对富裕国家的农业补贴政策提出挑战，组成了“五国集团”。在巴西的推动下，巴西、中国、印度和俄罗斯的大使如今每月都要在华盛顿聚会一次，协调“金砖四国”的共同政策战略，通常是与美国的立场对立。

但这些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卢拉和美国总统的私人关系。

2002年，美国总统布什第一时间给赢得大选的卢拉发去了贺电；而奥巴马上台后，他在多个场合表现出了对卢拉的欣赏，“我的老伙计”，这是奥巴马对卢拉的称呼。奥巴马在哈佛大学的老师罗伯托·曼戈贝拉·昂格尔出生于巴西，并且担任了卢拉的首席战略官。这位哲学教授充当了巴西与西方世界对话的桥梁。

巴西对外政策似乎也因此充满了灵动的哲学意味。

“巴西未经炫耀武力就大声说出了它的国际野心。”美国《新闻周刊》如是评述，“当联合国维和人员在海地与街头匪帮发生冲突时，巴西人没有要求增兵，而是在战区举办了一场足球友谊赛，派去了罗纳尔迪尼奥和罗纳尔多等球员。”

卢拉也利用自己左右逢源的特殊地位，充当了美国与伊朗以及委内瑞拉等国之间的调停人。同时，他努力向发展中国家推介“零饥饿计划”以及清洁能源项目，同中国发展坚实的经贸往来。

“你们不觉得很时髦吗，我们现在借钱给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呢？”卢拉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打趣地说。

政治遗产

新兴的地区大国，国际新秩序的推动者，国际纷争的调停人，带动南美走向地缘复兴的领头雁，2014年世界杯和2016年奥运会的主办国。

卢拉给继任者留下了丰厚的资产。

圣保罗的花店老板桑德罗被问到会将选票投给下任总统的哪位候选人时，他笑道：“当然是罗塞夫。”为什么？“为了连续性，也因为她是卢拉选择的人。”这种声音得到了众多巴西人的共鸣。

但是，对于迪尔马·罗塞夫来说，卢拉的无私支持以及留下的巨大资产，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在10月3日进行的巴西大选第一轮投票中，这种压力便显现了出来。罗塞夫未能像外界之前预想的那样直接获胜，竞争对手对于她未担任过公职、缺乏足够治理国家经验的攻击，让许多选民在最后一刻犹豫了。

对卢拉的罕见支持率，未能明显地转为他钦点者的政治筹码，这似乎是一种悖论；但梳理巴西近20年来的历史，也不难发现这一奇特政治景象的合理之处。

巴西人需要的是一个能力出色的独立领导人，延续卢拉时期的经济、外交政策，继续致力于消除贫困，强化国家在关键经济领域的作用，争取在国际舞台为巴西赢得更大话语权。

尽管罗塞夫最后当选似乎并不是问题，但巴西人对于制度延续的期待胜过对于传奇领导人的迷信，也说明了这个国家的日趋成熟。

这样的巴西，未来的舞台必然更为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