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凶猛 驾临北京CBD

2010-04-08 06:24:30
来源: 时代在线网
3月27日下午4点,两只用建筑废料拼接、重达12吨的巨大怪鸟升上了北京CBD半空,它们身后的风景,是这座城市最最炫耀财富的中心区域诸多“怪力乱神”的符号性建筑:央视新址“大裤衩”及其被火烧过的配楼、国贸三期……这是艺术家徐冰耗时两年完成的最新装置作品《凤凰》,或者也可以称之为钢铁侠、超鸟、变形金刚。

328的《凤凰》学术对话会上,学者李陀将这件作品评价为“将在世界艺术史上占据一席之地”。但在它的艺术价值之外,更引起与会者强烈兴趣的,是这两个庞然大物产生过程中,艺术与资本之间的复杂纠结,以及“凤凰”神兽的难产与中国近两年重大社会事件的一一对照。可以说,《凤凰》是这个时代艺术生产方式的一个典型样本,也是中国迅猛而残酷的经济腾飞过程另类的见证。

财富背后的纪念与反讽

从一开始,《凤凰》就不同于徐冰此前作为独立艺术家的所有创作—它缘起于资方的委托,是一件订购的公共艺术品。20081月,台湾睿芙奥艺术集团总经理郭倩如找到徐冰,请他为香港某著名地产商正在北京东三环兴建的财富大厦做一件作品。那也正是定居美国18年、蜚声国际的徐冰,刚刚接受中央美术学院副院长职务,回到国内的时候。

徐冰与睿芙奥的工作人员一起去了财富中心的建筑工地,现代化的大楼与工人原始、简陋的工作条件、生活条件形成强烈反差,给从未踏入过中国建筑工地的徐冰很大震动。施工现场随处堆放的建筑废料激发了徐冰的创作灵感,原本对公共艺术项目兴趣寥寥的他,决定用这座富丽堂皇大厦修建过程中产生的建筑排泄物,以及民工的生产生活用具做一件作品,将来再挂进钻石般晶莹剔透的玻璃大堂。粗糙、尖锐的材料,既反衬大厦的精致、奢华、辉煌,又构成一种纪念与反讽,提示财富背后的廉价劳动。“它能把‘金融中心’含义的深度、本质,资本积累的关系拉得特别深。”

令人惊讶的是,资方接受了这个意图嘲弄资本的“垃圾”计划。只是经过讨论、调整,徐冰原先设想的两只废料“仙鹤”被修改为了废料“凤凰”—因为财富大厦的主人、香港巨富年事已高,认为“仙鹤”这一符号不太吉利,可引伸出“驾鹤西归,羽化升仙”的意象。

艺术家、中间方与委托方达成口头协议,20084月开工,徐冰须在两个月内完成作品,6月份两只凤凰就要挂入财富中心的大堂。

那正是中国股市、楼市由高歌猛进到急转直下的节点。所有人都没有预计到随后将产生的波折,也低估了凤凰制造的难度。最后,两只怪鸟的孕育期由两个月变成了两年,中间几度停工,险些无法实现。

真实的艺术家与真实的资本家

中间方睿芙奥集团副总经理徐莉说:“我们开始也不了解,徐冰老师只是提供一个概念,他画出凤凰的草图,但由草图变成作品,牵涉到的大小事务都需要我们来统筹。”

承接下凤凰制作的通州奕东园雕塑制作中心也低估了这件作品的实验性,厂长毛奕东刚开始以为这是一个常规的雕塑做法:按比例将徐冰拿来的泥稿放大;把框架做好了,然后在表层贴一层废料就行了。后来才发现《凤凰》使用的材料和制作方式跟过去完全不同,需要将一件件废料具体拼接,寻找物与物之间的逻辑,而无论作者还是工人,对此都全无经验,只能一边制作,一边创作,一边调整。

两个月很快过去,凤凰连一只翅膀还未完成。

20087月,为保证奥运会期间的空气质量,北京市所有工地被要求停工三个月,财富中心的建设也暂时停滞。徐冰希望用那一座大楼的建筑排泄物完成作品再挂回大楼本身的设想无法实现了,甚至整个北京都忽然没有废料可买,必须到外地搜集,这样也增加了凤凰的制作成本。

徐冰的助手陆新告诉时代周报记者,体重12吨的两只凤凰,耗费的原材料至少达四五十吨,有时一车“垃圾”里只能挑出一两件可用的物件。虽然都是废料再利用,但四五十吨废铁、废橡胶轮胎、马达的购买,以及存放这些东西所需空间的租金,应该都不是一笔小数额。

两只凤凰制作完成最终耗资多少,徐冰给出的数字是两千万,但他很可能也无法准确估计。据接近资方人士透露,凤凰在启动之初、预计两个月完工时,注资预算就达上千万。睿芙奥集团《凤凰》项目负责人徐莉告诉记者:“后来追加的资金变成了预算的几倍。”

财富中心方面对这件作品的接受度在逐渐降低,徐冰将之与经济形势的变化联系在一起:“这作品的起因不能不说与经济高涨有关。在经济高涨期,这些经济实体,特别地自信,所以他们能够接受这种带有自嘲和调侃、有一定幽默的作品。但是由于我做得又比较认真,各种社会原因,一下拖了那么长时间。经济危机以后,资本家接受调侃、自嘲的程度就在变。”

他说自己是一个固执的艺术家。与他共同工作的人也称他为“过于理想化”。或许正是这种固执和理想化帮助成就了他今天的艺术地位,但也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凤凰”的两年难产。比如他会因为1厘米的差别要求工人一再将做好的部分拆除修改,以达到一种理想的节奏,但对于工人而言,这更多是周而复始的重复劳动,久而久之难免闹情绪。助手陆新和睿芙奥的工作人员必须去时时纾解。

真实的艺术家只注重作品的艺术效果,毫不妥协;而真实的资本家,在工期和投入数倍增长的情势下,悄然隐退。

当代艺术:工厂化生产与中国特色

在《凤凰》的学术对话会上,导演贾樟柯力捧徐冰,他说,“徐冰的作品带给我们一个非常重要的思考,不是从一个简单的文化批评立场出发,左的或者右的,反对全球化的接受全球化的,而是在资本这样活跃的一个时代,资本改变和影响着所有的人,作为一个艺术家我是不是应该去和它接触,在这个过程中去了解社会关系社会链条背后普通人是怎样的。”他认为面对资本、接触资本同时能坚持自己的底线与艺术立场,意味着一种勇气,而逃避资本在这个时代无所不在的影响,也就无法把握时代的真相。

贾樟柯说,艺术与资本是共谋中的紧张。其中的“共谋”论引发听众的围剿。但事实上,如果你意识到当代艺术的生产方式是如何的工厂化,也就不会再急于为它撇清与资本的关系了。

像《凤凰》这样一件作品,耗资几千万,在艺术家灵光一闪的理念背后,有数十人围绕它工作整两年,如果没有资本的参与甚至鼓励,没有各种商业力量提供技术支持与服务,它根本无法实现。

奕东园雕塑制作中心承接各种大型艺术品的制造,记者参观了那里的厂房。工人们攀爬脚手架,在数十米高的厂房里翻制雕塑,焊接部件,他们同样来自于农村,将妻小留在家里,住在简陋的宿舍—当代艺术的制造某种程度上也就像建大楼,堂皇背后是工人繁重、廉价的体力劳动。

徐冰在《凤凰》文献展里特别提到了一位工人大郎(本名桑庆峰)。大郎参与了凤凰的整个制作过程,而且他还学习徐冰的方式,用制作“凤凰”的废料—用不上的旧轮胎、铁架焊了几把椅子、一张茶几,好方便艺术家及朋友们去工厂时坐坐、休息。

大郎只是众多参与劳动的工人之一。虽然说每一个阶段平均起来,在做这两只凤凰的只有十来个工人,但两年中前后参与的工人就难以计数。因为凤凰做做停停,工厂又有很多其它项目,一些工人来了又走,助手陆新、大郎便跟一拨一拨的工人重新沟通。

担任中央美院副院长的徐冰,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处理各种行政事务,又在美国中国间来回飞行,一方面能够亲自到工厂去的时间有限,另一方面却又能最终把自己的想象完满变为现实,这不能不说是一种中国特色的奇迹。

结局:多义的彩灯

台湾广达电脑董事长林百里最终接手了这两只庞大、昂贵的凤凰。资金接续,凤凰升天。只是它们无法真正的凤还巢,进入已经竣工的金碧辉煌的财富中心,而是在CBD边缘的百子湾路今日美术馆门前广场,由六台吊车吊起。这个吊装展示只会延续12天,连两周都不到,但它所耗费的资金足以支撑一个国内最高等级的展览—由于材料的特殊、沉重,又被吊起离地15,为确保安全必须全程保险,而六台吊车一天所需费用就是1.8万,12天即21.6万元。

随后,《凤凰》很可能飞赴上海世博会。承接世博会世博大道雕塑项目的法国密特朗中心,非常希望将这件作品纳入他们的宣传计划。

可以想象,如果两只建筑废料、民工用品构筑的凤凰神兽在世博园区升起,当如何契合“城市让生活更美好”的主题。徐冰的这两只凤凰本来就充满了各种诠释的可能:象征中国的大国崛起、一飞冲天;象征漫长历史牺牲之后的当代涅 ;象征伤痕累累、却又充满尊严的底层劳动;象征资本积累的背后真相……多义,既是一种丰满、丰富,也是一种暧昧,全看它们挂在哪里,被谁解释。

按照徐冰自己的阐述:“我希望它们既凶又美。用这些破的材料弄出一个这么漂亮的东西,感觉凤凰本身制造着一种假象、伪装。但它又是善意的,好像是凤凰本身的生理驱动所为,它要梳理羽毛,要让自己漂亮起来。就像穷人没有好的化妆品一样,最后用什么东西乱抹一通。中国戏曲中为什么妆化得那么浓艳,实际上就是用仅有的颜色,给自己抹得特别与众不同,与现实不同。”

夜幕降临,在CBD的天际线上,凤凰的凶猛与危险全部隐没,遍布它们全身的LED灯亮起,形成一个飘渺浪漫、梦一般的“凤凰星系”。这也像是现实的残酷、苦难、不如意被瞬间消解,“最后,反正我追求的理想生活是非常美好的,是天仙般的。这个是民间艺术或者说中国人的艺术非常核心的部分。”

难怪有人说,徐冰扎了一个大彩灯。

本网站上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文字、图片及音视频),除转载外,均为时代在线版权所有,未经书面协议授权,禁止转载、链接、转贴或以其他 方式使用。违反上述声明者,本网将追究其相关法律责任。如其他媒体、网站或个人转载使用,请联系本网站丁先生:news@time-weekly.com

相关推荐
跨界白酒后又卖零食,“烤鸭第一股”全聚德结束三年连亏,等来的却是跌停
达芙妮,开启第二增长曲线
认亲之后,他选择离家:寻亲15年的期待,困在35天的现实
“吃甲鱼寓意只进不退”!揭秘湖南汉寿名鳖甲天下的生意经,百亿产业蓄势待发
扫码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