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巍青：已经小富者均不安全

在很多拆迁事件中，“钉子户”以死抗争的，未必是穷人，有的还是已经小富的企业家。此前上海闵行区在执行一起强制拆迁工程时也遇到激烈抵抗，爆发“一个女人的燃烧瓶和政府铲车的拆迁大战”。事件中的主人公潘蓉，被媒体称为“手持燃烧瓶的勇敢女人”。她和丈夫出国留学后定居海外并入籍多年，法律上说已经是外国人。

像潘蓉和过往的很多最牛“钉子户”，都不是底层贫民，她们在大城市中有房产有生意，还有出国背景，应该属于中产阶级了。改革开放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她们已经在那“一部分人”之中了。这有什么意义吗？我认为，她们的遭遇，特别是那些惨烈结局，是一种险恶征兆。它表明，狼烟四起的城市拆迁大战，已经危及中产阶级家庭。它表明，即便是中产阶级，即便在大城市中拥有房产，也丝毫没有安全保障。

从常理来看，也许很多人会认为“钉子户”的举动常常有点“过了”，不乏非常偏激者。但是同样从常理来看，一个有生意要打理、尚处于人生好年华的人，若不是绝望至极，怎么会以如此痛苦的方式走上“钉子户”这条不归路？也许我们应该相信政府的事后解释，拆迁现场的大小领导及一干人等，没有预料到“钉子户”们会如此决绝。但这无非说明，政府与其治下民众的感情隔绝到如此程度，以致根本不能理解，他们口口声声的“依法”行动，给人带来多大的恐慌与绝望。抗争不得的钉子户们，或许寄望于死刑犯临刑前喊冤，尚有刀下留人的一丝可能。但也有的“钉子户”必须面对这样的拆迁者，他们却是早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拆，即便闹出人命，也不为所动。

曾几何时，暴力拆迁的伤害对象，大都是农民或者老城区中的低收入阶层。现在，很多中收入家庭，也成了悲情故事的主角。可见背后利益之巨大，到了什么程度。快速的都市化进程，固然给很多人带来了财富。但是这个进程也在不断地切割和重组财富，于是，城市生活以及个人的财富积累过程，便要时时面对来自制度内部的巨大风险。

现代城市生活和《地道战》时代的乡村生活的显著差别之一，是城市居民无法把自己的家或者办公室变成战斗堡垒。有人在网上发帖，介绍怎样在住所周围挖反坦克战壕，那纯属科幻大片看多了。事实是，人们只能靠法律体系来保护。而比事实更无情的是，如果你凭借上位法即《物权法》而抗拒执行下位法即《城市房屋拆迁管理条例》，那么你属于“对抗政府”或者“暴力抗法”。理解这一点，才能理解有的“钉子户”为何绝望致死。

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小富即安”原是很多人的同一个梦想。但是为什么城市生活总是把人拉向“亚战争”状态？所有愿意为“钉子户”的“顽抗”一鞠同情之泪的人，一定也愿意重温大作家海明威那句颇有震撼力的名言而思考。

作者系中山大学政务管理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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