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红顶商人”的倒下

2009-09-10 06:43:33

来源: 时代在线网

在亦官亦商的模糊地带，“红顶商人”们优游其间，左右逢源，但身处约束之外。这也正是他们频繁落马的原因。

8月31日，浙江省检察院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衢州市委常委、全国最大的氟化企业浙江巨化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叶志翔因“涉嫌受贿”在8月24日被浙江省检察院立案侦查，8月26日被刑事拘留。

叶志翔被捕之后，引人注目的，不只是他的浙江巨化集团董事长、巨化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的身份，还有他另外的两个职务和头衔：浙江省政协委员、中共衢州市委常委。

一个月前，在被称为“新中国成立以来浙江省第一经济大案”中，被判无期徒刑的王先龙也同叶志翔一样，作为浙江石化建材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的他享受正厅级待遇。

被外力拉下的常委

据记者了解，叶志翔最近一次在媒体上露面，是8月7日巨化与衢州当地最大的企业元立金属制品有限公司签订战略合作关系的签字仪式上。叶志翔当时作为巨化的董事长，在该仪式上签字并致辞。

当时一位参加会议的人士事后回忆，那天的叶志翔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有点“虚”。因为当时就在流传巨化集团被查的消息，加上3月份巨化的3位高管接连出事，他们在底下还议论了几句关于叶志翔的是非。“我当时还开玩笑，说叶董不会也被查进去了吧。”这位人士说，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话，竟然在半个月后言中了。

8月24日，叶志翔被浙江省纪委带走“协助调查”，同时被带走的，还有他的夫人和电化厂厂长。

叶志翔被抓的消息披露后，在巨化的内部论坛第三频道上，大部分人都是为叶志翔的倒下而欢欣鼓舞。“叶志翔在巨化主政的10年，是巨化走下坡路的十年。”很多人抱怨，正是在叶的领导下，巨化下面的三产企业，资金往来混乱。

虽然检察院在新闻发布会上公布了叶志翔被查是因为“涉嫌受贿”，但他究竟因为什么事发，却一直是个谜团。

更加微妙的是，在7月底，衢州政协主席郑樟林也因为收受贿赂被抓，而郑樟林在担任副市长期间，曾经分管工业。据说，郑在被拘留后，吐露了出了不少线索。虽然不能确定郑樟林与叶志翔之间的关系，但2人相继落马无疑让人浮想联翩。

更多人则愿意把他和浙江石化建材集团原董事长王先龙的案子联系起来。因为两者的命运，有着惊人的相似。

浙江石建集团，是2007年央企中化集团计划打包收购的两家企业之一，另一家就是巨化集团。当年11月，中化与上述两家企业同时签订了《合作意向书》。2008年6月，中化集团通过对石建集团的增资，成为其控股股东。但一个月后，石建集团原董事长王先龙即被调查。

而巨化集团现在跟中化的合作，一直进展缓慢。不过，跟中化的合作方针并没有改变。巨化从去年年底，就开始做改制前的准备。

“也许，外界力量的介入，会使一些问题暴露出来。”一位巨化的管理人员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这样不确定地表示。

最有权势的人

在衢州，巨化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为了以示区别，衢州人对于在巨化工作的员工，特意使用了“巨化人”这样一个称呼来表示和衢州人的不同。

这个拥有数万人的国企，在衢州当地更像一个独立小王国—他们拥有自己的小学、报纸、文化宫、图书馆，甚至电视台。

由于巨化集团公司生产基地在衢州，决策中心在杭州，是省属大型国有企业，也是全国最大的氟化工基地。因此，历任的巨化董事长、党委书记都是正厅职，在行政级别上和衢州市长平级。为了联系巨化与衢州市的工作，每一任的巨化党委书记、董事长都会挂上衢州市委常委的头衔。虽然他们这个常委只是一个挂职，但在衢州市委常委中，却排名第一。

对于衢州这个城市，巨化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衢州的财政收入，自设市以来，约有一半来自这个特大型化工企业。1990年，浙江省曾考虑将巨化集团的税收直接上缴省财政，时任市长的郭学焕当即带上常务副市长、市人大主任、市政协主席、市财政局局长，连夜赶到杭州，向省领导汇报到晚上11时，才保住了这笔税收。

因此，作为巨化董事长的叶志翔，被认为是衢州最有权势的人之一。“我们市长都得给他三分薄面。”一位知情人说，巨化每年在衢州的纳税排行榜都占据了第一名的位置，而巨化集团又不属于衢州管理，加上叶志翔正厅级的身份，这都让叶志翔在当地可以“呼风唤雨”。

一个月前，在被称为“新中国成立以来浙江省第一经济大案”中，被判无期徒刑的王先龙也同叶志翔一样，作为浙江石化建材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的他享受正厅级待遇。

[析案] 游走在政商之间的企业家

在中国，企业家尤其是国有企业的领导者往往具有亦政亦商的双重身份。历年来，国有企业领导人享受行政级别待遇，已经成为体制上的一个惯例。

“很多企业都是从部委转过来，比如石油企业，从前是石油管理局。还有部委下属的许多企业，很多都享受部级的待遇等，这就很麻烦。”财经作家吴晓波说。

是企业家，还是官员

著名的财经作家吴晓波曾经在博客上提出了一个问题：陈同海是不是企业家？

7月中旬，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对中石化前董事长、正部级官员陈同海作出了一审判决，陈同海因受贿罪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1986年起，陈同海先后担任过浙江省宁波市常务副市长、浙江省计经委常务副主任、宁波市代市长、宁波市市长、国家计划委员会副主任；2003年起任中石化总经理、董事长，并由副部级官员正式升格为正部级官员。

此外，陈同海的父亲，是原中共天津市委书记、中央政法委员会党委副书记陈伟达。吴晓波在文章中评论道，陈同海的奋斗史，更像是一个政治世家子弟的成长史。

2003年起，叶志翔开始身兼浙江省政协委员，中共衢州市委常委，巨化集团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巨化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数职。

王先龙则是被控“利用职务便利和国企改制之机为自己和他人牟利，收受贿赂；伙同他人贪污私分国有资产，数额巨大，手段狡诈”。其妻张慧君为浙江某企业副厅级干部，她在天涯网发帖诉冤，以《我为丈夫寻青天—浙江厅级干部为厅级丈夫的诉冤状》的标题吸引了众多网民的点击。

更早一点，还有安徽古井集团原董事长、党委副书记兼总裁王效金受贿案。2008年10月，王效金因受贿罪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王效金曾担任亳州市(县级)副市长、阜阳行署专员助理、阜阳市政协副主席、亳州(县级)市委副书记、亳州市委常委等行政职务。

对于这些有着很多政治头衔的国有企业的领导人，似乎已经带有“官商”性质了。带着行政官员花环的他们，究竟是不是企业家？

亦官亦商的身份错位

“国有企业的领导人不只是企业家，还是行政官员，比如陈同海，享受正部级待遇。”吴晓波说，很难去说到底他们是“官”还是“商”。他们本来是从事商业活动的，但享受着公务员的级别待遇。

国有企业因为有政府的干预，会承担着更多的“国家利益”。但作为一个企业，也有其在市场上的企业利益。吴晓波说，国家利益和企业利益怎么去区分，这个问题到现在还没有讨论清楚。

这些国企的负责人，在决策的时候，更多的是从政府的角度而非市场的角度来考量。“市场已经成为了从属的一个概念，而非主要的。”

对于其他企业尤其是民营企业来讲，这样的制度，明显存在着不公平。领导人既是商人，又是官员，拥有政府或党的背景，掌握了更多的行政资源。

陈同海被曝在任职中石化期间，一天的交际费用竟高达4万元。而他自己却放言：“每月交际费一二百万算什么，公司一年上缴税款二百多亿。不会花钱，就不会赚钱。”而中石化强大的吸金能力，却和国家垄断的地位不无关系。

而企业领导人缺乏必要的约束也是导致他们容易“落马”的原因。对于企业家，可以由市场和法律来管理调节。“而如果同时作为官员，他们就已经纳入到一个行政管理体系里，对于亦官亦商的他们，就不太好进行约束。”吴晓波说。

庞大国有经济已经形成了这种管理体系，国有企业的领导人不只是企业家，还是行政官员。“但现在这个地带很模糊。”吴晓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