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是血肉横飞的朝霞
性,爱,死亡,信仰,金钱,社会,政治,西方,东方,左边,右边,传统,当代……还有谁能像左小祖咒这样一拉绳子,就把它们通通冲下抽水马桶,而午夜城市的地下水道就像我们的血管一样燃烧,爆裂—最终宿醉的太阳被冲了出来。还有谁能像左小祖咒这样,把摇滚、民歌、中国民乐、戏曲、古典弦乐、说唱、电子舞曲、世界音乐、实验噪音等一股脑儿扔进洗衣机,最终一五一十地洗出五张大团结。这湿漉漉的人民币立刻被扔进人民的烤箱,以爱的灰烬与荣光,为时代殉道。
左小祖咒的《你知道东边在哪一边》堪称2008年国内年度最佳唱片。当代中国乐坛,无人能像此人一样既洋得令人发指,又土得掉渣掉皮,东方与西方之间的地平线像弓一样被他拉满,而始终能击中同一个落日。如果说谭盾装神弄鬼的有机禅宗是性冷淡的东方,张艺谋的女子2008乐坊是意淫的东方,流行歌曲的“中国风”是卖春药的东方,那么左小祖咒的东方就是怪力乱神的东方。
这是左小祖咒有史以来音乐跨度最大、最为极端的一次—说它极端是因为他有的实验手法以前很少用甚至从未用过,比如《你是一道彩虹》万花筒般目迷五色的拼贴术,比如《我怕我还不能爱你》开头的噪音声效,但更极端的是他以今烁古、声东击西的霸气。多达六十余名乐手,堪称千军万马烽火连天,有人操机关枪冲锋枪,有人挥舞青龙偃月刀丈二长矛,还有人举起弹弓拎着搓衣板……西方奇技淫巧加上东方投机取巧,然而霸王硬上弓容易,鱼水欢合则难。左小祖咒敢于从下三路杀出一条血路,像一头豪猪闯入殿堂,像一个乞丐高诵金库的密码。和他相比,很多大师和伪大师都显得太洁癖了。
这张专辑的吉他并没有太大自由发挥的空间,鼓更是中规中矩而已,但左小这回的重点不在于摇滚兵器,而在于摇滚与民乐的融合,或者说民乐的创造性发挥更为摄魂夺魄。所谓在别人的道场上唱自己的歌,左氏是在西方摇滚道场大耍东方的极乐把戏,在吉他贝斯鼓和二胡三弦琵琶之间拉皮条,也在迪斯科中扭秧歌—这可不是左小祖咒的发明,这本来就是他家隔壁大妈的庙会之旅,从扭秧歌到“踢死狗”(DISCO),这正是国内摇滚和嘻哈说唱所稀缺的令人喷血兼喷饭的街头精神。
这个时代的现实,一个是政治,一个是金钱,这始终是左小擅长的话题,他“一五一
尽管表面看他有的作品似乎是政治波普和玩世现实主义在音乐上的回声—然而,左小的撕心裂肺绝不同
晦涩、拗口、刁钻、精致、抒情或反讽……这对一个现代主义老手来说都不难,难的是劈头来一句天问:“我是谁?我信仰什么?”但从《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专辑的《思惠》到这次的《偶像》和《你一直没让我的脑子休息过》,左小祖咒都在以艺术的方式去表现、传达某种神圣的宗教情怀,这不是宗教布道,而是艺术传神,他也不是教徒,但却是爱的劳工。
《你一直没让我的脑子休息过》以戏谑的跑调来触及宗教,显示出神圣与渎圣之间一个另类艺术家应有的张力。而在《偶像》则深情流畅吐字清晰(这对他来说是少有的品质),音准稳当(这对他来说也是少有的品质),大气凛然,编曲配器完美,李延亮的吉他像鱼雷一样劈开海底,而左小祖咒招牌的尖利狂歌仍像10年前一样气贯长虹。假如说《偶像》像一个英雄;那么《金牌鼻祖》和《秃顶先生》就像两个病人。《金牌鼻祖》把一个三角恋写得如此滑稽,把无聊写得如此有趣,把被小资大资们当做“贵族艺术”的昆曲唱成小混混的无厘头无病呻吟,“万里无云万里天,我那不知所措的生活,一青年持刀抢劫路上。”
难的不是见证,而是愉悦:难的不是政治,而美学;难的不是愤怒,而是笑;难的不是讥讽,而是爱;难的不是抒情,而是虚无与荒诞的戏剧;难的不是动脑,而是用心;难的不是渎圣,而是传神,难的不是观念,而是血肉,面对后殖民主义的艺术战场和陷阱,朝霞就是朝霞,东边是血肉横飞的朝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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