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告密背后 被简化的历史
寓真撰写的《聂绀弩刑事档案》最近在文化界流传甚广,章诒和随后在《谁把聂绀弩送进了监狱》一文中披露,寓真文中所说的告密者恰是著名漫画家、聂绀弩的朋友黄苗子。一时舆论大哗。接下来章诒和投书媒体的《卧底》,将告密文化进一步赤裸裸展示在公众面前:长期出入章家,受到关照的翻译家、出版家冯亦代,居然也是个告密的卧底。如果说,黄苗子是否告密,还有待更进一步的查核,冯亦代的卧底则因有2000年版《悔余日录》的白纸黑字而被证实。
这里需要提一下,冯亦代和黄苗子都是“二流堂”成员。在这之前,李辉揭发文化老人文怀沙履历造假时,提到文怀沙文革初期也被列入“二流堂”成员之中,在五六十年代的确与“二流堂”有过来往,但并无过深关系。而黄苗子、黄永玉等“二流堂”成员提起文怀沙都很鄙夷。
《聂绀弩刑事档案》中提到很多引人注意的细节,如聂绀弩的“反动”诗作被文怀沙的老婆抄过,结果传了出去;而聂绀弩写给黄苗子和“二流堂”另一成员吴祖光的诗,也到了司法机关手中,吴祖光还在1965年向聂绀弩索诗,聂绀弩说他“别有用心”。
章诒和文中说,依据事实,寓真把检举人分为两类,一类如吴祖光,是在“文革”时期,在人身自由被限制的情况下,被迫写有交代检举材料。另一类是几年来(1962—1967)一直“积极配合公安机关”的人,包括黄苗子等。坦白讲,寓真文中没有明示黄苗子就是告密者,当然我也没看到他有关于吴祖光“被迫”的描述。不知她根据什么把吴祖光和黄苗子做这样的区隔。章诒和的报告文学体文字很有感染力,但以职业新闻人的角度看,缺陷不小。
给黄苗子等人做过传记的李辉可能存在的问题是,揭发文怀沙的同时,过于美化和文对立的那些人。实际那个时候在“衙门”里任职的文人,角色大抵都是复杂的。很多人互相揭发,有的更是充当告密者角色。只是相互厮咬的结果常常是,揭发者更被别人揭发,告密者最终难免“被告”。
现在翻看建国前后的报纸,某些文化名流,说起话来很多都杀气腾腾,有些或许是理念上不认同国民党,但有些则单纯是翻脸不认人而已。被刻意鼓励的告密行为,“文革”期间更是到了连亲爹都揭发的地步。
章诒和在诸多文章中对自家受迫害境况的描述,也相当令人同情。她的父亲章伯钧是反右时受批斗最严重的几个人之一。不过,翻阅当年的《人民日报》,章伯钧在此前的诸多政治运动中,还是表现相当积极的。我在此不多举例。
以《参考消息》1957年7月3日转述的台湾“中华日报”社论说,大陆知识份子现在可以分为三种类型:一种是积极的靠拢分子,如卢郁文等;第二种是想争权的,如各附庸党派的首领章伯钧之流,这种人当初靠拢时原是抱有自私野心的,受了几年寂寞,已经心急如焚,现在希图在夹缝中捞上一把。但要分权是做不到的,因此这种人也就只能哼哼唧唧而已。第三种是只要有了机会,他们便不怕刀锯斧钺,而大声疾呼的,这一型便是储安平、葛佩琦之流。
这篇社论格调不高,且有其特定政治目的,亦难免偏狭,但不能否认它具有参考意义。那真是一段复杂的历史,体制与政策之外,亦有人心与文化的失守。我们常常把它过于简化了。
作者系资深媒体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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