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亮:特立独行，还是江郎才尽？

2009-12-25 19:13:32

来源: 时代在线网

作家张贤亮在新书《一亿六》里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靠捡破烂发家的商界巨子王草根急需生个男孩传宗接代，岂料精子全部坏死。医学专家刘主任意外发现一位英俊的民工拥有绝佳精子，却又对性懵懂无知，于是几方人马为了这位被称作“一亿六”的民工的精子展开争夺，“形形色色的人生巨变勾勒了一幅当代社会的风情画。”

这本书甫一上市，便引起争议。是江郎才尽，还是特立独行？在时代周报记者的采访中，张贤亮自有说法。

“本就为宣传宁夏而写”

一名古装打扮的男子牵着马车孤独地走过，车轱辘并没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就这么无声无息地从眼前经过。阳光将金黄色毫无保留地倾泻给了西北的这片黄土地，让一切苍凉而富有质感。镇北堡影视城的主人张贤亮在这里生活了54年，他热爱这里。

“古城堡巍然屹立的黄土墙，被紫红色霞光的余晖照耀，像巨大的闪烁着五色斑斓的黄色玉石。墙体上被岁月侵蚀的剥落瘢痕，竟如鬼斧神工刻出的雕花。更令他们惊喜的是，在两座城堡之间，是一片盛开的向日葵……”

书中描绘的镇北堡影视城和现实中还是有一定的差距。2009年3月19日上午，太阳软绵绵地照在影视城黄土堆砌的墙面上，没有拍片的队伍，宁静得如同荒凉的原野。两三辆出租车在城堡之间稀稀落落地停靠，城堡之间没有向日葵，只有干硬的黄泥地和冷漠的柏油路。

把镇北堡影视城引入小说中，是整本小说中“唯一不协调的部分”，出现在结尾。主人公“一亿六”和女朋友“二百五”“借种”成功后，来到宁夏的镇北堡影视城躲避。这短短的几页和全文风格迥异，读起来有些别扭，却是张贤亮写这本小说的本意。“这本小说本就是为了宣传宁夏而写，这是原意。”张贤亮认为即使给影视城做做宣传，也没有涉及文学的禁忌。

采访中，张贤亮希望通过时代周报纠正几个“误区”。第一，他的小说最后“生搬硬套”非要给宁夏和他的影视城做广告，是出于他在宁夏生活了半个世纪，对这片土地有感情，而不是有些媒体说的因为他是作协主席。第二，他自己也想不到为什么要用四川话来写，他自己解释为，这也有可能是他在10岁前有9年时光在四川度过，熟谙四川方言的缘故。第三，出于人的复杂性和直面社会的勇气，他不认为这部小说是低俗的，反而是严肃的。

“每一部作品都引发争议”

从“反右”到“文革”，再到改革开放，张贤亮依靠自身的经历变换着故事所处的时代，从描写解放前的短篇小说《初吻》、“反右”时期的《绿化树》到《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还有描写改革开放的《龙种》、《男人的风格》……这本新书以农民进城为背景，依然紧抓时代演进的脉搏，残酷的现实依旧展现了他在社会大背景下的思考：在现今的条件下，很多农村男人去城里只有捡破烂，女人当“站街女”，成了农民进城的“路”。这样一个“借精子，人种保卫战”的荒诞故事，用一系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情节讽刺了社会中的缺失面。

《一亿六》中有很多的“粗口脏话”，也有性描写，有人称张贤亮江郎才尽，才会写如此粗俗的小说，以光怪陆离的情节来填补文才不足。有人对张贤亮说，如果把作者署名遮掩，没有人会想到这本书和张贤亮有关系。

“我的每一部作品都会引发争议。”1957年《大风歌》的发表带给他22年的牢狱和限制自由经历；改革开放初期，虽然作品属于“伤痕文学”范畴，但他的小说仍然屡有争议。“大胆”、“特立独行”是评论家惯常形容张贤亮为人和写作风格的词。对于《一亿六》引来了“低俗”争议，张贤亮表示，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的评议。“低俗”这是人存在的一个侧面，没必要故作高雅。

“从高雅和严肃中跳了出来”

“我一直想超越我之前的作品，但是这很难。”张贤亮2000年开始写一部长篇小说，事实上，他不愿多谈这部已写了多年、还未面世的新小说，只是说“写得很快，也很艰辛，是用散文诗一般的语言在写作”。就在这“艰难的过程”中，《收获》杂志主编李小林邀请张贤亮写一部20万字的小说，他也得以暂时从那“艰辛”中暂时逃出来。

2008年9月，张贤亮在重庆看到报纸上有“比次贷危机更可怕的是精子危机”提法，忽然来了灵感，决定写一篇关于“精子保卫战”的荒诞而有趣的小说。

“这完全是一个意外的产物，让我从高雅和严肃中跳了出来。”这次他离开了一贯回忆体验式的写作，以局外人的身份看待城市化进程。“和以往相比，之前的作品大都有我自己的影子，而这个小说我跳出来写别人。”

2008年中秋，张贤亮在电脑前开始了这本书的写作。每天不超过3个小时，其间还去北京做了眼角手术。对外他称写《一亿六》用了40多天，其实也就20多天，总共20多万字。

在最初的设计中，王草根和陆姐是要走在一起的，但一动笔，这两个人物就脱离了张贤亮的控制范围，信马由缰起来。王草根“自己”结了婚，有3个老婆，陆姐不在其中。“王草根和陆姐再也走不到一起去了。”

小说中的“小老头”，张贤亮的本意是用来讽刺当代所谓的国学大师。他认为，自从清末之后，中国再没有国学大师，现在的国学大师充其量只相当于那个年代的中学教师。而张贤亮再次违背了自己的本意，他笔下的“小老头”显得可爱起来，在吟诗作对、道貌岸然之后，更有一份人性的本真。

正是人物自己“活”起来，让张贤亮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写作快感。“我是用不严肃的写作态度将众多严肃的社会问题都写进去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很难超越《绿化树》、《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吧？”听到张贤亮出新书，大多数读者都会想到这两本书。

张贤亮在马缨花休闲中心接受了采访，而马缨花休闲中心和马缨花酸辣汤都在《一亿六》中有所提及。读过张贤亮作品的人大都知道马缨花，她是张贤亮1984年的作品《绿化树》中的女主人公，在他的其他作品中也经常提到这个名字。马缨花几乎成了张贤亮作品的代名词，至今还能在网络上查阅到有读者“咒骂”张贤亮在出狱之后，没有去寻找爱“他”的马缨花。《绿化树》则是张贤亮最重要的作品，被认为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上最优秀的作品之一”。张贤亮树立自己在文学界的地位，其作品和自身经历有直接关系。而他以观察者的身份写就的《一亿六》到底如何，需要每一个读者自己去评定。

在《一亿六》出版之前，他就曾向出版单位明确表示，不开发布会，不接受采访。但是出版单位通知他何时将在上海召开发布会之后，张贤亮表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并将这句话作为发布会的开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