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生葡人“洋客家”

2009-07-15 13:06:57

来源: 时代在线网

每次为旅游指南《孤独星球》撰写文章介绍澳门的时候，总爱跟澳门的土生葡人谈天说地。这个澳门独有的群落，在当地落地生根已经两三百年，但他们一直静悄悄的，不为华人所了解，更常被外地人误以为是“当地出生的葡萄牙人”。其实这个低调的族群结构复杂，可说是集不同民族之大成。近几年来，土生葡人开始打破沉默，每年一度的澳门艺术节，他们就会光芒四射，在舞台上用身体和充满笑声的语言去尽力保存属于他们的文化遗产─土生葡语，同时，他们要用声音和动作告诉你，土生葡人到底是谁。

土生葡人戏剧导演飞文基来自澳门一个名门望族，他的正职是律师，同时也是剧团的灵魂。从外表来看，他已没有很浓重的葡国人特征，但五官轮廓仍与一般华人有分别，他多了一种东南亚的异国风情，却会说一口流利、没有口音的粤语。

“我们的家族已在澳门落地生根了250年。祖先是葡萄牙人，其后葡萄牙人与亚洲人不断通婚，主要是印度和东南亚的民族，包括果阿人、锡兰人和马拉人。由于早期严禁华洋通婚，所以葡萄牙人与华人通婚也只是近一个世纪才发生的事。现在我们的葡萄牙血统其实已经很淡，但在文化上仍然有关联。”飞文基说。

土生葡人也常被称为“澳门人”或“大地之子”，因为他们虽然源自葡萄牙，但在吸纳了各方文化后在澳门生根，拥有自己的文化，甚至是语言，是名副其实的落地生根，大地的儿女。他们的语言也和他们的血统一样，集不同语系的大成，久而久之自成了一个语系，既混杂了非常古老的葡萄牙语、锡兰语、僧伽罗语和马拉语，也在近100年中与当地华人通婚后加入了不少粤语词汇。但在澳葡时代，土生葡语被视为低劣的语言受到打压，没有人敢在公开场合用土生葡语交谈，上流社会更认为土生语是低级葡萄牙语，只有无知妇孺才会在家中聊天时说土生语。就算是飞文基的父亲─澳门著名的土生作家飞历奇─写作时也是用正统葡萄牙语。

至上世纪90年代初，土生葡人长期被华人社群包围，以及澳门回归即将成为事实时，开始产生身份危机。即使很多土生葡人会粤语，但由于他们在语言和文化上与华人始终有别，有部分人选择移民葡国、巴西或其他葡语系国家，亦有人选择留下。飞文基就是在这个背景下，与一众志同道合的土生葡人成立土生土语话剧团，致力推动和保存土生的独有文化和语言，意图唤醒土生葡人的身份自觉。“由于长期受到打压，土生葡语一度有失传的危机。”飞文基说，“如今澳门的土生族群大概有15000人，但通晓土生语的却不足1000人。在我开始用土生语创作时，还要先学习自己的母语！”

飞文基在1993年完成首部作品《见总统》，17年来，他推动的土生语话剧，是澳门艺术节最长寿最卖座的节目。到底土生语有何有趣之处，多年来不断吸引年轻的土生葡人参加演出，也令剧目座无虚席？他举了一个很有趣的例子：“bafo cumprido”这个词。“bafo”在葡萄牙语中是空气的意思，而“cumprido”是长的意思，加起来的意思就是粤语中的“长气”，即啰啰唆唆。而土生语的语调和用词都很趣怪（澳门博物馆中可听到已故土生诗人若泽·山度士·飞利拉的土生语朗诵声带），非常适合演喜剧，所以过往多年的土生语话剧都是喜剧。土生葡人本身在学习自己母语的过程就已充满笑声，这大概就是土生语本身的魅力。

但连导演本身在创作时也要重新学习这种语言，那不通晓土生语的新一代演员，要在短时间内掌握自己的母语，想来也一定很困难。“这个说来就神奇了，可能因为我们本身就是不同文化的混合体，所以比较容易掌握这种合成语言。演员在排练的阶段学得很快。”飞文基再补充，“而且，自2000年开始，剧团加入了华人的角色。现在，我们的创作是要反映澳门的生活面貌，所以华人的参与是必然的。今年我们还增加菲律宾人的角色，以反映菲律宾社群在澳门也不容忽视。”

其实到目前为止，各方面仍未对“土生葡人”或“澳门人”正式定义。飞文基认为，第一，他们必须要承传了澳门的传统，视澳门为家；同时，也要与葡萄牙在文化上有关联，单是持有葡国护照的不算在内。“我们既非葡萄牙人，也不是纯粹的亚洲人，我们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化，这些都令我们成为澳门最特别的一部分。”

澳门回归将近10年，土生葡语和文化能否再次发扬光大仍是未知数，但土生葡人致力争取各方面承认土生葡语为非物质文化遗产，近年更开设土生语班，希望新一代土生族群能在华语和英语等强势语言的包围下不忘母语，对自身文化和传统的坚持实在可嘉。

作者系旅行作家，全球英文旅行指南《孤独星球》（LONELY PLANET）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