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的“小”本事

西门庆在追求潘金莲时，王婆曾教导了他非常著名的把妹五字箴言：“潘、驴、邓、小、闲。”这五个字分别代表了潘安的容貌，驴大的行货，邓通的财富，青春小少以及闲功夫，根据王婆的说法，只要有了这五个要诀，追求任何美女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我有个朋友L是情场高手，有次聊起这件事，根据他的实战经验，他对这五字箴言有很不一样的看法。他说：

“这五个条件中，包括潘安的容貌、邓通的财富、驴大的行货、还有闲工夫，多少要靠点先天的运气，唯独‘小’是操在自己的手上，最有趣的是，这个‘小’也正是所有条件里，最重要的关键。”

“我不太明白，”我问，“‘小’指的不正是青春小少吗，年轻不年轻这事怎么会操在自己手上呢？”

“青春小少的重点不是年轻，”L说，“你再翻翻原文。”

经他这么一说，我连忙找来《金瓶梅》，翻开了这段原文（第三回）仔细再拜读一遍。

王婆道：“……第四要青春小少，要绵里针一般软款忍耐，第五要闲工夫……”

顾名思义，绵里针指的是攻势要像针般凌厉，但态度却要像棉花般温柔。

“这也就是说，”L指著书里的文字告诉我，“青春小少指的不是年轻，而是要把自己当年轻人、晚辈，用‘软款忍耐’的态度，‘小’心翼翼地侍候。这才是‘小’的真谛。”

被这么一指教，我总算有点恍然大悟。

（好个“绵里针一般软款忍耐”，过去竟然没有注意过。）

　“依你过去那么多的实战经验，”我抓了抓头，“你真觉得‘小’比‘潘驴邓闲’更重要吗？”

“当然啊。”

“为什么？”

“因为潘驴邓闲者比比皆是，但‘小’的特质却非常稀有啊。中国男人十个有九个是‘大男人’。这样的男人对‘小’的态度往往不屑一顾。不像欧洲的‘骑士精神’文化传统，愈是对女士‘小’心翼翼地侍候的人，愈显出他们教养、地位的尊贵。”

这可有趣了。

“能不能举个例子，”于是我又问，“怎么样做才算是‘小’呢？帮女士开门、拉椅子？礼让女士？”

“这些都只是表象，”他摇了摇头，告诉我，“真正的‘小’要做到一心一意专注在对方的身上。”

“专注在对方身上？”

“好比她用心为你打扮，你注意到了，真心赞美她，别人没有注意到，没有赞美，你就比别人更用心，更专注。很多女人不是爱上你的钱、你的容貌、你的学历，而是爱上你对她的专注，爱上你对她赞美的目光。”

“噢？”

“不但如此，你要比别人更用心。好比在宴席上，女士用手剥虾子，剥完了当然要擦手，别人没注意到，但你在第一时间立刻把毛巾递给她，让她感受到你比别人更用心、更专注她的需求，”L继续说，“这样的用心，甚至在对方自己都还没察觉之前，你就已经注意到，并且为她做好了准备。这才是‘小’真正的境界。”

“这样会不会太刻意啊？”

“如果是很喜欢的人，你会不会觉得刻意？”

“不会吧。”我说。

“那就真心真意把对方当成最喜欢的人啊。”

经过L的这番调教之后，我忽然有了种全新感受，也开始能在他对待女士那种翩翩风度里，看出一点名堂来了。

不过我最大的收获来自有次他坐在一位六十多岁的女士身旁，也大展他的“小”本事。

“不会吧？六十几岁的老太太你也这么有兴趣？”我利用上洗手间的空当问他。

“你没看到，虽然六十多岁了，可是她从脖子以下到肩膀这里的线条，真美。”

“你真心真意的？”

“当然。”

“不会吧，六十几岁的老太太，你也想追？”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会儿。“我得告诉你一件事，”他说，“这是‘小’的最高境界了。”

“什么？”

“你得无所求。”他说着，对我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

回到席间，老太太被L逗得可开心了，像个小女孩似的乐不可支地笑着。根据我对L的了解，他算是个好情人，可实在不是什么结婚的好对象。尽管如此，在老太太吱嗝吱嗝的笑声里，我总算有点弄明白了，为什么女人们都乐于跟L谈恋爱。

作者系台湾知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