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锁记》:四个女人一台戏
张爱玲,一个载入历史的个性作家;王安忆,一个低调扎实的茅盾文学奖获得者;许鞍华,一个家喻户晓的最佳导演;焦媛,一个享誉舞台的创作演员。这样四个女人,以原著、编剧、导演、主演的身份各就各位,共同奉献出一台舞台版《金锁记》。即便在金融海啸、人人心慌的时刻,《金锁记》在香港仍座无虚席,备受追捧,追加一轮。很快,它也会在深圳、广州和上海与内地观众相遇。
也许这听上去不是一个什么了不得的成绩,当然也有评论说依照如此“豪华”的主创阵容,还应该更加震撼人心才对。
评价只有散场之后留待各自品味。我们现在只是想梳理一下,这个被誉为“我们文坛最美的收获”,是借助了怎样几位女性之手,混合了她们怎样的个性与魅力,在诞生66年后从纸面一步一步走到我们面前,成为鲜活的形象、并将刺痛我们的。
张爱玲:文坛最美的收获
1943年,张爱玲23岁。虽为清末名臣李鸿章的曾外孙女,颇富天才,却幼年颠簸,多有苦困。1942年因香港沦陷,她未从港大毕业即回上海,给英文报纸杂志写影剧评论,在杂志上连载小说,不到一年时间居然在大家云集的上海文坛声名鹊起。继《倾城之恋》之后,就在这一年的年底,当时风靡上海的《杂志》刊登了张爱玲的新作《金锁记》。
取名金锁,颇有意味深长的感觉。这个三万字的中篇小说描写了一个中国文学史上前无古人的女子曹七巧,原本是泼辣的
此时正是张爱玲最黄金的创作时期,产量也远超后来。也就是在《金锁记》写成后数月,她认识了胡兰成。
五个月后,上海《万象》刊登了傅雷化名“迅雨”的文学批评《论张爱玲的小说》,此时的傅雷已是上海有名的翻译家及评论者,他的这篇长达万余字的文章,也是当时对张爱玲的小说最早的系统评论。
在《论张爱玲的小说》中,傅雷严厉地批评了张的数部作品,其中包括张爱玲正在连载的《连环套》,傅雷说“才华最爱出卖人”,规劝张爱玲“奇迹在中国不算稀奇,可是都没有好收场”。尽管如此,傅雷却十分肯定《金锁记》的价值,誉为“至少也该列为我们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甚至“颇有《狂人日记》中某些故事的风味”。当时谈论张爱玲的作品,将其与鲁迅相联系的还有胡兰成—这绝对算得上是傅雷给予张爱玲的一个极高的评价。
虽然傅雷对《金锁记》如此厚爱,但年轻的张爱玲还是对《论张爱玲的小说》中更大分量的批评耿耿于怀,她甚至停止了《连环套》的连载,并在同年7月后发表的《自己的文章》、《写什么》、《〈传奇〉再版序》里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这次“笔仗”,也成为日后很多对张爱玲持不同态度的研究者必加援引的史例。
写成《金锁记》23年后,远在美国的张爱玲以其为蓝本改写了长篇小说《怨女》,曹七巧更名为“柴银娣”,不再是痛快的泄恨,而只是无奈的诉怨。
王安忆:海派文学又一传人
2002年,王安忆已近半百。在这一年她开始着手将《金锁记》改编为话剧剧本,这也是她第一次执笔改编话剧剧本。至2004年期间,王安忆三易其稿,并在当年由上海话剧中心邀请电影导演黄蜀芹执导,将《金锁记》搬上了舞台。此时距小说《金锁记》的诞生,已过去61年。
祖籍福建同安的王安忆,一岁多便随作家母亲茹志鹃、剧作家父亲王啸平迁至上海定居。应是受家庭影响,从1976年发表处女作散文《向前进》至2004年,她一直笔耕不辍,积累了大量作品,其中最有名气的当数以上海为舞台的长篇小说《长恨歌》,既被搬上荧幕、银幕与舞台,还获得了包括茅盾文学奖在内的多个奖项肯定。也就是在她将《金锁记》改编为话剧剧本的同一年,她的短篇小说《发廊情话》也获得了第三届鲁迅文学优秀短篇小说奖。
自《长恨歌》出世后,台湾出生的旅美文学评论家王德威曾撰文称王安忆是继张爱玲后又一海派文学传人,有人也早早地将类似“第二个张爱玲”的标签贴到了王安忆的身上,于是王安忆改编张爱玲的小说仿佛是顺理成章的事:一方面之前《长恨歌》推出舞台版让她对话剧产生了莫大兴趣,另一方面王安忆也是较早接触张爱玲作品的“张迷”,再一方面,她好像并不惧怕“碰张爱玲作品必被骂”的奇怪现象。
王安忆说自己最早是用一种“游戏的心态”、“一种消遣调剂的方式”来改编《半生缘》的,话虽是这样说,但王安忆还是对《半生缘》进行了许多改动。为了便于舞台演出,她首先便是在结构上进行大调整,整出戏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部着重写七巧,下部集中写平安,理顺时空和空间。然后加入对白,丰满原著中的某些场景。但最重要的改变是,在王安忆的笔下,曹七巧不再恶毒,成为了可以原谅的对象。
《金锁记》原本计划让朱茵出演曹七巧一角色,引起轰动与争议,但后来不了了之,换成吴冕。虽然经历了些波折,但《金锁记》在上海演出还是较受欢迎,一轮后加场再演。
许鞍华:电影圈的“张迷”
2009年,许鞍华迎来自己62岁的生日。她至今未婚,和母亲相依为命。就在今年4月,她仅有50万投资的高清DV作品《天水围的日与夜》此时获得了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影片、最佳导演等4项大奖。也同是在4月,执导了30年电影的她拥有了自己的首部舞台作品—《金锁记》。
同《金锁记》的舞台缘分来自《天水围的日与夜》的演员、香港著名戏剧编剧、兼职高志森,他曾在2004年观看了上海话剧中心上演的版本。许鞍华说:“我曾向他提议,可以给我他一些想做的案子,然后再合作。他给了我《金锁记》跟《时时刻刻》,我想舞台我也是不太懂,就想我还是做回一些我比较熟悉的东西会比较好。”
许鞍华对张爱玲终归是比较熟悉的,拍摄过《倾城之恋》同《半生缘》的她是早期资深“张迷”。尽管对自己的两部张爱玲电影作品并不是特别满意,但在张迷们看来,也许中国最适合执导张爱玲的,依旧只是她许鞍华。
这种印象很可能来自他人赋予许鞍华的“女性导演”标签。虽然30年来,她拍摄的电影类型各异,有和社会现实与政治有关的《投奔怒海》、《千言万语》,有古装武侠片《戈壁恩仇录》、《江南书剑情》,有纪录意味浓厚的《去日苦多》,但大家记忆最深刻的依旧是那些关注女性命运的《女人四十》、《阿金》、《客途秋恨》,且在不同的年龄阶段,她都有着这样的代表作:选择同龄的女演员,演出带有自我影子的女性题材电影。也因为认真与坚持,她的支持者遍布亚洲,其中女性观众居多。
细腻的、感性的许鞍华给《金锁记》带来了不一样的视觉效果。《金锁记》主演焦媛举了个例子,一场七巧与三爷关于“宣德炉”的戏,许鞍华让两人躲在桌子后面演,视觉的前景和若有若无的效果更好地渲染了这其中的气氛。“如果其他的戏剧导演,一定让男女演员占据舞台最显眼的位置。这就是许鞍华的不同。”焦媛说。
焦媛:以真挚情感弥补技巧不足
从1997年开始活跃于舞台上之后,将再向广州、深圳和上海的观众展现自己演绎的曹七巧。
生于北京,三岁赴港的焦媛,父亲是京剧小生,母亲是专业中国舞和芭蕾舞演员,同王安忆一样受家庭影响而走上艺术道路。即便在开放的香港,焦媛也是以前卫大胆著称。在不断挑选自己感兴趣的作品中,她发现自己的舞台主题就是女性与欲望。以她名字命名的“焦媛实验剧团”从2003年开始制作《赤之禁室》后,创作始终坚持在女性视角和与性相关的内容上, 2006年她的港版《阴道独白》为她带来更大声望,这部美国女作家Eve Ensler的名作在她的演绎下颇具风格。
曹七巧对于焦媛而言是一个巨大挑战:“我从来没有演过这样多面、立体的人物。”年轻的焦媛需要诠释一个从少到老的曹七巧,她说自己用“真挚的情感”来弥补技巧上的不足:“我尽量让自己投入,把自己的感情生活投入其中,像我自己的妈妈也是很传统的女性,有一点像曹七巧,一样数年希望拆散我姐姐和她的男友,我演老年曹七巧的时候,脑子里就想着她。”
焦媛的用心获得了媒体的赞赏。香港《文汇报》的评论文章对王安忆和许鞍华都提出了些许批评,却肯定了焦媛是“全剧最出色的”:“七巧的泼辣、低俗,她都拿捏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