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树:做杂志书,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2011-12-01 07:47:48
来源: 时代周报
什么是杂志书早已不新奇了,越来越多的“明星”变成“杂志主编”,也越来越多的杂志书昙花一现。办杂志书的风险可想而知,但他们为什么还前赴后继地投身其中?

什么是杂志书早已不新奇了。《读库》存在已多年,传说最赚钱的郭敬明主编的《最小说》,也早早诞生于2006年。

然而从杂志书近年发展史却可以看出,这股潮流真正热起来,是在韩寒主编的那一期反响和命运都绝无仅有的《独唱团》之后。2011年有超过七种杂志书诞生,更引人注意的是明星作家、明星文化人主理这些杂志,最新的一个是曾红极一时的年轻女作家春树。

越来越多的“明星”变成“杂志主编”,也越来越多的杂志书昙花一现。办杂志书的风险可想而知,但他们为什么还前赴后继地投身其中?

特约记者 梁为 发自北京

北京,鼓楼东路。这天春树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大衣,一条深色的围脖,在这个有着很深寒意的冬日里显得过于单调。

早在11月11日,由她主编的《缪斯超市》正式上市。这是《by small ilook》系列MOOK(即将杂志Magazine和书籍Book合在一起,成为“杂志书”Mook)的第一本,而在这一本之后,将是棉棉主编的《社交网络》、卡生的《有病》,然后是刘索拉,直到最后的主角洪晃。她们全是女作家、女文化人,以至于让你不得不想到“文学中的女性力量”。但事实上,这几本几乎没有任何关联,至少春树在编《缪斯超市》的时候没有和另外几位有过交流,更没有向她们约稿。

无名的作者

2011年春节刚过,洪晃来找春树,说她准备办一本杂志书,找几位女作家轮流做主编,决定由春树做第一本。春树很快答应了,她想的是这个事挺好玩,就办这一期,不管销量不与时尚沾边。然而,虽然“出版商还是很尊重”她,但在杂志后期的排版与封面制作上,已经没她什么事了。所以,那段时间她还离开了北京。

“我不知道,出版商应该在找我的时候就想到这个问题了吧。这本杂志我真没有把它往商业化上定位,我就是想看一下,选取那些比较偏的题材的小说与诗歌,那些没有名气的作者,做一本另类的杂志究竟是否会被市场所接受。但是,这是一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失败经验。”

但最初,出版方可能没有想到这点。因为,以春树这个名字的影响力应该能办出一份更有影响的杂志来,她代表着另类、青春的叛逆与激情,是80后中一个群体的领军人物。虽然,附加在这个名字上的还有“残酷”、“堕落”。

禁忌的女孩

2000年,17岁的春树从高中退学写《北京娃娃》。这部自传体的小说描述了她自身从14岁到17岁之间的残酷青春,其中的大胆的性描写更是让人咋舌。所以2002年,这本书出版后很快在北京被禁。但在今天,它已被翻译成30多种文字。而到了2003年,春树的第二本小说《长达半天的欢乐》出版,则刚发行两个月就被禁了。

但到了2004年2月,让很多人没想到的是,这位叛逆的女孩竟然出现在《时代》周刊亚洲版的封面上。照片上,她穿着皮夹克,蹲在冬天北海公园的一角,看着前方,眼神里尽是迷惘与不知所措。这期周刊同时采访了韩寒、一名网络黑客和一位朋克摇滚歌手,美国人把这几位叛逆青年称作“新激进主义分子”,说他们是中国全新的一代人,并用了当时在我国很流行的一个词“ling-lei(另类)”。虽然,在以后看来,美国人所归结的所谓新激进主义很是牵强,有着大国沙文的一厢情愿,但是,却让这个朋克女孩被整个国家所热烈谈论。

在之后的几年中,我们看到春树在文坛上越来越活跃,尽情地展现着她的个性,她在高地音乐网为诗歌与几十人舌战,她的“板砖”入选《南方周末》“年度板砖排行榜”,拍近乎半裸的写真集。而在她身上,却有那么多的矛盾,一方面她很另类,一方面却又很简单纯粹,有时候她会掏出自己所有的钱去帮助一个老人,她爱物质享受喜欢住五星级酒店,觉得好的东西她都应该拥有,但有时她又说自己在努力抛弃所有的虚荣。她说只参加自己是主角的派对,但你又会听到她说完全相反的话:她一点都不爱出名。

在现今的杂志书热潮下,在郭敬明的《最小说》每期销量动辄几十万册的背景下,有着春树这个名字的人去办一份杂志书,那肯定是值得期待的。

“有良心的”出版商

虽然中国的杂志书行业经历过《独唱团》、《大方》、《天南》频频见报的热潮,虽然郭敬明凭着《最小说》、《最漫画》的成功积攒了巨大的财富,为行业树立了难以企及但又人人向往的标杆,一切都让杂志书行业看上去正当其时。但是,春树的《缪斯超市》销售并不好,虽然首印的两万册都散落在各处书商手中,卖出多少难以统计。但是这本上市才20天不到的新杂志书,如今在当当网上打出了6.5折,只卖13元,而在京东网上更低,打了5.5折,只卖11元。出版商已经急于收回成本了,虽然算到头也才那么一点钱。

在这一段时间里,春树也接到了很多反面的意见、不好的反响。有评论说,这本“选题过于局限,个性化,不时尚,商业性操作不足的书选了太多没有名气的作者的作品,选了太多篇幅的诗歌”。《缪斯超市》的开篇与结尾是两篇散文,开篇是阎连科的《四方城》,行文滞缓,而结局篇则是春树自己的“只花了半个小时,写得并不好的”一篇散文《一路向西就是东》。而在这两者之间,则是一些青春小说与“怪异的诗歌”。

或者是对这样内容的杂志书的销量持不乐观预判,在11月11日晚《缪斯超市》的新书新闻发布会上,在春树播放了她所做的有每位作者照片与介绍的PPT时,出版商的一个决策人蹦上台大声喊:“出版商还是有良心的。”言下之意,出版商还是会出一本不挣钱的书的,还是会尝试推出一些新作者的。

《缪斯超市》在市场上的低人气势必会影响《by small iLook》系列的另外几本杂志书。就在此时,棉棉主编的《社交网络》、卡生主编的《有病》要面世了。

当然,这一切也与春树无关了。她“终于又少了件事”,近期,她开始与出版社商议将她之前的一些小说与一本新书出一个文集。

 

 

“不再假装是那个叛逆女孩了”

特约记者 梁为 发自北京

11月26日,在接受采访的两天后,中午,记者给她打电话,她没接。一个小时后她打回来,声音听起来像是刚起床不久。在回答完补充提问后,她说:“其实,我也有些话想补充的,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也终于明白了我现在的生活状态。之前包括我的叛逆期、《北京娃娃》,实质上我的生活就是那样的,但我现在已经改变了很多。过去的经历我将它写在了纸上,它永远都会被人看到,但那毕竟已经过去,我不能再假装我是那个(叛逆)女孩了。”

“她还把头伸进了烤箱呢”

时代周报: 《缪斯超市》的第一篇是阎连科的散文,后来你还在博客上写了一篇《我与阎连科》,语句非常谦虚,这一点都不像你?

春树:我并不是对所有的长辈都那样,我只对我该服的人服,阎连科是让我服的一个。因为他写的小说选题都很偏,他也是小时候在农村,后来也在军队大院生活,我和他有一定的相近性。

时代周报:你的小说与诗歌都相当自白,就像你喜欢的西方几个自白派的作家,如西尔维亚·普拉斯,但她有忧郁症,最后还自杀了。

春树:其实我最喜欢的是安妮·塞克斯顿,我记得她还把头伸进烤箱里(笑),把自己给弄死了。

时代周报:和他们一样,你也曾有过一段非常艰难的时期。

春树:是的,大概是从2006年底开始吧,到2008年跌到了谷底。2008年这一年非常奇怪,那也是我从低谷中开始向上反弹的一段时间。夏天的时候我觉得自己都得忧郁症了,那时候我在鲁迅文学院上课,也不住校,就在工体西路租了一间房一个人住着……现在,对那段时间都记不起什么事了,就是挺痛苦的。那时候身边也有很多朋友,但我那时候是一个精神痛苦的顶峰吧。

时代周报:春树,你知道始终逃不开那个问题的,就是你在《时代》周刊封面上的那个照片。我想知道的是,那天你穿成那样—很朋克叛逆,是不是他们为了切合那期专题“新激进分子”而刻意安排的?

春树:那是我自己的。他们要拍我本身的,裤子、鞋我忘了。其实他们拍了三天,三天我当然有换衣服,但是他们就选了那样子,不会要求我干吗。那天我穿的那个皮夹克还有里面的衫,都是我喜欢的一个日本乐队的。发型嘛,当时就那样。我都没化妆,因为那个记者每天来得太早了,每天早上我还没起床,他就在客厅里等着,我不想让他等,没化妆就跟他走了。那时候在北海公园里,冰天雪地的,冻死我了。

时代周报:你对他们将你定位为“新激进分子”怎么理解?

春树:我不太在意。

《缪斯超市》没有第二期

时代周报:让我们来说说《缪斯超市》吧,它是一本书还是一本杂志?

春树:我觉得它不是一本书,但是你要说它是一本杂志,它没有广告也没有更多的时效性。它就是现在的MOOK书—书和杂志的混合体。

时代周报:你们几个人轮着做主编,那到底会不会有下一本《缪斯超市》?

春树:这就要看我了,我想它有就有,我想它没有就没有。我不太想办第二期,至少在现在这个阶段。在办第一期的时候,它远远超过我想象的累与复杂,只有我一个人去编去选稿。然后到后面的排版和封面都不是我做主的,纸页也不是我想要的。这很难达到我所有的审美,它不是一本我特别想要的东西,到审查阶段还删掉了里面的一些东西。

这个事还费力不讨好,真的,我接到一些反面意见,不单是出版商那边的,很多人说这本书不好卖,说我选了太多的诗歌,读者对诗歌的热情不高。

时代周报: 《缪斯超市》印了多少册?它卖得不好吗?

春树:印了两万册,听说卖得不太好。

时代周报:他们邀请你做主编,可能是想借着你的明星效应吧?

春树:我不知道。

时代周报:为什么想到办这样一本杂志?

春树:可能出版方想赚钱什么的,这个我不太了解。但我是想着让更多写得好的作者有一个发表他们作品的机会。但是,你看,杂志书都卖成这样,我是想多推几个新人,推不动,我能做的就是把他的文章放在那里。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失败经验。

时代周报:前一段时间《缪斯超市》上市时,你们开party,邀请一位作者到现场来朗诵诗歌,传闻说他穷得几乎没钱买机票?

春树:不是说买不起机票,他是从石家庄过来的,没必要买飞机票。其实,他回石家庄之前,在云南就给我打电话,问我说能不能提前预支稿费,说他连坐车回石家庄的钱都没有了。稿费已经拖了很久了,其实现在我都还没有拿到。我就说,要不我先借你吧,我就赶紧给他打500块钱。他是一打电话就没钱、停机的那种。写诗的人多穷啊(笑)!

时代周报:你们的稿费是多少?

春树:一个字一块钱,我要求资本方对所有的作者统一价格。诗歌就每首300-500元。

每本杂志都应该存在

时代周报:说到资金,《缪斯超市》是哪方面出资办的?

春树:是洪晃和北京世纪博湾文化合作的,世纪博湾文化就是出《独唱团》的那个。

时代周报:他们为什么会支持办一本前途未卜的文学类杂志呢?

春树:你知道吗?世纪博湾文化的曾总在《缪斯超市》开新闻发布会的时候,激动得蹦上台来大声说:出版商还是有良心的!

时代周报:它能挣钱吗?

春树:就是挣不到钱,但也没有谁亏钱。有人评论说在《独唱团》、《大方》停刊之后很多人也想趁最后机会捞一把,我觉得这种说法特别天真,这能赚到什么钱啊?如果说要投机取巧做一本用来赚钱的杂志书,那就不是我来做主编。

时代周报:你怎么看现在的杂志书热潮?

春树:在这里,你没法自己办杂志办刊物,如果不用这种取巧的方式,就更没有希望了。这就是打擦边球,为了大家能看到想看的东西。如今在网上,大家都在那儿玩游戏呢,谁会在网上认真地看文学作品呀,本身生活中看书的人就很少了。这么做不有病吗?我这次做了这个事,以后如果有力气我还会再做。我也想看到别人办的杂志,不管《独唱团》、《大方》是不是我想看的,它们都应该存在。

 

这些MOOK—

《老照片》
1996年底,山东画报出版社创办《老照片》。这大约是国内最早的MOOK。《老照片》销量惊人,曾经创下每辑发行30余万册的销售业绩,开启了中国出版业的“读图时代”。

《岛》
2003年,郭敬明创办杂志《岛》,采用春风文艺出版社的书号,最高峰时一期的发行量就超过40万册。2006年10月,郭敬明再创《最小说》,采用长江文艺出版社旗下《白桦林》的刊号。

《读库》
2006年2月,张立宪创办《读库》,与同心出版社、新星出版社合作,这大约是至今为止运转得最好的MOOK杂志。

《悬疑志》
2007年6月,悬疑小说家蔡骏创办《悬疑志》,与河南文艺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合作。

《鲤》
2008年,张悦然主编《鲤》,与江苏文艺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合作

《独唱团》
2010年7月,韩寒主编的《独唱团》几经波折,终于创刊,与华文天下合作,首印50万册。这是最受瞩目的一本MOOK。同年12月,《独唱团》宣布停刊。韩寒在他自己的博客上发表题为“后会有期”的文章,表示由于自身能力不够,所以“经过慎重地考虑,决定无限期地冰封《独唱团》”。

《知日》
2011年1月4日,国内唯一专门关注日本的媒体品牌“知日ZHI JP.”及《知日》在北京宣告创刊。《知日》由磨铁旗下的独立出版品牌文治发行,文治总编辑苏静担任总编,汇聚了毛丹青、蒋丰、吴伟明、汤祯兆、健吾等众多知日派名家。

《天南》
2011年4月,文学杂志《天南》创刊。它原为广东民间文艺家协会创刊于1982年的民间文学杂志,2005年一度改为一本书评杂志,2011年起,英文名称改称Chutzpah,重新定义为一本新型文学双月刊。

《大方》
2011年3月,安妮宝贝主编的《大方》出版,与新经典文化合作。11月1日,编辑部接通知,《大方》不得再出版。

《白纸黑字》
2011年9月,由国内知名媒体人鄢烈山主编的《白纸黑字》宣布创刊,创刊号推出的重磅稿件有易中天的《那时我们唱红歌》。杂志第一期与敦煌文艺出版社合作。

《缪斯超市》
就《大方》停刊之时,春树宣布由其主编的杂志《缪斯超市》创刊。《缪斯超市》是作为iLook系列丛书的第一部,之后会出版棉棉主编的《社交网络》、刘索拉主编的《狐狸精》以及洪晃主编的《吃软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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