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寨涅槃:从千亩荒地,到百余层错落梯田!乡村振兴后半场还需年轻力量

闫晓寒 陆晓辉
2025-10-28 17:56:18
来源: 时代在线
如何吸引年轻力量是凤凰寨的下一个核心议题

今年国庆假期,凤凰寨村党总支书记陈先清开启连轴转工作模式:早上4点陪游客观日出、逛梯田、看瀑布、采蘑菇,这份“地陪”工作一直持续到夜里十一二点,休息三四个小时后,新一轮接待工作继续。

站在高处俯瞰,凤凰寨千亩梯田沿山势铺展,上百层田垄层叠交错。进入丰收季的凤凰寨吸引了一批周边县市游客,这座一向安静的古朴村落热闹起来。

这是近几年来凤凰寨游客最多的一次。陈先清初步统计,今年国庆期间,凤凰寨客流量在2000人以上,是去年的3倍。仅10月4日这天,就有接近100辆车、超过500人来到凤凰寨梯田观光打卡,甚至一度在梯田入口处造成近两小时拥堵。

时间倒回几年前,来到凤凰寨的游客数量与之相差甚远。陈先清回忆,2022年凤凰寨梯田部分核心区进行复耕时,只有少数摄影爱好者慕名而来;2023年整个国庆期间,客流也仅有四五百人。

直到2024年,千亩梯田复耕种上稻谷,山间云雾缭绕,稻浪随风翻涌,吸引自媒体博主和当地融媒体拍摄报道,藏在深山里的凤凰寨才逐渐被更多人知道。

凤凰寨梯田/时代周报记者摄

为迎接游客,国庆前夕,凤凰寨提前做了准备工作。陈先清带领村委班子成员在梯田设置打卡点、在重要路口设置指示标识;所有村民参与其中,为游客提供餐饮、引路服务;第三方公司也启用无人机,帮游客将露营设备输送到山顶。

不少游客在离开时,都对陈先清感叹不虚此行。“他们说这里的风景很好,旅游资源也丰富,明年还会再来看梯田、挖野生蕨菜。” 陈先清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

然而,这座典型的高山村落也因位置偏远和基础设施不完善,给游客留下些许遗憾。

凤凰寨隶属浙江丽水景宁畲族自治县英川镇,位于距景宁70公里的箬寮尖山脚下。近日,时代周报记者跟随“新希望乡村振兴‘村长班’学员村”媒体调研活动走进这里时发现,从景宁县城到凤凰寨需一个半小时车程,短短3分钟内至少要驶过30个弯道。

有游客向陈先清坦言,这里路途遥远,路况也比较复杂,开车难度大。

更关键的是,凤凰寨的餐饮、住宿、停车场、洗手间、观景台等一系列基础设施仍在建设中。除了部分在箬寮尖露营的游客,百分之七八十的游客只能当天往返,无法长时间停留欣赏梯田在不同时段的风景。

“客人最主要的需求是有吃有住,在这里慢慢欣赏日出、日落、起雾各个时间点的梯田。”陈先清也由此明确了下一步工作重点。忙完这个国庆,他要继续赶进度,希望明年国庆到来时,各项基础设施建设基本完成。同时也要引入专业第三方运营公司,进行景区管理和日常维护,以专业化服务应对未来更大的客流量。

游客需求也映照出凤凰寨乡村振兴更深层次的挑战。从千亩梯田的撂荒沉寂到如今游人如织的焕然新生,凤凰寨用5年时间,完成了以土地流转、第三方资本引入、梯田复耕、构建基础设施为关键词的乡村振兴上半场。

如今,站在新起点,凤凰寨也要直面乡村振兴下一步更为核心的议题:搭建起初步的产业框架后,如何吸引并留住那些能接续奋斗、赋予乡村活力的“新乡人”与年轻力量?如何建立产业可持续发展的长效机制?这是全国乡村振兴进程中所面临的共同命题,也更能决定凤凰寨最终能飞多高、走多远。

梯田新生

2025年,对于凤凰寨是一个值得标记的年份:由梯田复耕开启的乡村振兴之路,正潜滋暗长、重塑凤凰寨。

曾撂荒的梯田种植水稻后,引来大批游客观光打卡;箬寮尖上山道路已铺设完成,不少游客攀爬到山顶露营;山林开始进行初步基础设施建设;位于悬崖陡峭处的野生瀑布群龙漈景区也正在按规划打造。

而在6年前,这里又是另一番模样。2019年,凤凰寨由凤垟、张川、寨后三个村落合并而来,寓意凤凰涅槃。凤凰寨自古以农耕为本,但村里的上千亩梯田从90年代末开始已荒废20多年。

背后原因与中国很多乡村所面临的现实挑战有关——村庄人口流失严重,村里青壮年大多外出务工,凤凰寨所辖12个自然村户籍人口有1957人,2021年常住人口仅118人,部分村落常住人口甚至只有1人,且基本都是老年人。

留在村里的人大多靠天吃饭,除了种植高山水稻、蔬菜等农作物,村民也仰赖采摘野生菌、茶叶、种植南瓜籽等当地特产获取收入。但这些农作物或种植分散、采摘不易,或不成规模,这些都导致村民劳作辛苦却收入微薄。

2020年底,陈先清当选凤凰寨村党总支书记,当年凤凰寨大部分山林被划入钱江源-百山祖国家公园(候选区),凤凰寨也从次年开始改变。

凤凰寨最大的改变是梯田。陈先清不希望仅将梯田打造成风景区,与周边知名度更高的云和梯田“对打”,“梯田是用来种粮的。”陈先清解释。

为了让梯田重生,陈先清将土地流转到村集体,由村集体开荒后再交由专业第三方公司统一开发,农户也会参与到梯田开发过程中。由此土地资源得以盘活、村集体流转土地收取租金、企业承租种植获取收益、农户参与劳动获取报酬,形成多方共赢机制。

陈先清告诉时代周报记者,目前包括凤垟梯田在内的超2300亩梯田,已交由浙江畲享农旅公司统一开发,重点培育有机稻米、稻螺共生、稻鱼共生。期间,凤凰寨也先后引进秋丰家庭农场种植锥栗,浙江好阿嘎农旅开发有限公司发展高山生态大米种植,景宁玖号家庭农场开展旱地夹种玉米、生姜、萝卜等。

陈先清在梯田中查看水稻长势/时代周报记者摄

这些新开发的农产品主要销往凤凰寨周边的庆元、福建建瓯等地,据陈先清统计,浙江畲享农旅公司乡贤农场带动周边百余农户就业,人均月增收3500元。该公司负责人告诉时代周报记者,梯田插秧、割草、浇水、喷洒生物制剂等几乎每个环节都会找当地村民参与,普工每天收入200元,需要操作器械的工种则能拿到300元-400元。

梯田被激活后,村集体有了稳定收益。陈先清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土地流转租金每亩每年180元,其中150元直接发放给村民,30元归村集体。除此之外,村集体收入还包括项目实施分成、投资光伏发电收益等。

2023年凤凰寨村集体经营性收入突破50万元,今年又定下突破百万元的目标,“除了每年十余万的经费支出和部分采购费用,最后这些收入还是会回到村民手中,比如为村民统一购买保险等。”陈先清对记者表示。

花一年时间转变村民观念

从无人问津到如今旅游高峰期接待超过2000名游客,凤凰寨的改变不容易。

2020年底上任后,陈先清未立刻着手村庄发展规划,而是花了半年时间盘资源。“我要思考凤凰寨有什么,我要做什么,未来给村里留什么。”

2021年下半年,凤凰寨村两委班子成员的最主要工作之一是密集开会,陈先清粗略统计过,2021年,凤凰寨村组织的班子会议、村务联席会议、村民代表会议等共65次,平均五六天就要开一次会;也包括爬山涉水、下村入户摸家底,为了解村民基本情况,陈先清挨家挨户“蹭饭”聊天。

这期间,他的身影出现在凤凰寨的梯田、山谷、瀑布几乎每个角落,“一年中我有100多天在山里。”

半年后,凤凰寨的轮廓逐渐清晰:375栋夯土房、远观两省八县的箬寮尖、近5000亩耕地、26928亩林地、企岩水库、龙漈、凤漈等三库三瀑群。

随之而来的问题是,如何将这些闲置资源用起来、收储的资源盘出去。村里虽有山水林田资源,但基本处于“荒废”状态:梯田撂荒、野生瀑布藏在深山野林、村庄之间几乎靠野路连通。

上任次年,陈先清带领村委领导班子确定了“国家公园主阵地·英川田螺原产地·夯土古村凤凰寨”总体发展思路,并为第一阶段定了三个核心目标:复耕千亩良田、共建国家公园、拯救夯土古村。当年英川镇各村向镇里提报项目,陈先清拿出的表格密密麻麻,涉及的项目有100多个。

但项目之初就遇到了最大困难——如何说服村民参与土地流转。很多村民担心流转后土地权属发生变化,或种植后土地遭到破坏,“大家觉得还不如就放在那里。”陈先清对时代周报记者说。

陈先清在参加新希望集团与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牵头发起的乡村振兴“村长班”公益培训时与其他偏远地区村干部交流发现,如何将荒废多年的土地收回村集体是个集体课题,偏远地区大部分人员外流,很多荒废的土地需要整合,但真正在基层实施起来面临很大困难,这是一个长期、系统工程。

作为一线村干部,提出新理念和新思路不难,真正的挑战是破旧立新,转变村民观念,让大家相信、支持村集体工作。

“这个过程推进比较慢,花了近一年时间。”陈先清和其他村干部一起,挨家挨户做宣讲,得到的答案通常是拒绝。有一户村民家陈先清去了7次,“第一次被拒绝了,之后我们每次去也不提土地流转,就是串门、聊天。”一年后,部分土地流转收益到账,村民看到成效,态度也逐步转变。第7次再上门,村民主动对陈先清提出同意土地流转。

陈先清召开村民代表大会/时代周报记者摄

但下一个问题接踵而至,凤凰寨位置偏远、基础薄弱,土地荒废程度较高、开荒成本也高,流转的土地如何吸引外部投资,找到专业运营公司接手?

在这其中,钱江源-百山祖国家公园景宁保护中心起到了关键作用,在了解凤凰寨前期工作和后续规划后,其对村庄整体规划和未来目标实施给出具体指导意见,并将凤凰寨的发展纳入其重点工作,帮助陈先清谋划项目,并牵头多部门对凤凰寨梯田进行复耕工作。“我提交前期资料后,他们帮我直接报给各个相关部门,我只要对接钱江源-百山祖国家公园景宁保护中心,跟进后续部分就可以。”陈先清说。

梯田迅速完成复耕,才得以吸引外部投资。浙江畲享农旅公司在2024年3月来到凤凰寨负责梯田开发,公司负责人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第三方公司愿意来到凤凰寨的重要原因是当时土地已经开荒,乡镇也非常重视凤凰寨的发展。“村干部的理念想法和能力很重要,因为村里几年前就把荒废的土地流转并开荒,第三方看到发展潜力才会愿意接手,村里后续的各个项目才会获批。”

人才短板待补

5年后的今天,凤凰寨的乡村振兴已经进入新阶段,陈先清将这一阶段总结为“人才振兴”。“目前对凤凰寨来说,乡村振兴最核心的难点和痛点,就是人才缺失。”他说。

陈先清是“人才回流”的代表。他是凤垟人,从小在梯田和山林间长大,小时候梯田的画面一直留在陈先清的记忆里。放学后,他和伙伴常常从山脚下的田埂跑向山顶,再从山顶一口气向山下俯冲,一路上山风裹着被阳光晒过的水稻清香钻进鼻尖。那时,陈先清觉得“家乡的山很高、视野很好、梯田很美。”

上初中时,陈先清在日记里写要围绕梯田创建景区,高中时的愿望是35岁回到家乡参与建设。长大后陈先清在外工作多年,做过职业经理人、也做过民宿和旅游业。

相比在外工作,回到家乡让他更能感觉到价值感。2017年,陈先清当选凤垟村主任,直至2020年陈先清带着新一届村委领导班子上任,真正开始参与改变凤凰寨。“之前的工作只能算谋生,对我来说参与乡村振兴才是一生的事业。”陈先清对时代周报记者说。

乡村振兴,关键在人。从产业升级、治理效能到公共服务提升,乡村发展的所有环节最终都依赖人的支撑,“人才不足是大部分村庄在乡村振兴中遇到的共同问题,这在客观上制约着乡村振兴事业的高质量推进。”改革创新高级人才学院助理秘书长、中共农业农村部党校助理研究员丁立江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

实际上,凤凰寨近几年的乡村建设,已经带动了在外打拼的归乡人回流。2021年陈先清刚上任时,凤凰寨常住人口仅118人,目前常住人口已超过200人(含非户籍常住人口),陈先清期待未来村庄的常住人口能稳定在300人左右。

但这对于乡村振兴而言远远不够,乡村要摆脱传统农业依赖,发展乡村旅游、农产品精深加工等新业态,既需要懂技术的农业科技人才,也需要擅长经营的创业人才、会管理的运营人才。

丁立江认为,近年来,虽然我国乡村人才队伍规模持续扩大,但农业生产经营人才水平仍有待进一步提升,人才队伍老龄化加剧,三产融合人才科技创新能力有待进一步提高,乡村公共服务人才和乡村治理人才短缺,尚难以满足推进乡村全面振兴工作的实际需求。

对于凤凰寨而言,“我们缺的是愿意来到村里且愿意参与乡村工作的人。”陈先清认为,当前凤凰寨迫切需要三类人才,一是懂自媒体运营的专业人才,村庄建设完成后需要宣传让更多人了解凤凰寨;二是有活力的年轻人,他们能为乡村带来年轻化的思维方式和工作方法;三是有运营经验的人才,来到乡村后能快速带动产业升级。

早在一年前,陈先清就已经为人才储备做准备。组织党员会议时,陈先清发掘出三位对村庄工作参与度高、发言积极的年轻人,其中年纪最小的出生于2001年。他们在隔壁县或丽水市工作,未来将逐步参与到凤凰寨乡村振兴工作中。

丁立江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广大乡村地区可因地制宜充分发挥自身所独有的生态资源禀赋优势,下大力气打造乡村特色产业,稳步形成厚实的引才资本,进而为各类人才提供更多可供施展才华的优质发展舞台,切实以事业发展机遇招引优秀人才加盟兴业。

他认为,为吸引各类人才投身乡村振兴事业,乡村地区还需从几个方面着手,包括全面系统优化乡村生产、生活配套设施;增强感情链接,以真情实意加深与各类人才的事业认同感、情感归属感;全面创新乡村产业发展模式,大力发展绿色农业产业、循环农业产业等高附加值产业,持续创造更多有吸引力的乡村创业就业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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