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争夺新冠疫苗，专家：如何分配是一个政治经济问题

余思毅

2020-08-19 15:43:20

来源: 时代财经

疫苗批量生产指日可待，疫苗的分配更需要一个多边机构进行组织。但在北京大学全球卫生学系主任郑志杰看来，由于逆全球化思维削弱全球治理合作意志，世卫组织在全球协调层面较为弱势。

近日，欧洲多国新冠肺炎疫情出现反弹迹象。 Worldometer网站实时统计数据显示，截至北京时间8月19日6时30分左右，全球累计确诊新冠肺炎病例已达22267250例，累计死亡病例782697例。与前一日相比，单日新增确诊病例268341例，新增死亡病例6209例。

在这场疫情导致的全球性灾难中，疫苗的紧迫性不容质疑。

8月11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世界首款新冠疫苗在俄罗斯成功注册,并表示他的女儿已接种，感觉良好，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开始大量生产。话音刚落，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则声称“我将会第一个试验俄疫苗”。时代财经不完全统计，截至8月18日，已有20多个国家表示有兴趣购买俄罗斯疫苗，150个国家已在审理俄罗斯疫苗专利。

另一边厢，在俄罗斯宣布疫苗注册当天，美国国家过敏症和传染病研究所所长、顶级传染病学专家安东尼·福奇（Anthony Fauci）对媒体表示，对俄罗斯这款新冠疫苗的安全性和有效性持严重怀疑态度。同时，美方拒绝了俄罗斯向美国提供疫苗技术的“橄榄枝”。三天后，美国与印度同时宣传，将大规模生产潜在疫苗，向每位国民提供疫苗。

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谭德塞警告各国政府警惕“疫苗民族主义”，而事关人类福祉的疫苗，难以避免地会成为了各国政治角逐的武器。

从事预防接种管理工作15年、疫苗与科学领域研究专家陶黎纳8月17日向时代财经分析，谭德塞是向美国喊话，谴责其在抗疫中的单边主义行为。

“造成这一局面是由于特朗普上台之后奉行美国优先的政策，美国民粹主义、民族主义的盛行对其对外政策影响非常大。在处理国际关系时，特朗普政府抱着冷战思维以及零和博弈的旧思维，加剧了中俄与美国之间的竞争和对抗。”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政治经济学研究室主任徐秀军向时代财经进一步指出。

疫苗批量生产指日可待，疫苗的分配更需要一个多边机构进行组织。但在北京大学全球卫生学系主任郑志杰看来，由于逆全球化思维削弱全球治理合作意志，世卫组织在全球协调层面处于弱势。他对时代财经表示，在疫苗分配问题上，G20发挥的作用或许比世界卫生组织更大，“因为疫苗分配问题是政治和经济问题。”

图虫创意-261115792422338655.jpg 图片来源：图虫创意

俄罗斯抢注，意图重振大国地位

世界首款在俄罗斯注册的新冠疫苗名叫“卫星-V”，但该疫苗由于未进行更大规模人群的第三期临床试验而饱受美国方面的质疑。

“俄罗斯现在是‘抢跑道’，只是完成了一期二期就宣布上市，以后再做三期临床试验。”陶黎纳介绍，按照一般流程，每款疫苗都要完成三期临床实验后才能上市。陶黎纳认为，从科学上看，俄罗斯疫苗的成功率在90%以上。“疫苗的基本原理一样，只是各国的实现方法不同，安全性和效果本质上没有太大差异。”

俄罗斯的“抢跑道”，在郑志杰看来是出于疫情紧迫性的需要。据Worldometers实时统计数据显示，截至北京时间8月19日02时35分，俄罗斯新冠病毒确诊病例达93万例，死亡病例增至15872例。“在重大传染病危机严重威胁人类健康的情况下，俄罗斯提前把这些没有经过临床试验的疫苗直接应用确实有风险，但在伦理上是情有可原的。”

而在徐秀军看来，俄罗斯有重振大国地位的考虑。“俄罗斯在过去十来年经济实力有所下滑，但作为曾经全球超级大国的主体，其基础科学和技术研发有较为深厚的基础。目前疫情在全球受到广泛的关注，如果俄罗斯的疫苗研发成功了，对其对外交往将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筹码，也将是俄罗斯重振大国地位非常重要的里程碑。”徐秀军分析。

而就在俄罗斯疫苗注册不久，俄罗斯表示将向疫情最严重的美国提供疫苗研发和生产帮助，但却遭到美国的拒绝。而在8月16日，钟南山院士在“中俄合作新冠疫情防控学术交流会议”表示，中俄有计划共同开展疫苗临床试验。

据陶黎纳介绍，根据中国去年出台的新疫苗管理法相关规定，允许特殊情况下，疫苗尚未上市也可以大规模应用。“实际上国内已经在使用新冠疫苗，主要是给特定人群如三甲医院一线救治的医生、需要到疫情高发区工作的人员、边防检疫人员等。”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看看效果。”在陶黎纳看来，中俄合作最大的意义在于中国疫苗在国外开展最为关键的第三期临床试验是非常有必要的。郑志杰对此也持同样的观点，“中俄合作可以测试疫苗在不同人种身上不同的反应，这样的交流对以后中国疫苗在俄罗斯推广，或是俄罗斯疫苗在中国推广都是有益处的。”

中俄在疫苗方面的合作也是中俄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在疫情背景之下的新体现。徐秀军认为，近年，中国和俄罗斯在包括经贸、投资、金融、能源、基础设施等方面都有深入的合作。“两国此次共同应对全球性挑战，凸显出全球命运共同体，能增进人类福祉。”

世卫组织协调能力不足

俄方表示，疫苗将在今年10月份正式展开三期实验，并一直持续到明年3月。如果成功，意味着疫苗在明年3月会大规模进行推广。截止目前，20多个国家已经登记并将购买俄罗斯生产的新冠疫苗。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宣称，将于2021年5月1日以前接种俄罗斯研发的疫苗，他很有可能成为全世界第一个接种俄罗斯新冠肺炎疫苗的外国政要。

8月6日，世界卫生组织卫生紧急项目负责人迈克尔·瑞安表示，目前全球共有165种疫苗处于试验阶段，其中26种已进入临床试验阶段。

对世卫组织在疫苗研发过程中扮演什么角色这一问题，郑志杰对时代财经介绍称，世卫组织在全球疫苗研发当中的作用包括：首先是统筹研究路线；第二是具体协调各个国家疫苗开发的进度；第三跟其他非政府组织合作，进行全球的筹资，协助相关实验室或是机构给他们提供足够的基金进行研发；第四是最为困难的，即商讨制定疫苗的分配方案。

关于疫苗分配的问题，郑志杰表示，在大流感流行时其有一个基本分配框架。2005年起，世卫组织经过多年讨论和谈判，形成了一个针对流感、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国际框架，强调每个国家要有流感监测体系，哪个国家发现流感菌株，都要向全世界分享数据。如果第三世界国家分享了数据，有能力研发疫苗和药物的发达国家要以最佳价格回馈，同时，研发出疫苗和药物的生产商要向世卫组织捐赠经费，用于进一步研究、监测疾病，形成良性循环。

郑志杰举例子称，新的流感病毒在印度尼西亚被发现，印尼可能没有疫苗的开发能力，但它把毒株病毒贡献出来给美国、中国等其等他有能力的国家研究。为了鼓励发现新病毒的国家及时把病毒资料分享，这些国家可以优先使用开发出来的疫苗。

“但在目前的情况不完全适用，因为几乎每个国家都有提供病毒基因序列，中国也是最早分享序列的。”郑志杰指出，世卫组织在疫苗研发阶段能起到技术领导和协调作用，但能否为国力薄弱的国家提供疫苗或者相应的支持，要打个问号。

分配之所以是最为困难的，因为要考虑优先性的问题。郑志杰称，疫苗的产能有一个从小到大的过程，并不能短时间内同时满足大多数人的需求，要对优先人群进行鉴定、估算，确定优先人群必须有科学依据，原则是要进行卫生经济学、伦理学等各个方面的考量，这对公共决策来说是个挑战，需要各利益攸关者进行讨论。

“在全球层面，世界卫生组织在疫苗分配方面的协调能力可能不足。相关国家和世卫组织可通过联合国层面，也可由G20或其他国家集团共同讨论决定。”郑志杰称，在疫苗分配问题上，联合国和G20能发挥的作用可能就比世界卫生组织要更大。

陶黎纳估计，“只要疫苗产量充足，分配是没有问题的，就怕产能不够，大家要抢。”

警惕“疫苗民族主义”

在疫苗研发的阶段，世卫组织总干事谭德塞曾呼吁，各国政府警惕“疫苗民族主义”，只有全球通力合作才能消灭新冠病毒，研发疫苗尤其需要合作。“对于那些有能力、有资金的国家，你们分享抗疫成果，不是单方向的慈善，而是拯救自己。”

陶黎纳认为，谭德塞呼吁警惕“疫苗民族主义”是向美国喊话，也谴责美国位追求狭隘的国家利益而退出世卫组织的举动。据悉，7月6日，美国政府正式通知联合国，称美国要在明年7月退出世卫组织。彼时谭德塞说，美国的举措造成的主要损失不会是资金损失，“问题不是钱，不是融资……而是组织与美国的关系，美国的领导角色。”

“美国目前仍然是综合实力最强大的国家，除了资金、技术和人才支持的缺席，其退出世卫框架下合作的消极行为，也会对其他国家产生负面的溢出效用。”徐秀军分析。

徐秀军进一步指出，造成这一局面是由于特朗普上台之后奉行美国优先的政策。在处理国际关系时，特朗普政府抱着冷战思维以及零和博弈的旧思维，加剧了国家之间的竞争和对抗。

而国际关系格局的变化深刻影响全球公共卫生治理。过去20年间，全球已发生六次全球性公共卫生事件，包括SARS、H5N1禽流感、H1N1猪流感、埃博拉、MERS以及新冠病毒。郑志杰指出，全球卫生体系存在几个方面的不足：

“一是领导力缺失，国际社会权力结构发生变化、大国退出导致赤字扩大，个别国家的国内政治‘负面溢出效应’制造大量不确定性；二是全球合作不足，逆全球化思维削弱全球治理合作意志；三是全球治理规则建设和制度建设滞后，未能反映当前全球现实。”

8月17日，马来西亚发现了一种命名为D614G变异新冠毒株，传播速度比一般病毒快10倍，若在“超级传播者”身上则更容易传播。在郑志杰看来，在面对如此“狡猾”的病毒，全球必须加强合作，别无他途。

“不能完全依赖疫苗能够一针定天下，或是指望疫苗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郑志杰担忧，“病毒变异很快，目前研发的疫苗也有可能对新变异的病毒无效。各个国家必须做好联防联控的工作，秋冬马上到来，要做最坏的打算和最充分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