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社交网络围观那些歌手

2014-04-01 13:10:13

来源: 时代在线网

在我看来，要说社交网络上话最多的歌手，必定是张悬—她脸书的风格就像她的演出现场风格，碎碎念，絮絮叨叨。

吴筱羽

与我们的世界里，歌手的社交网络充斥着演出、宣传、综艺节目、化妆间、华衣美服不同，台湾客家歌手林生祥在脸书上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关于美浓乡下生活，内容包括：捕鱼、晒豆子、摘西红柿、做甜粄、打麻将，水稻、水果、月琴、吉他，母亲、妻子细妹、女儿细细妹、拍档大竹研和钟永丰，穿插着演出、去电台做节目、录音。还有各种现场—台东美丽湾饭店开发抗议、云林八色鸟栖息地保护运动、反媒体垄断游行、反核四现场……在他的脸书上，我发现他的女儿细细妹也常常跟着父亲，去当一个小小的抗议者。

早在为反对美浓水库运动唱歌的交工乐队时期，林生祥和拍档就开始受到台湾金曲奖垂青。2000年暂停兴建美浓水库之后，他们的目光转向了农民和农村议题。林生祥所有作品都关于他的后现代台湾乡村，工业没落的南台湾、地位低下的客家女性、仓皇的菲律宾媳妇、骑着摩托趁着夜色羞愧返乡的失业青年、青梅竹马的妻子、南台湾的林木花朵、美浓的故人故事。近几年来，林生祥和他的拍档频频踏上大陆演出，拿过大陆的音乐奖，受到此前从未见过这类音乐的大陆媒体欢迎。

如同《赛德克·巴莱》的男主角林庆台在不演戏的时候一直是个泰雅族部落的牧师，43岁的父亲林生祥在不唱歌的时候，是一个乡村隐士，美浓乡间雨后山腰云烟缭绕稻田一片苍翠，也是个活跃的抗议者，头上绑着标语，怀里抱着吉他。这个三月，林生祥也在台北一个特殊的演出舞台上，第一次公开演唱新歌《百年追求》。这首歌里有一句夹杂在客家话里的奇怪的英文，其实来自穿越时空的一个历史场景。

不过，在我看来，要说社交网络上话最多的歌手，必定是张悬—她脸书的风格就像她的演出现场风格，碎碎念，絮絮叨叨。张悬喜欢讲道理，克制有礼，关心社会，很多“大词”。去年的某一场风波之后，我第一次上她的脸书，那时收到她的统一回复，落款“张悬敬上”，骤觉这女生真有教养，后来才发现，张悬脸书上每一篇“讲道理”，都端正礼貌地落款“张悬敬上”。这个“台湾官二代”叛逆出家门，流连于台北各大音乐餐厅，2006年出唱片后被视为城市诗人，细细看下来，其实脸书和她写的歌也很像，她喜欢谈“政策”、“世代”、“未来”、“历史”、“胸怀”、“年轻人”、“不要仇恨”，即使是对远道而来的恶意挑衅的回复，也保持着“张悬敬上”的习惯。

张悬的创作旋律偏弱，歌词精细不足(不求韵脚)，几张专辑下来只有一句“我拥有的都是侥幸失去的都是人生”成为签名档名言，嗓音沙哑偏薄唱功也不见得好，却始终以这种温暖而克制的诗意行走江湖。后来，在YouTube上张悬的《我想你要走了》下密密的留言中，看到了一句：“拜托，请在我的葬礼上面播这首歌。”

去年那一场轰轰烈烈的马来西亚大选(那是马来西亚独立以来竞争最激烈的一场全国大选)，五月天乐团的阿信和马来西亚歌手林俊杰合作创作了一首《黑暗骑士》，成了给马来西亚人的打气歌。在那之前，五月天拒绝过马来西亚政府的音乐会邀请，因为那个音乐会只收取一元门票，却要求观众提供身份证副本。大选结束后的2013年5月6日，阿信还将脸书的头像换成了全黑色，寓意“关灯”，如同3月24日的张悬和许多人一样。以热血青年为标识的五月天，大概不曾想过，阿信在脸书上种种惯常的“热血”，最近竟然会引来这么多指责，在纽约麦迪逊花园广场的落泪，或许是因为这些不曾预料和难以置信。

台湾文艺界一直延续着这种自罗大佑年代流传而来的再自然不过的传统，媒体喜欢问艺人对社会的看法，艺人也几乎不回避评价时事的问题。到了我们所熟悉的语境里，却有着一种诡异的不适，艺人不敢贸然回答，经纪人会叮嘱需要极度审慎对待这些问题，甚至记者也不曾认为想过需要知道对方的想法，当双方不可避免地谈到社会，又会因为不惯谈及或相互戒备，而有了无法企及的隔阂。

某一年在广州采访林生祥，那时他刚刚开始到大陆来演出，采访结束后，说起我们其实是同一族裔。但我几乎听不懂他那遥远年代从蕉岭流传到台湾的美浓客家话，甚至连他的歌其实也有很多听不懂。那种明明系出同源，却隔着千山万水的感觉，每每横在我和他们中间：林生祥、钟永丰、阮义忠、甚至和亲爱的齐邦媛老师中间。终于不得不承认，我们早已活在了两种不同的文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