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城不是朝鲜半岛世外桃源

2019-08-18 13:15:24

来源: 时代周报

开城工业区的建立，是韩国前总统金大中对朝“阳光政策”的一个重要成果。

本报记者张子宇

开城工业区最终没有成为朝鲜半岛的一个世外桃源。

4月3日，朝鲜禁止韩方人士进入开城工业区。韩国统一部称，约480名韩国工人被禁止进入开城工业区，这是2009年以来首次发生，但已身在工业区内的韩国工人被允许离开返家。5天后，朝中社报道，朝鲜当天宣布从开城工业区撤出全部朝鲜工人，并暂时关闭工业区。

从2003年建设开始，开城工业区给南北双方很多人士以遐想，且不仅仅局限于经济方面。

朝韩硅谷之梦

开城工业区的建立，是韩国前总统金大中对朝“阳光政策”的一个重要成果。这一政策来自古希腊伊索寓言中的《北风和太阳》，即北风和太阳为了让人脱去外衣而进行的比试，太阳的温暖最终战胜了北风的寒冷。

2000年韩国现代集团领导人郑梦准访问朝鲜，在与朝鲜领导人金正日会面后，两人提出仿照中国的深圳经济特区，在朝鲜的“开城直辖市”中划出一部分设立经济特区。由朝鲜提供土地和劳动力，由韩国提供资金和技术。

“设立开城工业区的好处是多个层面的，最基本的是韩国劳动密集型的小企业有了新的出路，在家门口就可以投资，文化上不需要新的适应，不像以前还需要到中国、东南亚辗转。开城工业园创立的初衷是朝韩合作，政经分离，各取所长，是韩国技术和资本与朝鲜劳动力的结合，此种模式成功，韩国计划继续扩大合作规模。”韩国问题研究者、上海对外贸易学院国际战略与政策分析研究所詹德斌博士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2002年11月，朝鲜制定了开城工业地区法。2003年，朝鲜政府把开城直辖市改成开城特级市，进一步突出该地区的特殊性。在韩国，开城工业地区又被称为“开城工业团地”或“开城工团地”。

2003年6月，面积为3.285平方公里的开城工业区第一期工程开始启动。计划最终建成面积达66平方公里的工业园区，吸引2000家企业和70万名从业人员进入。第一阶段的建设费用为2205亿韩元（约2.5亿美元），其中一半用于基础设施建设。这些设施包括10万千瓦的高压输电装置、自来水厂、污水处理厂和一设在工业区外的垃圾处理厂。

建设资金的出让和分配由韩国的国营企业“韩国土地公社”负责，施工任务的负责方则是现代集团下属的现代峨山建设公司。除了资金，韩国方面还提供了许多实物支持。2006年1月，韩国一次性向开城地区提供了6万吨优质煤炭，作为工业和家庭用燃料。

从经济上来看，开城工业区确实有很大的潜力，当时韩国工人月薪为3000美元，而早期在开城工业区的韩国企业每月只需付给朝鲜工人70美元左右。而且，开城工业区到韩国首尔只有1个多小时车程，距离韩国航空枢纽仁川更是只有50公里。

2004年末，工业区已经开始有企业进驻，到2007年，连接工业区和韩国的铁路开通。到这年的12月，已经有251家公司签约在当地建立工厂，总共聘用了773名以管理阶层为主的韩国人及1.9万余名朝鲜工人。除了韩国企业，还包括两家中国企业和一家德国企业。为了配合这些企业的运行，当地还进驻了一些服务性设施，包括韩国的友利银行和在朝鲜只有开城工业区能见到的日本连锁便利店“全家”。

“到2012年，在这里工作的朝鲜工人人数达到数万。利用开城作为朝鲜半岛中心点的有利位置，让这里成为半岛物流的重要基点，并最终成为东北亚的‘硅谷’。”现代峨山公司在开城工业区的总负责人徐礼泽曾经如此自信满满。现代峨山公司垄断了开城工业特区的大部分业务，这家公司在朝鲜工作的许多员工都是加入韩国籍的中国裔朝鲜族。他们赴朝鲜工作最低年限是一年，而报酬要比在韩国工作高。

“韩国希望通过开城工业园的合作对朝鲜施加影响，实际上是通过经济影响朝鲜政治。通过合作，朝鲜数万名工人见识了外面的世界，提高了自己的生活水平。韩国希望慢慢扩大这种影响范围，最终改变朝鲜人及其领导人的思维方式。”詹德斌分析，“开城工业区的存在也是朝韩关系的风向标和稳定器。之前，尽管朝韩关系恶化，但只要开城工业区在，韩国政府就觉得安心，这里既是最后的联系渠道，也能表明朝鲜还留有余地。”

工业区内的角力

显然，开城工业区并没有成为一个新硅谷，虽然取得了一定的发展，但是依然比较缓慢，而且这里不断受到政治浪潮的冲击。

李明博成为韩国总统以后，“阳光政策”告一段落，重新奉行向“美国靠近和对北强硬”的策略。开城工业区里的和谐场面成为历史。

2009年3月，朝鲜逮捕了在开城工业区的一名韩国员工，理由是他发表了“批判朝鲜体制的言论”。虽然之前在开城工业区被朝鲜方逮捕的韩国人也有几例，不过罪名都是酒后驾驶。

2010年5月，因为“天安号”事件而造成的南北关系严重恶化，朝鲜单方面宣布关闭了开城工业区，并宣示驱逐所有在区内的韩国国民。但实际上，消息发布后韩国国民仍可自由出入该区。

经济方面也有角力。2009年6月，朝鲜在和韩国的会谈中就要求把朝鲜工人的工资提高4倍，由当时的70-80美元一个月提高到300美元一个月。这个价格大大高于同期中国工人的平均工资。

同时，工业区的土地租金要从当时的1600万美元提高到5亿美元。这些提价要求被韩国方面拒绝，双方的谈判陷于停滞。直到2010年8月，双方才达成协定，将当地朝鲜工人的工资提高5%。而实际上，这只是维持了2007年以来每年工资提升5%的惯例。

目前，开城工业园区朝鲜工人月均工资约为110美元，自2004年至2011年11月，付给朝鲜工人的工资总额约为1.9358亿美元。

“开城项目执行了那么多年，经营状况并不是很好，没赚什么钱。”一位韩国在华外交官告诉时代周报记者，“开城工业区是南北和解的一个象征。”

2011年，在开城工业区的韩国公司首度向朝鲜纳税，当时一家公司就2010会计年度发生的利润，向朝鲜上缴了约7000美元的所得税。2012年，4家公司就2011年发生的利润共上缴了15.3万美元所得税。

正因为如此，再考虑到每年8700万美元的工资收入，而韩方自己显然也不愿意就此放弃开城工业区，特别是那些工业区内的韩国企业家。

韩国《朝鲜日报》报道，政府内外有很多人预测：“朝鲜每年能获得8700万美元的工人工资，不太可能放弃开城工业园区。”但友利银行一位相关人士透露说，朝鲜当天阻止载有工人工资的运钞车进入园区。

目前，由于朝鲜禁止韩方人员进入开城工业园区导致货车无法运货后，部分企业用轿车搬运货物。

三星经济研究所研究专员董龙升认为，在南北关系中一切都是未知数。和金刚山旅游一样，对开城工业园区，韩国政府同样不能掉以轻心。如果朝鲜真的关闭开城工业区，韩国蒙受的损失将相当于金刚山旅游设施被没收而造成的损失（4841亿韩元）的2倍。

韩国企业恐慌

韩国企业不愿撤出开城工业区。韩国中小企业中央会会长金基文表示：“尚未有一家入驻企业考虑从开城工业园区撤离。”

4月3日，开城工业园区的220名韩方人员已经返回韩国，有608人滞留园区。

数以百计的韩国人甚至拒绝离开开城工业区的工厂。路透社报道，很多韩国人希望获准进入园区。一名44岁的拖车司机表示：“我家有四口人要养活，我们去那儿是谋生。”

在开城工业区很多韩国企业都是中小企业，三星电子、现代汽车等巨头尚未进入。这导致它们的压力更大。

4月8日，朝鲜方面传出消息：“将从开城工业园区撤走全部朝鲜工人，暂时中断园区运转，并将讨论是否保留园区。”

对此，韩国总统朴槿惠在青瓦台表示：“对于朝鲜昨天宣布暂时关停运转良好的开城工业园区的决定，我感到非常失望。

开城工业园区内的韩国企业陷入了恐慌。一家企业代表说：“朝鲜宣布的消息引起了轩然大波，所有客户都打来电话询问能否正常交货。”

对园区内的韩企而言，订货方通报撤销订单已在变为现实。园区企业协会相关人士说：“虽然大企业看似会保持已经签订的订单，但进一步订货其实已经无望。”

日本静冈县立大学现代朝鲜研究所所长伊豆见元认为：“韩国需要做的是让韩国企业撤出开城工业区。在这一项目上，2012年朝韩贸易额达到20亿美元。朝鲜和中国的同期贸易额为60亿美元。如果韩国企业撤离，无疑会给朝鲜带来巨大打击。但由于开城韩国企业多为中小企业，撤离可能导致大批企业倒闭，这让韩国无法轻易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