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文·罗斯：辍学神童走到经济学最高殿堂

2013-02-28 04:44:28

来源: 时代周报

谁也不能料到，当年纽约的辍学中学生在几十年后问鼎世界最高的学术荣誉。而尽管他所专长的博弈论和分配理论看起来高深莫测，极为“不接地气”，但是其研究成果却对最基本的民生需求惠

本报记者张子宇

“实在不好意思，那天我正好在加州，而且晚上睡得太晚了，以至于后来错过了评委会打来的第一次电话。现在，我还是很困，就想喝杯咖啡。”在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后的记者招待会上，61岁的哈佛大学商学院教授埃尔文·罗斯（AlvinRoth）这样的一番话惹得满堂哄笑。

2012年10月，因为对稳定分配理论的建树，罗斯与劳埃德·沙普利（LloydShapley）分享了当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经济学奖评审委员会认定，获奖者的研究成果涉及经济领域一个中心问题，即如何实现供需匹配，继而把抽象理论延伸至市场机构的实际设计。这两位非常纯粹的知识分子将平分800万瑞典克朗（约合114万美元）奖金—恭喜，他们可以在北京合买一套房子了。当然，本来这房子还可以大点，不过由于受经济危机影响，今年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奖金不幸由去年的1000万瑞典克朗缩水至800万。

谁也不能料到，当年纽约的辍学中学生在几十年后问鼎世界最高的学术荣誉。而尽管他所专长的博弈论和分配理论看起来高深莫测，极为“不接地气”，但是其研究成果却对最基本的民生需求惠泽良多，包括学生择校和器官移植排位等。

辍学神童

1951年12月19日，罗斯出生于美国纽约的一个普通犹太人家庭，父母双亲都是高中老师。应该说这个背景让人感到很熟悉，在诺贝尔奖历史上，犹太人得主不可胜数，这个民族的勤奋和重视教育，再加上父母的影响，让罗斯能够受到良好的熏陶，在成长过程里，他显现出在数学、逻辑等方面的过人之处。

然而令人吃惊的是，罗斯的高中生涯竟以退学告终。那是在1960年代末，罗斯在纽约市皇后区读高中，高三的时候，他决定退学。关于这件事的原因，至今的媒体报道中并没有特别明确的说法。在接受福布斯杂志的采访时，罗斯解释说他作出这样的决定是出于厌倦。他回忆说：“我那时缺乏动力。”这显得颇为含糊。皇后区是纽约市一个贫民区，对于很多精英阶层和上流社会来说，前往皇后区不亚于前往外太空。在这种情况下，学校的整体状况堪忧，这可能是罗斯退学的因素之一。

应该说，和一些杰出科学家小时候成绩不好显出的智商不高不同，罗斯是一个年少极其聪慧的人，与他相熟的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常务副院长巫和懋说，与另一位获奖者沙普利大器晚成相比，罗斯可谓少年得志。比如他高中没读完直接进大学，博士毕业的时候才23岁。所以罗斯应该不是因为成绩不好才这么做。

而且从后面的发展来看，罗斯也不是因为醉心于其他事情而对学习失去兴趣。退学以后他其实一直都在著名的哥伦比亚大学读一个工程类的周末班。在那里他的才华显得过于突出，一位教授惊奇地发现了这位数学天才，他深感不能让这块璞玉埋没，于是找罗斯郑重地谈了一次话，建议他申请上大学。

在这位伯乐的鼓励下，罗斯重返校园，并一发不可收地走上了学术之路。以罗斯后来的成就来看，或许在社会上工作的罗斯能够成为一位非常成功的商人或者一位杰出的工程师，但是美国就会少一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

1971年，仅仅20岁的罗斯在半路出家的情况下获得哥伦比亚大学工程学学士学位，随后他赴斯坦福大学攻读研究生，并于1973年获得运筹学硕士学位。1974年，也就是在获得运筹学硕士学位仅仅一年后，23岁的罗斯获得了斯坦福大学运筹学博士学位。

这样的成绩即使在天才辈出的美国学术界来看，也是非常让人吃惊，可见罗斯过人的天赋。运筹学是运用数学工具去组织许多变化因素的综合学科，罗斯对记者说：“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欢研究如何利用数学的手段来让世界运转得更加流畅。”

在诺贝尔奖颁发的时候，罗斯已经从哈佛大学返回了斯坦福大学，除了怀念温暖青绿的加州母校斯坦福外，罗斯在斯坦福有一个自己的研究团队。此外，市场设计的另外一位大家保罗·米格罗（PaulMilgrom）也在斯坦福。

数学家的经济学实践

由于超人的数学天分，罗斯对博弈论的数学工具应用自如，用它解决了一系列现实难题。普林斯顿高等研究所的经济学家、2007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马斯金（EricMaskin）评价他“是一位受人尊敬的理论学者，但也直接进行实际工作”。而罗斯利用市场设计理论解决过的最棘手的现实难题，就是纽约市高中的匹配系统。联系到他当年高中退学的经历，这可以说有着令人感慨的历史巧合。甚至可以说，当年那个有着惊人数学头脑的纽约男孩罗斯最终被历史巧妙地选择来匹配解决纽约高中生的难题。

在美国，许多孩子都是就近入学，但在纽约之类的大城市中，八年级学生却有着数量惊人的选择。该市共有8万名八年级学生，700所高中，从理论上讲，每位学生都可任选其中的一所学校就读。不过，对于生活在贫民区、邻近学校很糟糕的孩子们来说，选择合适的学校就显得异常重要。这种经历相信青年时代的罗斯一定记忆犹新。

以纽约市为例，该地的高中入学匹配系统糟糕透顶，以至于该市有三分之一的八年级学生不愿意参与系统匹配。纽约教育部门的前官员尼尔·多罗辛回忆称：“那个系统就像是一个拥挤不堪、秩序混乱的中东集市。”

罗斯决心用自己的学术研究解决这个问题。日本《朝日新闻》后来评论，他为以繁杂的数学知识来抽象地解决实际问题提供了很好的范例。这项创举得到了他过去学校同仁的协助，分别是一位哈佛大学的研究生和一位哥伦比亚大学的经济学家。

最终，罗斯和他的团队利用某种递延接受算法（deferred-acceptancealgorithm）重新设计了该系统。将这一团乱麻简化成了清晰可靠的系统，使学生能按自己的喜欢程度最多填报12个志愿。罗斯的系统有点类似为男女选择配偶的情况，男子就相当于学生，而女子则相当于学校。当然，纽约的实际情况更为复杂，因为很多学校有自己的筛选机制。罗斯及其团队将这一团乱麻简化成了清晰可靠的系统，罗斯设计的新系统投入使用后，学生的参与率从66%跃升至93%。纽约市8万名的高中生都受惠于他们的这位“曾经中退的前辈”。

罗斯对配对问题情有独钟，他并非一个象牙塔里的学者，在他看来，人生的很多问题都是配对，其中包含了许多有趣的问题，“有些人觉得经济学领域有各种优秀的工具和技巧，唯独缺乏有趣的问题。但我却发现，既不失趣味又有现实意义的重要问题这里遍地都是，我们应当努力利用现有的工具来解决它们。”

罗斯的学术道路是由和他一起获奖的沙普利教授所开创的。沙普利是杰出的美国数学家和经济学家。他目前是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数学及经济学名誉退休教师。他对数理经济学特别是博弈论理论作出过杰出贡献。沙普利被很多专家认为是博弈论的具体化身。他和他的同事找到了所谓的Gale-Shapley（G-S）算法。这种方法能确保匹配稳定。这一方法还限制了市场主体操纵匹配过程的动机。

对于这门学派来说，这一老一少类似于耶稣与圣彼得的关系，也就是说罗斯更主要是将这些理论研究在30年后用于解决实际问题，并由此开创了经济学一个新的分支：市场设计（MarketDesign）。市场设计主要寻求在市场失灵情况下的解决方案，而所谓“市场失灵”，是指无法依靠价格这一经济学的核心原则来解决问题。罗斯意识到了沙普利的理论和计算可让实践中重要市场的运作方式变得更清晰。在一系列的实验性研究中，罗斯和他的同事表明，为了理解某个特定市场制度为何成功，研究其稳定性是关键所在。罗斯后来成功地通过系统性的实验室实验支持了前述结论。而且在沙普利理论的基础上，罗斯还加入了对道德约束或其他特定条件的考量。

凭借敏锐的判断力，罗斯发现沙普利的“匹配理论”正是最有力的数学工具，可以在多个领域实际应用。以20世纪40年代的美国医疗系统为例，为争夺到好的医生，许多医学院在学生毕业前几年，就早早发来工作邀请，不但干扰了正常的教学工作，也使医学院自身无法确保学生的实际资质。为了改变这种情况，1950年代美国医学院联合会采纳了在一个固定日期前，不允许学校提供学生信息的建议。但新的问题随即产生，由于越来越多的女生就读医学院，在校期间结婚的学生也越来越多，旧系统很难满足学生夫妻希望在同一医院实习的要求。1998年罗斯重新设计了这套系统并且投入使用，这让全美医学院的毕业生每年被顺利地送往2.5万个实习岗位。

2003年，罗斯还参与了医院领域肾脏捐赠系统的设计。美国有8.5万名患者等待肾脏捐赠，每年有4000名患者因器官短缺而死亡。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捐赠匹配系统的效率太低。在罗斯设计的新系统里，对于想捐肾给亲人，但因为血型不匹配而无法实现的情况，系统可以帮助他们与其他不匹配的类似捐赠组交换器官。虽然到2009年，通过这一系统成功换肾的人只有不到1000例，但其前景被许多人看好。美国企业研究所（AmericanEnterpriseInstitute）的萨利·萨特尔（SallySatel）表示：“罗斯在肾脏匹配方面的工作为现代器官移植领域的发展带来了巨大推动作用。”

罗斯的贡献也为他带来了无数的荣誉，他是斯隆奖（AlfredP.SloanPrize）的获得者，古根海姆基金会会士（GuggenheimFellow），美国艺术和科学院院士，还是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NBER)和美国计量经济学学会成员。最终他在2012年和沙普利分享了诺贝尔经济学奖。瑞典皇家科学院诺贝尔奖评审委员会在颁奖词中说，2012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关注经济学的一个中心问题：如何尽可能适当地匹配不同市场主体。2012年诺贝尔经济学奖授予的这两位学者，分别从稳定匹配的抽象理论和市场制度的实际设计两个角度，对上述问题作出了自己的回答。

尽管作为实践者，罗斯在社会上的认知度比沙普利更高，但是他本人并没有居功自傲，反而罗斯对沙普利推崇备至，在1987年出版的《沙普利值：致劳埃德·沙普利的评论》的前言中，罗斯写道：“我有幸常常朝拜性地会见沙普利，我们这一代所有的经济学家都欠沙普利一个智慧的账。”

市场设计？没那么难

从外表上看，罗斯长得有点像乔布斯，但是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罗斯长得甚至有点像沙普利，英国《卫报》刊发的漫画，让两人看起来颇像那种糟老头式的学究—从猫了很久的实验室里钻出来参加宴会，胡子上还挂着眼屎，但又异常可爱可敬。

这位数学天才也从不恃才傲物。获奖后在斯坦福大学召开的记者招待会上，罗斯显得有些兴奋，“有人一大早从瑞典打电话来，他们花了很大力气才说服我这不是一个恶作剧电话”，随后，他又以开玩笑的口吻对记者说：“我想明天上课时，学生们注意力会更集中些。”

作为一个数学流经济学家，罗斯对经济学有自己独特的领悟，在他看来，经济学不仅是社会科学的一部分，也是人文科学的一部分，因为它为人们生活中的许多重要抉择提供了一个窗口，比如找工作、选配偶等。罗斯2010年告诉《福布斯》杂志，“有人说经济学有完备的工具与技巧，但缺少有趣的问题；而我环顾世界，看到很多有趣的重要问题，需要我们用这些工具去解决。”

曾参与过纽约高中匹配系统项目的麻省理工学院经济学教授帕拉格·帕沙克（ParagPathak）是罗斯的学生，他说：“罗斯使用的是非常严格的博弈论。他在讲课时总是告诉学生们，应该努力将自己做的事情与现实生活中的经验相联系。”

罗斯把复杂的市场设计变成了一件看起来非常简单的事情。现年61岁的他精力旺盛，喜欢穿牛仔裤、开领衬衫和梅里尔（Merrell）登山鞋，他的办公室里到处散落着各种期刊杂志。对于自己所取得的成就，他再三谦逊地表示，沙普利才是真正的诺贝尔获奖者，而他的市场设计项目都有赖于整个团队的密切合作。

目前罗斯有两个孩子，他的儿子阿隆·罗斯（AaronRoth）是宾夕法尼亚大学的一名计算机系教授。值得一提的是，罗斯还是一位空手道爱好者，他从小就在日本空手道协会纽约支部学习空手道，师从日本空手道示范森正隆，还加入了哥伦比亚大学空手道社团，拥有名誉七段的称号。这个爱好也成为日本媒体报道这位诺贝尔奖得主的卖点之一。

罗斯还喜欢写一个经济学的博客，他表示，写这个博客，最开始是为了告诉他的学生，市场设计无处不在。写博客的时候，他总是先收集一些想法，然后一旦他能抽出一些时间，就会写出来，他经常从新闻里收集一些想法。通常，他是在凌晨，他的妻子还没有睡醒的时候，就开始写市场设计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