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渔民的黄岩岛惊魂之旅

2012-05-24 01:21:39
来源: 时代周报
这是海南岛东边一个靠海的小镇,如果没有一个多月前的“黄岩岛事件”,潭门镇这个名字则不会像如今这般为外人所熟知。几乎每一位潭门镇的渔民都有各自与之相关的经历和故事,这串起了

本报记者 郭丽萍 发自海南琼海

5月14日,随着农业部南海区渔政局从5月16日至8月1日休渔令的临近,远海作业归来的渔船陆续泊满了渔港。在热带白晃晃的阳光之下,女人们忙着挑走船上的货,皮肤黝黑的男人们则修整渔船零件或冲洗甲板。

这是海南岛东边一个靠海的小镇。如果没有一个多月前的“黄岩岛事件”,潭门镇这个名字则不会像如今这般为外人所熟知。也因为这个“黄岩岛”事件,引发了中国与菲律宾之间最激烈和持久的对峙。

由于历史和现实等各种复杂的原因,在中国300多万平方公里的海洋国土上,有近一半与周边国家存在争议,情况最严峻的则属南海。潭门镇每年有100多艘渔船驶往黄岩岛、南沙等海域作业,因此也频频受到了来自周边国家的袭扰。

根据农业部南海区渔政局的不完全统计,1989-2010年,周边国家在南沙海域袭击、抢劫、抓扣、枪杀中国渔船渔民事件达380多宗,涉及渔船750多艘、渔民11300人。其中,25名渔民被打死或失踪,24名渔民被打伤,800多名渔民被抓扣判刑。

几乎每一位潭门镇的渔民都有各自与之相关的经历和故事,这串起了中国与东南邻国多年的南海争端史。

撤离黄岩岛

5月13日,“琼海03022”号渔船在西沙作业一个月后回到潭门港。而就在它4月9日从渔港起锚出发那天,西沙本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他们的目的地是黄岩岛。4月12日,“03022”行驶了近500海里后顺利抵达黄岩岛,然而收到的却是中国渔政部门让他们撤回的指令。

为避免空手而归,“03022”调整方向驶往西北方向的西沙。船员们之后才知晓,他们才与一起国际事件擦肩而过。就在4月10日,在黄岩岛海域作业的潭门镇12条渔船受到菲律宾军舰的袭扰,并由此引发了中国与菲律宾关系史上最严重的对峙。

“琼海03889”便是受袭扰的12条渔船之一,而这并不是其船长陈奕平第一次受到菲律宾军舰的干扰,也不是来自菲律宾的最糟糕的待遇。

像潭门镇多数渔民一样,陈奕平初中毕业便随长辈踏上渔船,迄今已有20多年的出海经历,“先是在近海作业,之后慢慢到远海”。

这名资深的船长去得最多的就是黄岩岛。陈奕平告诉时代周报记者,他的父辈就已经去过黄岩岛、南沙等海域。他从1987年左右开始踏进黄岩岛的环形礁盘。

据资料记载,1279年,元代著名天文学家郭守敬奉旨进行“四海测验”,在南海的测量点就在黄岩岛。1935年1月,中国政府由内政部、外交部、海军部和教育部等官方机构派员组成的水陆地区审查委员会公布的南海诸岛132个岛礁沙滩中,黄岩岛以斯卡巴罗礁之名,并作为中沙群岛的一部分列入了中国版图。1947年10月,民国政府核定和公布的南海诸岛新旧名称对照表中,将斯卡巴罗礁改成为民主礁,列在中沙群岛范围内。1983年,中国地名委员会授权对外公布“我国南海诸岛部分地名”时,将黄岩岛作为标准名称,同时以民主礁为副名。

黄岩岛位于北纬15°07′,东经117°51′,四周为距水面0.5~3米之间的环形礁盘,其内部形成一个面积为130平方公里、水深为10~20米的潟湖。它发育在3500米深的海盆上,是一座巨大海底山峰露出水面的部分,也是中沙群岛中唯一露出水面的岛礁。黄岩岛东距菲律宾苏比克湾约126海里,中间是幽深的马尼拉海沟。黄岩岛潟湖东南端有一个宽400米的通道与外海相连,这条水道水深9~11米,宽360~400米,中型渔船和小型舰艇可由此进入,从事渔业活动或者避风。

在陈奕平的印象中,上个世纪的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中国的渔船受到的骚扰少些,而之后来自菲律宾的骚扰逐渐增多并严厉起来。那正是在1994年《联合国海洋法公约》有关专属经济区的法规实施之后。菲律宾政府以黄岩岛位于其200海里专属经济区内为理由,宣称对黄岩岛拥有海洋管辖权,后来又改为对黄岩岛拥有主权。从1997年开始,菲方多次出动军舰和军用飞机在黄岩岛及其附近海域对民间组织的无线电探险活动进行跟踪、监视和干扰。4月30日,菲国两位众议员公然搭乘海军舰艇登上黄岩岛,他们在岛上竖旗立碑,并对中方人员进行拦堵和恫吓。

从那个时候开始,在黄岩岛海域,中国的渔船频繁受到菲律宾军舰的干扰。“他们登上渔船,用枪威胁渔民,还四处搜查,把想要的东西拿走。”陈奕平说。

每年都去打鱼

遭到菲律宾军舰的驱赶后,陈奕平没敢硬碰,他们把船驶离黄岩岛10~20海里,在那边漂流一下,看到菲律宾军舰走远了,再回黄岩岛作业。

1998年,菲律宾海军扣押了中国的3条渔船以及船上的渔民。这当中包括了陈奕平当时所在的“琼海00372”以及潭门镇另一条渔船“琼海00473”。现在在“03022”渔船上工作的渔民陈则克当时就在“00473”船上。陈奕平、陈则克等数十名中国渔民被齐齐押到菲律宾,并关在关押当地犯人的牢里长达5个多月。

1999年,陈奕平再次抵达黄岩岛,经过前一年的关押后,他没敢进黄岩岛的潟湖里,只在湖外抛锚生产。不久,陈奕平看到菲律宾军舰驶来,他们起锚就跑。菲律宾军舰加速追击,并且撞沉“00473”,落水的陈则克又被押到菲律宾关押了一个多月。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就此向菲提出严正抗议和交涉,菲律宾赔偿被撞沉的渔船十几万人民币。

“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就每年都去(黄岩岛)了。”陈奕平说。他一年出海5趟,至少有3趟去黄岩岛,其余航次去南沙。

中国渔船在南沙不仅碰到过菲律宾军舰追赶,还面临着更加未知和危险的局面,甚至有多名潭门镇渔民在此受到枪击而伤亡。

如今66岁的胡兴良因为1993年在南沙遭到的那场袭击中,失去了一个儿子,他自己一条手臂也受到枪伤,落下残疾。他清晰地记得那时事发的每个细节。

那天早上9点左右,船长带着多数船员乘小艇出海作业了,因前晚值班,胡兴良和他的儿子,以及另外4人留在抛了锚的船上。正在杀鱼的他们没注意到,一条外籍渔船靠了过来,几个携枪支的人随后登上胡兴良的船。胡兴良描述:“他们没穿军装,说的是菲律宾话。”

胡兴良的对讲机出了故障,没法呼救。武装分子用枪抵住船上的人,赶渔民下船后还朝他们开枪。胡兴良带着不会游泳的儿子跳海逃生,被武装分子的小艇追了100多米,子弹击中了胡兴良的手臂和他儿子的致命之处,胡兴良昏了过去。

船上6名船员共4名被枪杀,胡兴良和另一名船员受伤。船长第二天在中国军队的陪同下,到菲律宾境内寻找这条编号为“琼海00417”的渔船,但未果。

胡兴良告诉时代周报记者,这件事发生后,潭门镇认为船的编号里带数字“4”不吉利,因此在之后的编号中,“4”都被换成了“9”。

但是这没能让潭门镇的渔民彻底躲过在南海上的噩运。

2006年4月,“琼海03012”渔船在南沙群岛南方浅滩生产时,遭到一艘武装船只袭击,中国4名渔民被打死,3名渔民受伤。据媒体报道,该武装船只无法判断国籍,调查事件未有下文。潭门边防派出所在事后发放《中远海作业渔船民安全生产须知》,要求渔民“增强自我保护意识,提高自我保护、自救、应急能力”。

陈奕平记不起来进入21世纪之后具体是从哪年开始,到黄岩岛和南沙的渔船开始能领到政府的“南沙专项补贴”,按渔船的马力大小计额。不同年份,领到的补贴也不一样。

有媒体报道,其中2011年凡去过南沙或黄岩岛的渔船,一次性补贴3.5万元,并在此基础上,按照渔船的马力进行82元/千瓦的计趟补贴。

多名船主表示已经无法记起具体的数额。“03022”渔船船主老陈给记者列了一笔账:出海一趟一般所得为四五十万元,一般来说,西沙的利润占60%左右,而南沙路程远,能挣到的利润约占55%。

多国分食南海

在南海,争议不仅存在于中菲之间的黄岩岛上。同样在西沙,“03022”的船员陈奕群发现,如今越南籍的渔船“比琼海的渔船还多,什么都搞。”

南海遍布大小岛屿,包括东沙、西沙、中沙及南沙群岛。1947年,当时的中国政府内政部方域司在其编绘出版的《南海诸岛位置图》中,以未定国界线标绘了一条由11段断续线组成的线。新中国成立后,经政府有关部门审定出版的地图在同一位置上也标绘了这样一条线,而只是将11段断续线改为9段断续线。

目前,中国与越南存在西沙、南沙群岛主权和海洋划界争议;与菲律宾存在中沙、南沙群岛部分岛礁主权和海洋划界争议;与马来西亚存在南沙群岛部分岛礁主权和海洋划界争议;与文莱存在南通礁主权和海洋划界争议;与印度尼西亚存在部分海洋划界等问题。

厦门大学南洋研究院李金明教授表示:“南海的争端是从上个世纪70年代开始的。是因为当时联合国在那边进行勘察,发现了那边的石油天然气储量非常大,后来到1972年,国际上的油价飙升,周边国家就很感兴趣了,有油谁不想去开发,像菲律宾这样的贫穷国家,南海石油一开发,他就要变成大富翁了。”

根据相关资料,南海海底蕴藏着的大量的油气资源,主要分布在24个沉积盆地,总面积约72万平方公里。石油地质储量在230亿-300亿吨之间,而且含硫量少,品质优良。更引人注目的是,科考人员在中国南海北部圈定了11个“可燃冰”矿体,预测储量约为194亿立方米。专家称“可燃冰”是石油、天然气的最佳替代能源。因此,南海被誉为“第二个波斯湾”。

有媒体指出,在1968年联合国有关资源机构发表南海拥有丰富石油资源的报告之前,南海的形势相对比较平静,有关国家也承认南海主权属于中国。但在这一报告提出后,南海周边国家纷纷提出了对南海岛屿的主权要求,并采取行动占领岛屿。

为了争夺对这里的控制,有关国家间出现多次摩擦和冲突,1974年,中国为反击在西沙登岛的越南的南越舰队,双方爆发了海战。此后,越南、菲律宾、印尼、马来西亚、文莱等在1977-1982年之间,分别声明并划立专属经济区,不仅互相之间多处重叠,还有多处延伸至中国的“九段线”内。

1986年开始,越南在南沙打出了第一口出油探井,从此一发不可收,目前每年中国石油资源被周边国家开采,其中越南开采得最多。越南还先后租借俄罗斯考察船深入南海争议海域实施“考察”、单方面启动与英国石油公司在有争议海域建设天然气田和管道的计划、与美国埃克森-美孚公司达成在中越有争议海域进行油气勘探合作协议等。外国公司的利益介入,使南海问题更加复杂化。

菲律宾也分别与中国、越南、马来西亚发生过摩擦,近期的黄岩岛事件尤其引发了中菲之间最激烈和长久的对峙。

李金明说:“表面上是表现在跟菲律宾,但其实也跟其他海域的争端有关系,比如南沙,钓鱼岛,这些争端都是有关系的,黄岩岛走什么样的路,对以后其他问题的解决是有仿效作用的。”

专访中山大学亚太研究院副院长汪新生

“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的门还没关上”

本报记者 郭丽萍 发自广州

时代周报:以往黄岩岛也频频发生过菲律宾骚扰中国渔船的事情,为什么这次引发中菲双方对峙这么久?

汪新生:过去他们都一直有这种挑衅、或者妨碍中国渔民在当地作业的事情。过去,中国不希望因为这些事情影响当时的周边关系,所以尽力淡化,仅把这些作为个案来处理。

而近两年,尤其是从去年开始,相关国家的动作有升级的态势。这不仅仅是反映在渔区纠纷上,越南、菲律宾都通过国家立法、行政区划设立等途径,来强化他们的主权宣示。因此中国方面就不能再按以前的做法,来过于淡化地处理,需要作出一个相对应的反应,要让他们认识到,在主权问题上,中国并不是完全不做声、完全不发表意见的。

时代周报:在中菲这种纠纷上,这次是中国第一次出动海监船?

汪新生:中国的反应方式是多方面的,出动海监船有两种微妙的含义。第一,海监船是行政机构的船只,是行政机关、行政权力的代表,表示中国采取的是行政的手段,是在本国的领土、领海范围内行使行政管辖权;第二,中国不想第一次就动用军舰,表示中国不想动用武装、武力,而是用和平方式解决。

时代周报:历年来,南海存在多方争端,这种争端的根源是什么,有观点认为是出于资源?

汪新生:我也同意这个说法,主要还是资源。对于资源的关注,包括海域里的能源、渔业资源等等,过去所有区域的国家都没有像今天这么关注。资源短缺、各个国家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对资源需求的增加,会让他们对原来不注意的一些资源更加关注。像菲律宾、越南等国家的经济都在成长的过程当中,他们对资源的需求在增加,中国更加是如此。从全球来讲,我把它解释为“海洋时代”的到来。

这是一个客观需求,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国际环境,或者说国际的一些推动力。上个世纪的80年代末、90年代初,《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签订,也从另一个角度推动这些国家增强了海洋意识。过去不太专注这个权益是不是这么重要,有这么一个法律的提出和支持,他们的权利意识就增强了。《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签订的初衷,也是说要支持帮助一些发展中国家获得一些权益的保障,提供他们发展的条件,因此设立了这个200海里的专属经济区。在过去,从发达国家、大国来讲,他们不需要这个东西,也不愿意看到这个东西,但中国是发展中国家,也是支持的。

但从现在看来,这个公约在一些海域,确实新增了一些矛盾。

时代周报:这种矛盾应该怎么去调解呢?中国有历史依据,而菲律宾又借海洋法公约说是他们的专属经济区,应该如何调解?

汪新生:这有两个依据,一个是现在的法律依据,另一个是历史依据,这两个都可以作为解决的根据。作为中国来讲,至少我们要强调两个并重,既考虑法律的依据,同时也要考虑历史的依据。但是其他国家历史上没有这个依据,所以他们就一味强调法律的依据。如果完全忽视历史,这是不公正的。

时代周报:像美国、俄罗斯这些国家,他们在南海的争端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汪新生:首先第一点,这是一个国际航道,他们肯定不希望在这个海域里,出现由一个国家独占的局面。而且无论是俄罗斯也好,美国也好,对于中国的崛起,他们有很大的抵触的,不希望中国通过南海的完全占有来助长经济的崛起,这对他们是不利的。他们有遏制中国的意图,所以不希望中国独占,这是肯定的。旁边一些小国,来跟中国闹一下,某种程度上符合美国的意图。但是这个程度他们又不希望闹得太大,发生武装冲突,对这个国际航道的安全也是不利的,所以他们也不会支持。通过小打小闹,稍微有些争议,来牵制中国的发展。

时代周报:您如何看待“搁置争议,共同开发”这个政策?

汪新生:这是一种比较现实的做法。说实在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应该说能够解决这个的唯一途径就是搁置争议,共同开发。只能这样解决,否则的话,除此之外,那就只能是武力了。如果要避免武力,避免武装冲突,就只能共同开发。要实现这一点,双边必须能够一对一地坐下来谈判,争议的部分先不要去过分强调,要探讨的应该是可不可以共同开发、同不同意共同开发,如果愿意的话,应该如何共同开发。

时代周报:以现在各方的态度来看,这种“搁置争议”到期了吗?

汪新生:我觉得这个门还没有完全关上。只是说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气氛不对,可能需要冷一段时间,要先僵持一段时间。经过各方的一定的冷静和沟通以后,最终还是要走这条路,这是比较现实可行的路。我认为还是不要放弃这样一个方法。我不同意说这个已经到一个死胡同走不下去了,我不同意这个说法,还没到这个时候。

时代周报:您觉得南海可能的未来是怎样的?

汪新生:理想的状态当然是在一定的时候,这些国家基本上默认中国的主权,至少是默认,这是理想状态,同时我们允许共同开发,也就是利益共享。航道的利益肯定是共享的,资源的利益也是共享,这也就达到了各个国家的需求。他们要这些岛做什么用呢?无非是要得到下面的一些资源,如果这些资源可以得到共享的话,大家基本上也是共赢了。但是,有一个理想的前提条件,就是默认中国的主权。当然还有一个前提就是共同开发有一个比较好的开端和结果,这是第一。第二,中国的海上实力进一步增强,对方知难而退,不再过多挑衅。当然也不排除对方有一些国家一味坚持,采取比较挑衅的做法,小打小闹这些曲折也是不可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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