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尔诺贝利的黑色回忆

2019-08-18 12:12:19

来源: 时代周报

尽管日本福岛核危机出现了总体趋稳的迹象，但土壤中出现半衰期长达万年的钚以及福岛第一核电站全部废弃反应堆的消息，还是让人们不禁回想起上世纪发生的那起核灾难。

本报记者马欢实习生王媛

尽管日本福岛核危机出现了总体趋稳的迹象，但土壤中出现半衰期长达万年的钚以及福岛第一核电站全部废弃反应堆的消息，还是让人们不禁回想起上世纪发生的那起核灾难。

福岛的后续影响，现在尚未可知，但切尔诺贝利的灾难性后果已经显露无遗。

4月26日噩梦

如果没有那场事故，普里皮亚季一定是苏联的骄傲。这座位于乌克兰北部，靠近白俄罗斯边境的模范小城，距离首都基辅只有140公里。

1970年，为了安置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工作人员，这座小城兴起，除了拥有5万多的常住人口，还有相应的学校、医院和游乐场。小城的人们一度都为自己拥有切尔诺贝利核电站而感到骄傲，因为它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安全、最可靠的核电站。

直到1986年4月26日的来临。

一声巨响，切尔诺贝利的第四号核反应堆突然爆炸，随后，释放出相当于500颗原子弹的辐射量，这些强辐射物质随着尘埃飘散，让附近的乌克兰、俄罗斯和白俄罗斯地区都遭受到了严重的污染。

如今，普里皮亚季早已是一座不折不扣的死城。在这里最常见的居民是野鹿和野狼，它们总在不经意间跳出来，行走于这布满警戒线的废墟之上。

1986年4月26日凌晨1时23分，乌克兰普里皮亚季邻近切尔诺贝利电厂4号核反应堆发生爆炸，超过8吨强辐射物泄漏出来。

尽管如此，全普里皮亚季的居民们都被告知，核反应事故的级别是最小的，他们的居住环境是安全的。无辜的人们并不知道，此次爆炸所释放出的辐射线剂量，实际上相当于在广岛多投放500多颗原子弹。

爆炸伊始，还有大批市民们聚集在城镇的铁路桥上，观看事故。目击者后来声称，自己看到了一股美丽的彩虹般的火焰。事后，很多目击者都死亡了，因为他们遭到了500伦琴的辐射，这个强度足以让任何一个生物致命。

尼古拉在那时只是一名普通的市民，他回忆道，当时反应堆起火了，很多人都在大喊“反应堆有奇怪的味道”，“确实，那味道奇怪得难以置信。”他说。

普里皮亚季的居民花了整整3天的时间，才从切尔诺贝利及周边污染地区彻底撤离。他们被告知，不能携带任何随身物品。

“当时收音机宣布，我们不能带任何东西离开。好吧，我也不打算带什么，可是我必须把我的门带上，那是我们的家传护身符。那天半夜，我骑着摩托车，把门卸下，放在车上，结果遇到了警察，”尼古拉回忆道，“他们追着我跑，说你要是敢拿走，我们就开枪，我只能被迫放下了。”

居民们不舍地离开了，但噩梦远没有结束。

核辐射污染过的云层飘往众多地区，包括苏联西部的部分地区、西欧、东欧、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不列颠群岛和北美东部部分地区，此外，乌克兰、白俄罗斯及俄罗斯境内均受到严重的核污染。

没有人知道，这场灾难究竟给多少人带来了灾害。关于因切尔诺贝利事件而死亡的具体人数，至今仍然存在争议。联合国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在2005年发表报告说，切尔诺贝利核电厂泄漏了3%-4%的辐射物，导致了约4000例甲状腺癌，主要发生于儿童和青少年。在抢救核反应堆的工人中，有62人直接死于核辐射。这些核受害者中最常见的是甲状腺疾病、造血系统障碍疾病、神经系统疾病以及恶性肿瘤等。

然而，绿色和平组织于2006年4月18日发表报告称，切尔诺贝利核事故导致27万人患癌，死亡的人数达9.3万。

与此同时，英国两名研究人员的一项研究表明，切尔诺贝利核事故的长期影响可能导致另外6.6万人死于癌症。也就是说，除了国际原子能机构承认的死亡数外，还有6.6万人死于辐射所致的癌症，仅仅这个数字就是国际原子能机构所承认的死亡数的15倍还多。

时至今日，仍然有210万的俄罗斯人生活在被污染的土地中，他们当中有70万是儿童。由于小范围的辐射在这片地区仍然存在，附近地区的人们每年仍然面临患上癌症、神经紊乱和基因突变的危险。

鬼城中的怪象

25年过去了，如今已经没有人敢居住在普里皮亚季，偶尔只会来几位胆子极大的摄影师，将残破的影像记录下来。

今日在切尔诺贝利的河里，仍有鱼儿漫游，但它们体型大得惊人，体内也积满核物质。树林的松树也产生了奇怪的变化，长出褐色的怪枝。

普里皮亚季的一所学校曾有1000名孩子。如今，教室空荡荡一片，但书桌还在，黑板上还有老师的粉笔字，一个支离破碎的洋娃娃孤零零地躺在角落里。

普里皮亚季的游乐场上，屹立着一个从来没有人上去过的摩天轮。上面印着标注：5月1日对外开放，这个时间，刚好在核事故发生的五天后。

作为游乐场最高的建筑，摩天轮是受核辐射最严重的。25年过去了，至今没有人敢靠近它，因为它的辐射威胁仍在。

普里皮亚季医院当时接受了首批受害者，并对他们进行了治疗。

“我的女儿那时只有6岁，”一位受害者的父亲回忆道，“事故发生不久后，她的身上长了一些奇怪的黑色斑点，一会儿在，一会儿又消失，我把她送到医院抢救。”

可是，他的女儿最终还是抢救无效身亡了。“我现在还记得她紧紧抓着我的小手，对我说：‘爸爸，我还小，我不想死’，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天。”这位父亲说道。

实际上，抢救病人医院本身也遭受了巨大的核污染。很多参加抢救的医护人员，最后都因为核辐射而亡。

事故发生后，周边15万平方公里的地区都受到了影响，超过33.6万名居民被迫撤离。他们的土地被全部掩埋，在日后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里，不能耕作、放牧，禁止生产牛奶。

在欧洲，每年仍然有上千人会纪念这个人类历史上最可怕的灾难之一，三个遭受切尔诺贝利辐射最严重的国家是乌克兰、俄罗斯和白俄罗斯。

白俄罗斯方面宣称，该国六分之一的领土仍然遭受相关的污染，到目前为止，这个国家已经花去了2350亿美元用于清除这些污染。在一项研究中，科学家们发现，参加清理活动的20万人口，在健康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困扰。这些地区的医院表示，这些地区的人们经常发现患上甲状腺癌症，部分儿童也会有出现基因突变和与核辐射相关的症状。

世界卫生组织发言人格雷格·哈特表示，新一代的人对这片地区贫穷落后，又充满病痛的生活方式感到深深厌倦了。“那些被迫迁移的人们大多对现状感到非常失望，他们失去了原有的社交网络和生活环境。”他说。

如今，受污染的大部分地区都被认为不适合居住，仍然有一小部分人们，他们拒绝搬到新的地方，依然选择回到那被辐射环绕的“死亡区”。

在切尔诺贝利附近，伊万和妻子纳塔利亚，还有父亲佩特洛已经搬回老家。不过，为了防止辐射，他们不得不从外面购买食品。“我来自这里，我也喜欢这里，现在，我要在这里开始我的新生活。”伊万说，“这是一个新社区，也是我们最大的希望，尽管这里一个孩子都没有。”

而在不远的森林边缘，玛利亚和她的丈夫米哈伊尔也是切尔诺贝利事故的受害者，但是他们至今拒绝离开。他们甚至选择食用受过污染的浆果和菌类。“我无所畏惧，我的很多邻居都病了，有些甚至死了，我自己的儿子也患有多年的胃病，但是我们还是幸运的，我们留下来了。如果离开，我们才会死呢。”她表示。

核辐射何时休

与此同时，这个地区的辐射危害有多大，仍然是一个未知数。1986年，为了封住辐射带来的影响，当局匆忙用了将近70万吨的石棺和40万吨的混凝土，但是随着年代的久远，这些材料的寿命也将最终走向尽头。

俄罗斯原子能部长鲁缅采夫2003年在接受《独立报》记者采访时说，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石棺”有崩塌的危险。他表示，苏联解体后，乌克兰并未真正对“石棺”的强度做过评估，也未对“石棺”内的情况进行过研究和监控。

欧洲复兴开发银行(EBRD)核安全项目主管文斯·诺瓦克负责切尔诺贝利计划，他认为，“苏联为封住这次事故所建造的工程堪称一个奇迹，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人可以做到他们的水平。”

目前，类似的补救计划包括建造金属门，但是将耗费将近12亿美元，光是准备阶段，就需要5年。

尽管这些保护建筑可以持续100年，但是，只要建筑里的那些放射性元素还在，只要那些受辐射的水源和尘埃还在，这些污染，就有可能永久持续下去。

至少有330万乌克兰人受到了切尔诺贝利事故不同程度的伤害，他们正向政府争取补偿。虽然补偿方案因每个个案的情况而定，但是大多数人的补偿金额都没有超过26美元。2005年，700名由幸存者组成的队伍参与了游行示威，他们的口号是，“莫忘切尔诺贝利受害者”。

他们要求乌克兰国会加大对受害者的补偿金额，不过他们的诉求是否会引起上面的注意还是一个问题。“我们已经厌倦幻想了，尽管他们总是给我们美好的承诺，但是实际上的补偿金额少得可怜。”68岁的幸存者塔玛拉告诉美联社说。

这些，仅仅是众多受害者采取的行动中的一个。

万尼亚今年12岁，从他懂事起，每隔一段时间，邮递员就会投递两张支票到他家，一张给他，一张给他祖父。

他的双亲由于在切尔诺贝利核电厂工作，在事故发生后不久，因核辐射问题染病而死，万尼亚本人也在出生以后，被诊断患上了血癌。

“班上的女孩子知道我得了这种病后，都不愿意和我坐，连碰都不想碰我，她们说，我的病都是我爸爸造成的。”万尼亚说道，“可是，我还是很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