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门的沉沦：被“阿拉伯茶”榨干了皮骨
也门一度以咖啡著称，现在却与咖特联系在一起。面对苦难和看不清的未来，也门的民众似乎更愿意用这种被称为毒品的咖特来选择逃避和遗忘。
12月4日，一位75岁的老人遭到胡塞武装的火箭炮袭击，倒在也门首都萨那市郊，血肉模糊。这位下场悲凉的前军人，正是也门前总统萨利赫。
在他长达三十四年的任期里，也门动荡不断，民生凋敝。这个有着53万平方公里土地的贫穷国家，长期被一种名为咖特的毒品疯狂肆虐。咖特又名阿拉伯茶，这种耗水的植物，以也门西北部的山区为据点，像病毒一般在亚丁湾北岸扩散，正逐渐吸干也门人的未来。
六年前，萨利赫被愤怒的民众赶下总统的宝座，交出独裁许久的权力，国内反政府军胡塞武装组织乘势扩张，阿拉伯茶的边境贩卖成为他们重要的资金来源。本已风雨飘摇的也门，陷入了更深的动乱。
谁也不曾料到，这种原产于非洲的植物，跨过狭小的曼德海峡来到阿拉伯半岛南端之后，会深深扎根在也门国的脊梁上，让它兴奋，让它疯癫，又让它深陷炼狱之火。
阿拉伯茶泄露军事情报
1990年，南北也门实现统一，北也门总统萨利赫顺利执掌也门共和国的权杖。两年后，一个名为“青年信仰者”的组织在也门北部萨达省诞生，随后其改名为“胡塞武装组织”。
阿拉伯茶让胡塞武装完成了从敛财、壮大到崛起的整个过程。来源：视觉中国
2004年，也门政府和胡塞武装关系破裂，双方冲突不断。这一切的背后，与阿拉伯茶不无关系。
原本也门是世界上第一个大规模种植摩卡咖啡的国家，而且也门摩卡咖啡举世闻名并占据着也门出口经济的重要部分。但由于咖啡的生长周期长，成本高，管理困难，而阿拉伯茶种植简便，生长期短，同时产品的利润又要高出四五倍，因此劣币驱逐良币，在咖啡出口连年锐减的情况下，阿拉伯茶则风靡也门大街小巷，人们像喝水一样咀嚼着阿拉伯茶。
1975年到2000年，阿拉伯茶的种植面积从仅有的80平方公里增至1030平方公里，每年的扩张速率达到12%。在也门，97%以上的阿拉伯茶都被国内民众消费掉了。
看到阿拉伯茶的暴利之后，胡塞武装不禁眼红。这个组织长期盘踞在也门西北部，靠近边境。刚开始每一年，他们都会在边境地区偷偷运输约2亿美元的阿拉伯茶到沙特，再由待在沙特的也门人以四到五倍的价格转手。
依靠这条“生命”通道，胡塞武装完成了从敛财、壮大到崛起的整个过程，并开始正面挑战也门政府。更为讽刺的是，也门军队对阿拉伯茶的依赖成为了胡塞武装判断政府行动的晴雨表。
在也门的正规部队里，阿拉伯茶一直起着稳定军心的作用——食用阿拉伯茶后，士兵会感觉自己无懈可击，战斗力增强。一旦阿拉伯茶供应中断，士兵就会自己外出寻找。因此作战前，军队总会到集市采购一定量的阿拉伯茶。
一看到正规军的采购队伍出动，胡塞武装就可以判断政府方面将有大行动，对政府军的作战十分不利。另外，胡塞武装还可以在集市里搞突然袭击，曾有7个警察在市场购买阿拉伯茶时被反叛者打死。
2011年，对于胡塞武装和萨利赫来说，都是一个重要的拐点。当年全国爆发了一场反政府示威，民众抗议失业和腐败，呼吁修改国家宪法，进行政治改革。
最后，示威愈演愈烈，演变成一场内战，胡塞武装推翻了萨利赫政府，结束了后者对也门共和国长达三十四年的独裁统治。
曾任也门水利和环境部顾问的Peer Gatter在他的《Politics of Qat》一书中提到，有分析者认为阿拉伯茶导致了也门的贫穷和腐败，是也门变天的诱因之一。
阿拉伯茶耗掉也门60%的水量
实际上，这种被认为诱发也门动荡的阿拉伯茶是一种舶来品。
13世纪，原产于埃塞尔比亚的阿拉伯茶跨过曼德海峡，在也门人口最为集中的西北部地区找到了它最适合生长的地方。
早期，阿拉伯茶只是精英阶层闲暇时期的消遣。随着阿拉伯茶的普及，也门的普通民众也开始食用阿拉伯茶。据相关统计，有95%的也门人在食用阿拉伯茶，甚至是未成年的孩子都在咀嚼这种被认定为是毒品的东西。
围坐在一起咀嚼阿拉伯茶成为众多也门民众的习惯。来源：视觉中国
2007年至2013年，也门的GDP飞速增长，而阿拉伯茶在也门GDP中的占比也从7%上升到了10%，成为也门经济不可或缺的重要支柱。
原本也门就长期内乱，民不聊生，阿拉伯茶的侵蚀更使得这个国家雪上加霜。然而，无论身处怎样的乱局中，也门人民似乎从未打算放下手中那株对自己有害的植物。本就贫穷的也门家庭，有10%的家庭预算都耗在了阿拉伯茶上。
阿拉伯茶成为了也门的社会粘合剂，每天围坐在一起咀嚼阿拉伯茶，沟通感情成为众多也门民众的习惯。《时代》杂志曾报道，食用阿拉伯茶后的情绪亢奋，使得也门民众整天处于飘忽状态。围坐在一起谈论事情时都是夸夸其谈，等到睡醒后才发现问题并没有解决。
也门前总统萨利赫也曾处于这样的状态中，尽管咀嚼阿拉伯茶有助于激发灵感，但《卫报》将这些灵感称之为“满脑子的坏主意”。副总统更是在每晚10点就将手机关机，抵抗来自总统萨利赫每天向其谈论“坏主意”的骚扰。
此外，食用阿拉伯茶正在压缩也门社会的有效工作时间。也门民众每天都要花大量的时间来咀嚼阿拉伯茶，短则一两个小时，长则五到六个小时，有的甚至咀嚼到深夜，工作时间被大量挤压，也门的多数政府机构都只在上午办公，即便办公室下午还开着，也无法找到人，非常影响整个社会的正常运作。
领导阶层及政府常年的无所作为，使得也门的社会矛盾逐渐加深。2011年的反政府游行示威，正是积压已久的各种矛盾找到了喷发口。
除此之外，阿拉伯茶给也门的生态环境带来了极大的破坏。一方面，用来装阿拉伯茶的塑料袋，充斥着也门首都萨那街道的每个角落，卫生环境堪忧。另一方面，作为一个以沙漠为主的干旱国家，阿拉伯茶正在抽干也门民众赖以生存的水资源。
保守估计，阿拉伯茶的种植每年都要消耗掉也门60%的水量，加上年均3%的人口高速增长，农业缺水、百姓缺粮的状况更是愈发严重。而从沿海抽取海水进行淡化对于这样一个贫穷的国家来说，几乎是天方夜谭。
也门或将因此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用水不足的国家。有研究表明，由于阿拉伯茶种植极其耗水，拥有170多万人口的也门首都萨那或在2025年之前成为鬼城。
也门萨那，民众领取救济水源。来源：视觉中国
禁用困难重重
阿拉伯茶对也门国内人道主义危机的负作用已经开始显现，不容小觑。据联合国今年5月份的统计，也门国内出现了饥荒，而且由于营养不良、缺乏水和卫生设施，该国霍乱肆虐，到目前已经夺走了400多人的生命。
意识到阿拉伯茶的危害后，也门政府也曾试图禁止，但效果并不明显。在安全部队里，阿拉伯茶被明令禁止，但警察和士兵咀嚼阿拉伯茶的场景仍随处可见。据中东媒体《观察》网站的报道，也门曾拟一个草案，鼓励人民逐渐停用阿拉伯茶，但在战乱时期，人心惶恐，要禁用阿拉伯茶并不容易。
因为阿拉伯茶，也门陷入了恶性循环中。面对苦难和看不见的未来，也门的民众似乎更愿意用这种被称为毒品的阿拉伯茶来选择逃避和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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