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文学奖翻译奖空缺 文学翻译遭遇尴尬

2010-11-23 16:33:03
来源: 时代周报

本报记者 王珏磊  实习生 赵淑菊 发自上海

第五届鲁迅文学奖于11月9日于浙江绍兴颁奖,此一文坛“嘉年华”聚集了文学界的各界人士,但翻译奖却付之阙如。这一份稍见沉重的遗憾与尴尬,激起了文学翻译界的思考、探讨与驳诘。

“这是个敏感的话题”

在不到 40部的文学翻译送审作品中,仅有5部入选翻译奖初评,分别为刘瑞洪翻译的《理所当然》、张文宇和黄向荣翻译的《万有引力之虹》、乌兰翻译的《与希罗多德一起旅行》、刘士聪翻译的《皇帝的孩子》、钟志清翻译的《爱与黑暗的故事》。但在终评阶段,皆折戟沉沙。这在鲁奖评选历史上尚属首次。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陈崎嵘表示,文学翻译类奖作品空缺,是因为评委会坚持宁缺毋滥原则,五部备选作品没有达到获奖标准。

知名翻译家、本届鲁迅文学奖文学翻译奖终评委员会主任蓝仁哲表示,从初评到终评,评委们审慎对待所有推荐作品,反复对照原著进行审阅。但是结果难如期待。“最普遍的问题是,很多翻译表达不贴切、不准确,出现许多不应有的漏译;责编普遍未能仔细对校译文,留下相当数量、大大小小的不应该出现的明显失误。我们评委如果忽略这些不该有的失误,对其授予奖项,将影响鲁迅文学奖的威望。”

然而也有不同的声音。译林出版社有两部作品入围,即《万有引力之虹》和《爱与黑暗的故事》,对名落孙山的结果,译林出版社总编刘锋告诉时代周报记者:“我们是非常看重这两本书,入围了我们很高兴,没获奖我们也不难过,虽然有点遗憾。我们尊重鲁迅文学奖评委会的选择和决定。”据刘锋介绍,译林对托马斯·品钦的《万有引力之虹》这部后现代的文学经典非常重视,书的翻译很困难,译者前后用了十来年的时间,甚至译者“中途做不下去了,感觉太难了”。而以色列作家阿摩司·奥兹也是译林很喜欢的一位作家,译林把他的《爱与黑暗的故事》版权买下来之后,郑重其事地委托国内第一个希伯来语博士、“奥兹专家”钟志清来翻译。“我们自己觉得翻得还是不错的,蛮好的。”

“至于为什么没评上奖,到底是因为翻译水平达不到要求,还是觉得原作的水平达不到,这个我们不好说。”刘锋说。而钟志清自己,在给时代周报记者的回复邮件中表示,他现在不想对鲁迅文学奖翻译奖空缺发表任何意见。

“我觉得现在的翻译水平并没有滑坡到一本书也评不出来的地步。”上海译文出版社文学编辑室主任黄昱宁告诉时代周报记者,“现在有些翻译作品确实很差,但我也没有悲观到我们完全没有好作品。现在懂外语的人基数比以前要大很多,每年市场上的译作也很多,这种情况下,说真的没有好的东西,说这个话的人是不是都看了,我有些怀疑。”

翻译家、上海文艺出版社副总编辑曹元勇则是“宁缺勿滥”原则的支持者。“首先我赞成宁缺勿滥,因为图书市场确实很混乱,如果译作达到了水平没评上,也不是很稀奇,诺贝尔文学奖还错过了许多优秀作品。”他说。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许多评委、出版社、译者,对此事都不愿意多谈,三缄其口。知名翻译家、本届鲁迅文学奖文学翻译奖初评委员会委员许钧就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以他现在的身份,不能谈这个话题。并且,“这是个敏感的话题。”

暧昧的定义与权威性

作为一个尚属年轻的奖项,鲁迅文学奖翻译奖的定义与权威性,似乎还有些暖昧与模糊。曹元勇就提出了一连串的疑问:“鲁迅翻译奖是一个什么标准?是以鲁迅的思想呢,还是以译作的文学风格来取舍?如果是以鲁迅的文学思想来选择,那就要注重作品的社会意义,对社会的批判和启蒙。如果是以译作的风格来选择,鲁迅提倡直译。此外,鲁迅翻译奖和傅雷翻译奖又怎么区别?傅雷翻译奖是比较大的一个文学奖,明确是颁给法语文学的。鲁迅翻译奖是不是也要明确一下?”

黄昱宁则对鲁迅翻译奖的权威性颇有质疑。“国内有权威的翻译奖吗?我不觉得业内有公认的比较权威的奖项。”

对鲁迅翻译奖的评奖,黄昱宁也觉得很难操作。“那么多语种放在一起,没有参照系。英语的、法语的,全部放在一起评,有哪个评委是这些语言都懂的?你评出一本最好的英文译作,他评出一本最好的法文译作,这两者怎么协调呢?如果我是评委的话,我可能就想怎么摆平。所以这个奖操作方式有问题,公信力没办法保证。现在鲁奖本身的公信力就有问题,不要说翻译奖这个分支了。”

不到40部文学翻译送审作品如何在海量的翻译作品中筛选出来,其间是否有商业公关活动,更引人好奇。遗憾的是,时代周报记者向两位评委咨询,都未收到答复。

浮躁心态妨碍翻译水准

如今,各大书店的文学翻译作品夥如恒河沙数,经典与后现代、名家的旧译与新作的现译,争相呈现。读者邓慧民说,他每个星期都会来书店,携回几本,每年至少要读一百本以上的文学翻译作品。“这么多的文学翻译作品,竟然选不出一本佳作,这是筛选者的失职。当然,现在确实存在量多质次的问题,问题可能在于翻译界的浮躁心态。”

“中国的外国文学翻译在近一二十年间的发展,其成就在书城、书店里可见一斑。其选材之广泛、题材之多样、与国际接轨之迅速、译者之人才辈出,超过了以往任何时代。然而相比之下,能感动读者、令人信服的文学佳译却似乎不多,能经得起推敲和检验的产品也似乎不多,粗造滥译的反倒并不少见。很多译本甚至包括一些‘名著’、‘大家’、‘经典’的译本, 都经不住放大倍数较低的显微镜观察,就已经硬伤累累了。鲁奖翻译奖空缺,实际上是这一现象的必然表征,虽令人惋惜,更发人深思。”本届鲁迅文学奖文学翻译奖终评委员会委员张冲表示。

与一些老翻译家的经典译本相比,如今市场上的翻译作品确实有不少滥竽充数之作。一些外语学院的在校学生也常常披挂上阵。“一个译者要两条腿走路,中文与外语,缺一不可。现在很多译者外语可能考级过关,但中文素养却不敢恭维。”邓慧民说。

不过,黄昱宁认为,现在的作品并不像人们以为的那么不堪。“有些作品确实很差,但话说回来,现在的读者也越来越挑剔了,因为懂外语的人多了,得到原版材料也比较容易。另外,网络上大家互相讨论,你一句我一句,容易造成翻译作品越来越差的印象。但其实以前的译作也不一定都是完美无缺的,很多作品现在看来是有很大问题的。现在应该说是更容易发现问题了,更难蒙人了。”

在黄昱宁看来,妨碍翻译质量提高有三个因素:“其一,出版翻译作品的门槛已经很低,所有的出版社都能做,但真正具有相应资质的并不多,有些编辑甚至完全不懂外语。其二,留给翻译的时间在缩短,买下的版权一般来说有时间限制。而且从市场的角度来说,出版社投入的成本当然也希望早点收回。时间上卡得紧,必然是要影响质量的。其三,翻译稿酬太低,这使得翻译不可能成为一个专业的事情,专职的话无法养家糊口。”

据记者了解,翻译稿酬确实低廉,最近标准为严肃作品每千字50至60元。而自从1992年中国加入世界版权组织,之后出版社跟外国版权方签订合同,要求18个月内必须出书,否则合同就失效。刨去编辑、印刷的时间,留给译者的时间就不足一年,导致出版社只能催逼稿件。

如何翻译作家的“语气”

本届鲁奖翻译奖终评委员会委员高兴曾如此描写自己与翻译文字的苦苦纠缠:“这是个痛苦的过程,起码于我而言,是力不从心的痛苦、寻找对应的痛苦、难以转译的痛苦。感觉总在较劲,同文本较劲,同语言较劲,也同自己较劲。总恨自己的文学修养还不够深,总恨自己驾御语言的能力还不够强。常常一个上午、一个下午或一个晚上一动不动,琢磨一个句子,就这样凝固了我的时间,难以转换甚至不可转换。语言与语言的搏斗、个人与语言的搏斗、无限与有限的搏斗,近乎残酷,残酷得像自虐。”

新近翻译了美国作家爱德华·琼斯作品《已知的世界》的曹元勇,对翻译之苦也体味至深。他是“慢翻译”的推崇者,翻译《已知的世界》,他和合作者一起花了两年时间。对那些三个月、半年就能译出一本书的译者,他有着一种学术本能的怀疑。“我从自己的翻译经验中知道,译得很快的话肯定是在骗自己,我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其中会有错误。翻译不是简单地把一种语言转换成另一种语言,文学翻译和哲学翻译都是这样,首先要弄明白作家的语言的细微氛围。好的作家有自己的语言,这个语言肯定不是标准的普通话,是非常活的,语言中肯定有很多来自生活,甚至直接用一些土话俚语。除非你生活在国外,很了解也很接近作家本人,对作品中的每一个问题可以随时请教,即便如此译一本书也需要半年时间。”

“如果说作家要找到一种语调,翻译家也要找到翻译这部作品的语气。我们说翻译要信达雅,如果这个雅是正好找到了和作者相应的语调,那才叫雅。如果没找到,那叫优美,是汉语的优美,不一定是正确的。”曹元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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