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幽兰，当代奢侈品

2014-04-21 11:21:49

来源: 时代在线网

今天的“隐士”，虽然没了古代隐士崇高的理想，但也没有了假隐士沽名钓誉的妄念。隐居本身真能消除原有问题吗？隐居本身会不会成为一个新问题？

曾园

现代人离开都市生活后，往往以隐士自居。当隐居的生活变得很不舒服的时候，自然会怀疑古代隐士的真假。假隐士当然有，李白那个时代就产生了一个成语叫做“终南捷径”，指有人先通过修行出名，再以名人的身份做官。

政治之“隐”

什么叫做士？最明白的说法来自于《论语•泰伯章》中的一句话，原文为“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士拥有两种品格：一是理想高远，二是性格坚毅。这个理想跟推动社会进步相关。最有效的推动社会进步的办法，古人认为是做官。

隐士表面上指的是不想做官的士，但不想做官本身也是政治上的抗议。《泰伯章》记载：“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通常，一个朝代隐士越多，往往意味着政治不清明。所以有的时候，要想证明政治清明，隐士就必须少。这是中国古代政治的逻辑。

《大唐新语》记载：则天初革命，大搜遗逸，四方之士应制者向万人。则天御洛阳城南门，亲自临试。也就是说，武则天以女性身份做皇帝当然担心民众的反对，公开的反对当然不会多，而隐士的数量才是最头疼的事情。所以她才亲自临试，怀柔招贤。

这个逻辑让朱元璋很头疼，他想出另一个减少隐士的办法：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寰中士大夫不为君用，是自外其教者，诛其身而没其家，不为之过。”

隐居山林的权利被剥夺，国中就再也没有隐士了。

到了清代中后期，隐士生活所含的政治抗议含义已经所剩无几。知识分子对城市和乡村的看法称得上错综复杂。研究清代城市知识分子的日本学者山口久和在《中国现代性与城市知识分子》一书中写道：“传统中国知识分子一方面将乡村描绘为世外桃源，另一方面时常批判城市生活使人性丧失。但在现实中，他们并不拒绝城市。”

城市里的藏书楼与城市知识分子网络，给知识分子的精神赋予了足够的营养，大大刺激了他们的精神活动。山口久和断言：他们的话语与他们的现实生活是矛盾的、乖戾的。

生活之“隐”

今天的隐士，更多追求的其实是一种“乡村”的生活方式。且当代人之隐居，除了享受清新空气与简单人际关系外，主要是为找个地方，供奉信仰，自我修行。隐居是手段，修行为目的。

今天的“隐士”，虽然没了古代隐士崇高的理想，但也没有了假隐士沽名钓誉的妄念。在古代，隐士总是被怀疑—就连陈继儒这样的名士也被人讥讽：“翩翩一只云间鹤,，飞来飞去宰相家。”

庄子认为隐士在乎的是“存身之道”，“存身”的确是士的目的之一，当太多的士想要通过“隐”来存身，“隐”反而会带来杀身之祸。今天的“隐士”所面临的情况也一样：条件许可的情况之下，他们可以离开城市，在乡间拥有充足的电力、宽带和通讯，同时挥别有毒的空气和人群密集恐惧症。问题在于，这样的生活人人都向往，如果城市的情况不缓解，乡村在不远的将来照样会被人群充满，雾霾与有毒食品仍会沿着公路追杀过来。

考虑经济因素，即便只有少数人能够拥有隐居生活，但隐居本身真能消除原有问题吗？隐居本身会不会成为一个新问题？

痛恨雾霾的人多，真正能做到息交绝游却是一件比较罕见的事情。就拿更为常见的出国来说，很多出国定居的人都感到不习惯。他们从内心深处感觉到，发达国家是好山好水好寂寞，回国后感觉好脏好乱好热闹。薛蛮子先生在美国时，大部分时间都趴在新浪微博上，就一切重要事情发言。这样的美籍华人不在少数。大多数人连另一种城市生活都很难适应，哪里能够适应非城市生活呢？

有些隐士装修完自己的别墅，往往会欣欣然杜撰一个不存在的门牌号码，比方说仙居1号或蓬莱8号，但他们不知道，原本真实的门牌号码有可能是—大寨小组前进2号。隐士们其实还是处于另一套社会网络的控制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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