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DP广东第一区的“南山模式”:博士总经理与企业服务超市

2017-08-01 02:54:52
来源: 时代周报
​对广东来说,党的十八大以来的五年,是奋进的五年,尤其在经济结构转型升级方面。全国经济第一大省的转型升级从来不易,以创新驱动发展是广东的重要抓手。

对广东来说,党的十八大以来的五年,是奋进的五年,尤其在经济结构转型升级方面。全国经济第一大省的转型升级从来不易,以创新驱动发展是广东的重要抓手。这五年,是广东创新迸发出耀眼光芒的五年,以深圳为代表的创新明星城市诞生了一大批知名科技企业,而传统制造业根基深厚的珠三角,更从早已成熟的传统中求新求变,忍痛自我变革。

再次出发最需要勇气,这五年,广东和广东企业的勇气,换来了漂亮的成绩。最新公布的各省2017年上半年统计数据显示,广东省经济总量首破“4万亿”大关,仍以41957.84亿元稳居第一,增速达7.8%。广东省统计局表示,下半年,随着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深入推进,新旧动能转换加快、经济结构持续优化,全年宏观经济运行将继续巩固和扩大稳中向好、稳中有进的发展态势。

时代周报记者 陆璐 发自深圳

经济发展的风向随产业转型不断调转。10年前流行的“北有中关村,南有华强北”如今已鲜有人提起,取而代之的是“北有中关村,南有深圳湾”。

这不是一句空话。

从清华信息港沿科苑路往南,绵延5公里,两旁都是深圳湾高新科技园所在地。从这里诞生的知名企业,轻易可以数出一个长长的名单:腾讯、中兴、大疆科技、华大基因、迈瑞、柔宇……近期南山区公布2017年上半年数据,这里依然是中国“家底最厚”的区(县),GDP达1940.1亿元,同比增长9.0%,总量位居广东省区(县)第一。

截至2016年12月30日,近200万人,这片仅187.5平方公里的陆地上共诞生了2223家国家级高新技术企业和122家上市企业。

这里被视作中国创新能力最强的区域,也是深圳获得“东方硅谷”之称的精髓所在。过去一年,南山GDP增长值中的80%来自战略性新兴产业;全社会研发投入占GDP比重达5.8%,高出排名世界第一的以色列1.4个百分点;每万人发明专利拥有量280件,居全国区(县)首位,PCT国际专利申请量占全国比重达28%。在广东省社科院发布的《中国区域孵化能力评价研究报告(2016)》中,南山区域孵化能力以87.58分继续蝉联全国第一。

由于政府搭建了完善的科技服务体系和营商环境,这里被视作创业乐土。2016年南山区新增23046户企业,同比增长53.1%,平均每天63家;全国约1/3的创投资本集中于此;在最高峰时,各类孵化器数量超过100家。为了学习它的双创经验,一拨又一拨各地官员赶来这里。

南山自然有它的不足之处。“不好的是高房价和狭小的空间。”这是胡海来深创业的第五个年头,但他还没打算离开这里。对于不断创造出“高科技”、涌入“博士军团”的南山而言,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作为成功的代名词,“南山模式”正在被越来越多人提起。“究竟什么是南山模式?”、“什么造就了南山模式?”人们熟悉它闪耀的成绩单,对这些问题却不甚清楚。

1089号的博士总经理们

南山西丽茶光路1089号是IC设计应用产业园所在地,背靠深圳科技园。方正的浅灰色大楼其貌不扬,却曾走出不少掌握核心技术的“小巨人”企业。

2012年,胡海在这栋楼里租下两个房间,创办了深圳瑞波光电子有限公司。胡海向时代周报记者展示他们的产品—半导体大功率激光芯片,就是这个像头发丝一样细的核心零器件,此前国内却没有一家公司可以生产,由国外芯片制造商垄断—尽管中国是全球最大的半导体激光系统设备制造和应用基地。

正因如此,胡海2009年开始酝酿回国创业。回国之前,他在知名的特殊玻璃生产商美国康宁公司(Corning Incorporated)工作了15年,一直到担任研发总部部门经理。更早以前,他从清华大学本科毕业,后在哥伦比亚大学取得应用物理学博士。和他一起创业的其他四名成员,均是来自世界名校和领先企业的技术专家。

2011年成为他人生的转折点。这一年,深圳市政府推出旨在引进海外高层次人才的“孔雀计划”。胡海的五人创业团队首批入选,由此获得4500万项目专项资助。深圳清华大学研究院同样参与了瑞波光电子的创立,研究院成为该孔雀计划团队的依托单位,旗下力合创业投资有限公司向其注资300万元。加上省级提供的专项资助,胡海团队有了“创业基金”。

入选首批“孔雀计划”的还有李屹等6个创业团队。与胡海同龄的李屹同样毕业于清华大学,之后在美国罗切斯特大学读完激光专业的硕士和博士。这两人在同一栋楼里开始创业,并且都从技术研发环节起步。不同的是,2011年胡海回国时,李屹已创办深圳光峰光电五年,他独创性地将蓝色激光应用于显示领域,但在当时,这项技术却因市场不接受而始终无法赢利。

经历十年的技术沉淀和攻关,如今光峰光电已告别创业初期的困窘光景,成为南山的明星科技企业。它开始迎来自己的黄金时期:从技术到成品的各终端产品线逐渐被市场认可,上个月与小米联合开发的米家激光显示电视首发众筹,一小时内完成众筹2000台。8月底,它将搬离1089号,进驻南山区高新区联合总部大厦。

“政府部门帮忙协调,我们拿到了比市场更低的租价,但办公环境会比这边好很多。”光峰光电市场总监张亦敏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1089号聚集着数十家与瑞波光电类似的成长型高科技企业,像胡海、李屹这样的博士总经理也比比皆是。他们有着令人称羡的学历背景,从实验室或公司研发部门出来,一头扎进这块创业热土,渴望创造新的财富神话。

但创业远比想象中复杂。胡海原本预计能在两年内做出产品,但回国后发现相关的产业配套几乎完全没有。”无奈之下,制造芯片的原材料只能从国外进口,关键的生产设备就自己做。”这样一来不得不放慢产品开发速度,一直到2016年8月,瑞波光电子的半导体大功率激光芯片才成功实现量产,并在半年内突破500万销售额。

“核心技术从实验室到产业化中间需要很长时间,有些甚至需要十年。中间涉及多种因素,需要持续不断投入资金。”胡海感慨道。创投资本开始陆续找上门来,但胡海坦言创业初期的情况不太乐观:“科技创业的周期长,投资额和风险大,创投资本往往等不了那么久,他们不愿花长时间让你建立基本的核心技术。”

按照胡海的计划,瑞波光电将持续投入资金,不仅扩大生产和提升现有产品,还会开发一些新的光源。他看上去信心饱满,因为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行业毛利率接近50%、终端市场规模超千亿的激光芯片市场。“投入会很大,但成功后回报也很大。”他计划引入能在战略层面带来更多价值的创投资本,“最好有下游应用行业资源,或者能辅助我们上市”。

提供480家企业服务的超市

落地南山之前,胡海也曾考察过北京、西安等城市,但因为入选“孔雀计划”和深圳开放的创业环境而最终选择这里。“还有一个优势是大家思想比较自由,周围很多朋友都在创业,获取信息和找投资都比较方便。”

茶光路1089号就像一个岔路口。有些企业经过漫长的技术积累后最终被市场接受,像光峰光电、大疆科技一样搬出茶光路,进驻深圳科技园,开始更大的目标竞逐。有些则没有经受住市场考验被淘汰。五年中胡海经常看到一些企业突然搬走,门口还贴着房租欠条。“没有人希望成为后一种,但10个中能有1个活下来已经了不起。”

但他认为,南山已经提供了科技型企业最好的创业环境。由于政府极大地简化了工商注册程序,同时将科技服务和创业服务最大程度向市场开放——在南山注册一家新公司最短只需要3-5个工作日。此外,“只要你想找,从研发服务、知识产权、科技咨询到创业培训等创业各个环节,都能在南山找到相应的专业服务型企业”。一名南山的创投界人士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党委政府在这个过程中,既不能低估市场对企业创新的驱动力,也不能低估政府对企业创新的支撑力,而是要为创新发展提供机制、氛围和环境。”2013年,时任南山区委书记李小甘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如此表示。正是透彻地理解了市场、企业、院校和政府的关系,才能找准政府如同“顶梁柱”的定位。通过搭建协同的科技创新体系,实现人才、资本、科技、市场等各个要素的快速通畅对接。

科技服务体系和创新生态的搭建非一蹴而就。1995年,深圳市出台《关于推动科学技术进步的决定》,南山最早响应这一号召,1999年成立的南山区科技服务中心,后来成为深圳首批国家孵化器之一。

在建设科技服务体系方面,南山区创造性地将“超市理念”引入科技服务业,打造科技服务超市:商品展示、供需匹配、交易撮合、订单管理等配套服务像商品一样上架,由480家科技服务企业提供,科技型企业客户则自行选购。科创中心则对不同类别的服务机构分别拟定准入和管理办法,实行分类管理。

在此基础上初步形成的南山科技服务超市建设的服务机构准入制、服务对象开放制、连锁服务网络化、专业服务系列化、特色服务品牌化的“两制三化”模式,成为“南山模式”。

这实际上是以政府为塔尖、综合型科技服务机构为塔身、专业化科技服务企业为塔底的“金字塔式”科技服务体系。由市场配置资源,以此实现多方共赢:科技企业获得服务,提升了创新能力和效果;科技服务机构提供服务,产生了收入和利润;对政府来说,科技服务业的发展不仅整合了科技创新资源,提升了区域科技创新实力,还贡献了GDP和税收。

产业扶持政策改革

一年多前的6月27日,南山制定了更高的目标:打造世界级创新型滨海中心城区。

新目标为南山区提出了有别于以往的挑战。尽管创新成绩令人瞩目,但从追求“经济数量”到追求“经济质量”,这对基础创新相对薄弱的南山提出了更高要求,其前提则是制度上的更大突破。

高企的房价正让一部分高端制造型企业“走出南山”。胡海对此深有感触,“尽管我们是高端制造业,但仍然是制造业,需要一定的工厂配套和工人配比,租房价格直接推高了生产成本。”

另一方面,空间狭小也让他头痛。他打算扩大生产规模,但周围已经没有多余地块可用。根据南山区政府提供的数据,目前留仙洞、后海、深圳湾分别仅剩约2万平方米、12万平方米、35万平方米产业用地,分别可容纳3个、10个、15个左右重点产业项目,仅可维持两年左右,而目前排队的企业数量多、质量高,如何优中选优是南山的考验。

主政者已意识到这一点。区长王强在7月26日召开的南山区上半年经济形势分析会上表示,对于生产环节外迁的企业,要尽量留住研发中心这个“大脑”,以及结算中心这个“钱袋子”,做大做强工业总部经济。同时,要大力发展先进制造业。

针对基础创新能力的不足,2016年至今,南山区共引入了三个诺奖得主领衔的实验室。此外,正在举全区之力打造50平方公里的环西丽湖科教新城,不久以后,这里将迎来北京大学本科校区、清华伯克利深圳学院国际校区、中国科学院大学深圳校区等高教资源。

过去“大水漫灌”式的产业政策催生了南山双创浪潮,但也造成了财政资源的浪费。“一些项目拿到补贴后便销声匿迹,一些企业注册后成了僵尸公司。”前述创投界人士向时代周报记者透露,仅他所在的公司总经理名下就有多家创业公司,而“这些公司多数没有实际业务”。

根据南山区政府提供给时代周报记者的资料,目前南山正着力构建精准扶持的政策体系。“正在对全区企业进行全面摸底与有效分类,将建立企业分类数据库,梳理不同规模企业在发展中面临的问题和需求,依托相关政策措施将形成具有针对性的多层次政策扶持体系。”王强也在多次公开发言中提及,“要改革产业扶持政策,变‘大水漫灌’为‘精准滴灌’”。

越往深层次挺进,改革的难度越大。2016年5月,深圳市委通过了《关于支持改革创新建立容错纠错机制的若干规定(试行)》,明确提出在推进制度创新、提高政府效能、优化资源配置、实施创新驱动战略、运用新方法新模式新技术等方面开展探索性试验或为推动发展造成无意过失的予以容错,建立备案和提醒纠错机制,规范容错认定程序。《规定》直言,“只要干部个人主观上出于公心、行为上没有谋私,就可以大胆闯、大胆试,勇于进取,不存疑虑。”

一年多过去,南山能否实现“世界级创新之都”的宏愿,还待再次出发的改革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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