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劾“铁娘子”罗塞夫 巴西为何深陷中等收入陷阱
曾被学者认为最有望走出中等收入陷阱泥沼的巴西，却在短短数年间陷入停滞甚至倒退，未能跳出繁荣与危机交替的“钟摆模式”。这两三年，“未来之国”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代周报记者 李兮言
接连的政治丑闻和经济衰退，正让全世界忘记巴西今年最大的盛事—8月，里约将举办南美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奥运会。但不幸的是，巴西正在面临自上世纪30年代以来最为严重的经济危机。目前，巴西已经遭受连续6个季度的负增长，而每5个巴西年轻人中，就有一个没有工作。
4月11日，巴西国会启动弹劾总统罗塞夫的程序，不到一周后的当地时间4月17日，众议院以超过2/3多数通过了议案，513名议员中有超过342人投了赞成票。巴西弹劾总统的五步，目前已走完两步，下一轮投票是5月的参议院审议，只需要在席议员的简单多数通过，如通过将进入参议院的正式审议程序。在参议院审议弹劾议案的180天内，罗塞夫将暂停总统职务，由副总统特梅尔代理。值得关注的是，三个月来，弹劾罗塞夫程序每接近一步，巴西股市和汇率就跟涨。
曾被学者认为最有望走出中等收入陷阱泥沼的巴西，却在短短数年间陷入停滞甚至倒退，未能跳出繁荣与危机交替的“钟摆模式”。这两三年，“未来之国”到底发生了什么？
4个月后的里约奥运会，也许能够提醒投资者巴西的潜力，也或许能再度团结这个国家，使之从一系列裂痕中愈合。但一旦罗塞夫真的下台，里约奥运会还能不能愉快地开了？
连续三年经济衰退
在过去十几年的时间里，虽然遭遇了许多问题，但巴西经济和其他新兴经济体一样迅猛发展，并引发了一波前所未有的投资大潮。然而，随着金融危机和主权债务危机后的世界经济环境的恶化，巴西经济在2014年陷入停滞，2015年则收缩了3.8%，而今年则预计收缩3.66%。全国的失业率上升到9.5%，而薪水则下降2.4%，两者的趋势预测都不能令人乐观。就在去年11月，高盛集团就预计巴西的“资产在可预见的未来里不显著增长”。
实际上，经济危机对巴西而言并非新鲜事。这个国家，在过去数十年的发展过程中经历了恶性通货膨胀、长时间停滞、总统弹劾和国际关注的政治丑闻。就在十多年前，巴西的经济亦曾一度面临经济滑坡。直到2003年，巴西首位工人阶级出身的卢拉总统就职后，其保守的财政政策赢得了市场，并让数百万巴西人脱离了贫困。巴西的生活水平一度提升60%。
巴西的发展还一度带来在世界格局上的影响力。在巴西经济进入发展轨道之时，恰逢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在中国加入WTO的第二年，卢拉在巴西发起了经济改革。在接下来的八年，美国占巴西出口额的比例逐渐下降，而中国的份额一直上升。巴西成为拉美的增长引擎。中国与巴西都避开了时任美国总统小布什不受欢迎的外交政策，各自支持多极化世界的观点。
在这段时间，巴西一直被外界认为有很大的发展潜力。2010年，拉美的经济增长达到历史性的7.5%，超过法国和英国，一跃成为世界第五大经济体。巴西被视为新兴市场的明星。
“在这轮全球经济危机开始的时候，我记得每个人都在讨论新兴市场将怎样拯救这个世界，并让全球经济得以恢复。”里约热内卢大学副教授、前世界银行执行董事罗热里奥·斯图达特（Rogerio Studart）在接受《世界金融》采访时说。
“中等收入陷阱”多危险
卢拉的经济发展路线的空前成功带来了政治上的支持。2010年，此前一直默默无闻的迪尔玛·罗塞夫一鸣惊人地以压倒优势当选为巴西的首位女总统。作为卢拉政府曾经的内阁成员，罗塞夫的当选得益于卢拉政府的业绩。选民或许不了解她，但他们相信继承“卢拉路线”的罗塞夫，能够维持巴西的经济繁荣和社会发展。
次年，巴西人均GDP 达到12594 美元，排名世界第53 位（同年中国排名世界第87位）。根据这个数据，学术界认为只需再过三四年，巴西将跨出中等收入陷阱，进入高收入国家的行列。
不过，这一天迟迟无法到来，依靠自然资源禀赋的增长方式难以为继。
罗塞夫虽然希望能够以卢拉的成功作为基础，但其所面临的世界经济形势却再度改变。罗塞夫上台后，面临的是世界贸易的整体下降，商品价格下跌，此轮大宗商品周期结束。同时与巴西相关的一些出口国家经济增长减缓，美联储又启动了加息。巴西的主要出口目的国家是中国（461亿美元）、美国（252亿美元）、阿根廷（193亿美元）、荷兰（163亿美元）和日本（85.8亿美元）。而这些国家，无一例外地都在处理自己国内的经济问题，或者正在进行国内产业结构调整。这样一来，就导致巴西出口下滑。
世界范围内的竞争性货币贬值，是巴西面临的另一困难。本来货币贬值能够增加巴西的出口吸引力，但最终却没有按照官方所希望的路线发展，货币贬值并没能抵消其他国家对巴西进口需求减少的影响。相反，这还让巴西货币的购买力被侵蚀，从而导致进口货品价格的上升。出口下降与购买力的减少，就像两把尖刀，刺进了巴西的胸膛。
巴西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意识到“中等收入陷阱”的危险。在巴西经济发展到一定水平时，没有及时扩大中产阶级群体，保障国内经济在供给和需求上的良性循环。错失了在经济繁荣局面下扩大中产阶级的机会后，虽然罗塞夫政府通过战略产业的税务减免试图继续维持经济增长，但效果却不大，同时还让巴西人承担了很多不必要的支出。同时对国内的经济结构来说，这种战略偏向还导致巴西过度依赖自然资源来维持经济繁荣。而当世界经济陷入危机之时，大宗商品的采购价格迅速崩溃，依赖这些特定产业的巴西经济当然会受到重创。
此外，接连不断的政府和大企业的丑闻被揭露出来，使得国内外投资者信心不足，也加剧了这个国家的经济危机。仅在4年前，巴西还是新兴市场的宠儿。现在的情况是： “当你发生了像这样的丑闻，大型的建筑企业和原油公司都卷入其中，人们不会想和你合作。”斯图达特说道。
对巴西人而言，过去十几年经济繁荣的好时光已告一段落。就连巴西最具象征性的年度盛事—狂欢节—被迫在全国50多个市镇取消。
乐观的大方向
尽管如此，巴西的经济仍然存在乐观的一面。比如，当下的汇率让巴西雷亚尔相对不那么昂贵，这就导致巴西的外国直接投资水平提高。根据巴西中央银行的数据，去年12月该国吸收了150亿美元的外商直接投资（FDI），大大超过市场预期。总体来说，外界对巴西的长期经济预测并不差。源自于国际投资者的并购活动数量也相当大。
“富有成效的投资者会有一个长期的评估，”斯图达特说，“从任何衡量来看，巴西是一个好的投资。它已经取得了一些成绩，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对巴西短期内的情况很悲观，但长期来看我仍然保持乐观态度。投资者，不管是国内的还是国际的，我认为会跟我有一样的想法。”
在斯图达特看来，投资者和经济学家应当有更长远的视角，并且需要思考十年之后投资者会在哪些地方。“如果你用这种方法来思考一个像巴西这样的国家，就会意识到这个国家正在面临困难，但它已经打好了一些基础性的东西，从长期看来它很容易取胜。”
不过，今年8月即将举行的里约奥运会，却很难为巴西的经济提供及时的帮助。 巴西的一项调查显示，尽管奥运能够带动旅游业、增加工作机会，但对于该国的经济疾病却无能为力。这一结论，与2014年该国举办世界杯时的调查非常相似。两年前，世界杯就无法将这个世界第八大经济体拖出危机的泥潭。而且，2014年巴西世界杯最初的预算是10亿多美元，但最后的实际花费却超过110亿美元。这让当时已露颓势的巴西经济雪上加霜。
而即将到来的奥运计划花费巴西纳税人150亿美元。但这个花费也许是值得的：如果这场奥运会能够成功举办，并且将实际花费限制在预算之内，那么它或许能够振奋人心，并且让人们记起一些关于巴西的正面景象—不管是经济还是其他方面。实际上，以往的经济发展的经验证明，这个国家的人民是有能力走上大国之路的，只不过他们需要产业结构的调整、收入结构的均衡、税负的公平、创新的激励等一系列重大的改革，才能跳出所谓的“中等收入陷阱”，从依赖资源的大国成长为有能力自我创新发展的大国。
很多巴西人都希望这场盛世能够为陷入经济衰退和政治人物贪腐丑闻的巴西带来一点正面的形象。“是的，巴西人需要经济增长，但他们也需要梦想，”康奈尔大学约翰逊商学院新兴市场研究所的所长罗德斯·卡萨诺瓦（Lourdes Casanova）表示，“奥运会对巴西来说，是一个向世界展示自己成熟一面的机会，巴西有能力和其他经济力量并排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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