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二毛：没有读者，我还不如回家带孩子

2016-01-12 04:31:32

来源: 时代在线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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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二毛：没有读者，我还不如回家带孩子

时代周报记者刘科

湖南人钟二毛39岁了，如今生活在深圳。他的首部主题短篇小说集《旧天堂》，近日由花城出版社出版。

成为作家前，钟二毛当了三年警察和十多年的新闻记者，养成了观察、思考的习惯，并喜欢归纳总结小人们的生存状态。出版《旧天堂》前，钟二毛在2012年和2014年分别出版了长篇小说《我们的怕与爱》和《小中产》。前者讲述四个80后迎接传说中的“世界末日”的疯狂故事，后者则描述中国日益兴起的庞大的中产人群的精神状态。

33岁那年，钟二毛尝试短篇小说写作，五年时间里，陆陆续续写了十二三个短篇小说，其中八个故事里的主人公，都来自一个叫“月拢沙”的小地方，“少年记忆里，夏天最美的一幕就是月光照在河边的沙地上。我用这个地名，纪念永远不可能回来的乡村和乡村文明”。

月拢沙故事结集成了《旧天堂》，这些故事聚焦的是生活在一线城市的外来人口的生活困境和精神状态，比如魔术师、二手书店老板、街头霸王、独居老人、按摩女郎等，这些小人物进入城市后发生了千奇百怪的故事。

钟二毛说：“我想通过这批主题小说，写出这个群体的漂泊感、无力感、绝望感。而这背后是中国30多年来的飞速发展和乡村文明的消弥。”

时代周报：《旧天堂》小说集写的是一些底层小人物进入城市的故事，中国的高速发展和你笔下小人物的低速人生似形成了一种对比，你如何看待这种对比？

钟二毛：小人物其实也是“高速人生”，甚至比企业高管、大学教授这些社会精英更能迅速适应社会变化。中国这30多年飞速发展，影响着每个人。我从2009年开始写短篇小说，当初写的时候，并没有这个规划，写着写着发现都是一个主题：小地方的人进入城市时面临的生活和精神困境。为什么会这样？写作首先是一种潜意识行为，每个人提笔写作，首先是写自己熟悉的领域。我本人来自小地方，写第一批短篇小说，自然就会写熟悉的那些人，写他们的困境也是自然而然的。比如说农民工，他们肯定不是媒体报道里经常出现的面孔，要么苦兮兮，要么刁民一个。他们有他们的精明、智慧和精彩。我要写出这群人的丰富性、复杂性。这既是初衷，也是文学的应有之义。

时代周报：你在小说中塑造了月拢沙这样一个地方，月拢沙的原型是否即你的故乡？故乡对你的写作有什么影响？

钟二毛：虚构中的月拢沙，既可以理解为是我的故乡，也可以理解为是每一个中国农村。一个人在故乡出生、长大、成年，故乡对每个人的影响都是巨大的。写作的代名词就是回忆。故乡对我的写作来说，就是一个写作资源库，而且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独特的资源库。

月拢沙的故事，就是乡村文明在城市化进程中逐渐丧失的故事。比如我的小说《大雾》，写的是一个出租车司机在北京赚到钱，回到家准备生孩子，但发现雾霾让他的肺部出了毛病，他最后只好再次返回北京挣钱、治病。《向西去》写的是一个独居老人，住在大城市高档小区里，但最后连夜徒步回到故乡。《回家种田》写的是一个少年回到农村，发现无田可种。这些故事涉及农村土地荒芜、人在城市的无所适从以及乡村生态环境、人文环境发生的巨大变化等，这些东西就是中国的现实，所以月拢沙的故事，就是中国的故事。

时代周报：这几年有所谓的“逃离北上广”现象，而小镇青年回到小城市后，达不到内心期望值，又不得不“逃回北上广”，你怎么看这一社会现象？

钟二毛：小镇青年分两种。一种是有文化的，所谓受过高度教育的人；一种是农民工。对农民工来说，国家正在搞产业转移，以前劳动密集型的工厂都从一线城市转到了二、三线城市，这些人因此回到距离家乡更近的地方工作，这是他们的命运，他们没有选择。但他们会碰到什么新问题？这个值得关注。至于受过高等教育的小镇青年，则是一种文艺的说法。他们逃离或者不逃离，都是个人的选择。

时代周报：在小说创作过程中，如何把握真实与虚构之间的关系？

钟二毛：真实即虚构，虚构即真实。我们看到的真实，未必真实。想象出来的东西，可能在另一个地方或者另外一个时间段，已经存在。

时代周报：有文学评论界人士将70后作家群视为“中间代”作家。你的代际意识强不强？也有观点说，“70后”出不了伟大的作家。你怎么看待70后作家在当代中国文坛的角色和地位？

钟二毛：不可否认，一个时代出生的作家会有某一类共同的气质，但这是共性，不能决定一个作家的全部。我不在乎自己被归为哪一代，关键是要写出叫好又叫座的作品。

70后作家里有很多优秀的作家，但畅销的作家不多。这是一个问题。畅销和艺术性不是二元对立的。我始终认为，一个作家好不好，谁说了算？读者！读者不买账，体制内呼声再高，获的文学奖再多—在我个人的文学观念里—都是没用的。文学为谁服务？说到底，还是读者。

没有读者，我觉得我的写作毫无价值，还不如多花点时间带带孩子。所以我的长篇小说会比一般的同龄作家更讲究市场性。畅销书的套路和奥秘，我熟悉得不得了。但我又不能为了写畅销书而追随流行，这种单纯为了钱的写作我是不干的。我也不缺这个钱。为了钱写十几万字，这是对汉字和汉语的不尊重。我很在乎自己写下的每一个字。

我为什么要做微信公众号，培养粉丝？除了虚荣，我有自己的思考。以前出版物少，读者热衷阅读文学，在供需关系上，作家和作品属于供不应求。现在？反了！怎么办？作家必须走到台前，主动拥抱读者，但主动拥抱读者只是一个策略，并不是说拥抱了读者就可以降低作品质量。

这几年最流行的词可能是“互联网思维”。互联网思维的奥秘就是两点：把产品做到极致，然后找到你的用户。小说也是产品，也要讲互联网思维！在动笔之前和写作之时，都应该把故事讲到极致，把主题概括、提炼到极致，只有极致才可能有完美的用户体验。然后就是找到有可能喜欢你的用户，让他们主动为你传播。我运作微信公众号就是寻找用户、培养粉丝。粉丝是个好东西，不要羞于谈论。这是一个没有粉丝什么也干不成的时代。

时代周报：有观点认为，对一个写作者而言，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投进时代里面去，一条是完全抗拒那个时代。你觉得自己走的是哪一条路？

钟二毛：我的道路就是写出自己的风格，带有强烈的标签，比如浓烈的现实主义。题材接地气，语言黑色幽默，批判有力度，整部作品有反思精神。这个时代不写作，浪费了。层出不穷的新东西，全是近乎革命性的变化，而大部分人又很浮躁、忙碌。这正需要作家去梳理、沉淀、提炼，提出新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