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认识中国“制造”

2016-01-12 05:46:26
来源: 时代在线网
在全球这一轮开放创新的浪潮里,中国拥有的巨大优势,就是在开放的产业链里,去完成最不创新的最后一个环节,即大规模生产。也就是说,“创新”需要“不创新”作保障。

时代周报:你在书里提到,“积木式创新”已成为目前美国高新技术创业企业的基本模式,中国适不适合这套发展模式?

王煜全:中国目前不适合。第一,“积木式创新”需要很强的高校科研能力做支持,但中国如今的高校研究能力和产业还是比较脱节;第二,这种模式需要一个完整的生态。既然是“积木式”,就需要每一块积木配合,才能玩积木式创新。现在的中国只有两三块积木,所以咱们就创不了。这就好像打麻将,我们常开玩笑说“三缺一”还能打,但是“一缺三”就不好组局了。现在的中国,可以说就是“一缺三”的情况。

政府提出“中国梦”以后,外界容易形成一个误解,就是什么东西都要在中国另搞一份。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中国梦”的本质应该是,中国能不能在世界这个新的生态里取得足够有影响力甚至是主导的地位。不要忘了,“中国梦”的前提是“全球村”,全球已经扁平了,独立于世界之外是完不成中国梦的。

时代周报:中国现在最火的话题之一就是产业转型和升级,从“中国制造”走向“中国智造”。但是你却认为,“中国制造”才是中国在积木式创新这一全球风口中的机遇所在。为什么?

王煜全:这里说的“制造”和大家说的“制造”不完全一样,大家说的制造还是强调制造本身,不外乎要将制造变得更聪明一点、更好一点,但是我认为解决制造业转型的关键不是让制造能力变得更好—我们的制造能力已经足够好了,iPhone都做得出来—我们的问题是没有好东西可造,中国的绝大多数制造业是没有iPhone可造。这样的情况下,继续增强工厂的自动化能力和个性化生产能力,没有用。

时代周报:书里提出了“美国科技+中国制造”这样一个模式,这个模式跟中国现有的制造模式似乎很相似?

王煜全:虽然都是中国制造和全球先进的科技合作,但实质是不一样的。一方面是合作对象不同。现在中国的代工厂主要给谁代工?都是大企业、跨国企业,我们很少给小的科技创新企业代工;第二,深度不同。过去我们和大企业合作,没有股权的问题。比如你给iPhone代工,不能要求苹果公司的股权让我占一点,但是给小企业代工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带一点股份?咱俩形成战略联盟?甚至我还顺便投资你?一旦跟这样的小企业合作,中国市场就等于帮忙开拓了,中国的很多企业同时兼具生产和销售的能力,所以从理论上来讲,中国人做代工的同时,其实可以自己掌握市场。

这套模式用在世界500强企业那里是不行的。对他们来说,代工就是代工,销售是我自己的事,但是小企业本来就没有时间去中国市场销售,所以如果中国企业能够帮忙解决全球生产的同时,还能顺带解决销售的问题,再有资本注入的话,那简直太好了。中国以自己的三个优势:制造、中国市场、资本这三样加在一起,可以博得更大的话语权,形成更深入的合作,而不只是收个加工费了事。

光有匠人精神没意义

时代周报:现下很火的一个词叫“匠人精神”,很多时候会用这个词去形容德国、日本的企业,当下的中国制造业是不是缺少这样的精神?

王煜全:我倒不这么觉得,中国人不缺这玩意。德国人、日本人再牛,iPhone是他们做的吗?说中国人造假,可是中国做出来的iPhone质量差吗?所以我认为对中国人来说,讲匠人精神是对的,但是光有匠人精神还是不行。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谈德国和日本的时候,我们说不出有哪颗新星在闪耀,而美国企业中的新星却同时拥有匠人精神。在今天这个时代,匠人精神是个必要条件,是做好事情的前提,但不充分,也没有竞争优势,光有匠人精神没有意义。

时代周报:书里提到,要让开放创新系统得以成型,必须要有相应的文化配合。德、日、韩都是封闭式的大企业运营得最好,它们都有集体主义的特点,和中国的文化更为接近。这是不是意味着德、日、韩的模式在中国会比较容易实现?

王煜全:德日韩的模式跟中国的企业有共性,但也有差异。中国是一个非常怪的社会,总体而言,它偏保守,但同时又是保守社会里唯一支持改革的社会。日本、德国其实并不主张改革和创新,实际上也是一个保守环境。他们希望把事做到极致,同时不喜欢玩颠覆。但在中国,天天有人喊,要颠覆要创新。创新要求百花齐放,要求至少允许失败。

这样一来,就造成了中国在全球风口上的发展机会:利用“不创新”的生产能力去支持创新者,也就是开放性地去支持创新者。中国的制造业和日、德的制造业有本质区别。日、德的制造业很精良,也有匠人精神,但它是封闭的,东芝就给东芝制造,西门子不会给第三方制造,包括德国人喊的工业4.0,也是他们自己的:我建立一个标准化的系统,外面的公司可以到我这来,把它的创新拿给我,让我来生产,但东西归我了。德国人的骨子里,是惟我独尊的。

现在在美国,恰恰是一堆小企业在掀翻大企业。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开放的、能够帮他们制造大规模的、复杂产品的能力。日、韩、德都有这个制造能力,但是他们不开放。这三个条件全部具备的,从全世界来看,只有中国。在全球这一轮开放创新的浪潮里,中国拥有的巨大优势,就是在开放的产业链里,去完成最不创新的最后一个环节,即大规模生产。也就是说,“创新”需要“不创新”作保障。

认为创业很时髦是完蛋的想法

时代周报:深圳为什么没有成为硅谷?

王煜全:很简单,高科技在哪?硅谷的核心是高科技。我们对硅谷的认识是笼统的。其实硅谷经历了三种“硅谷”,第一种是工程师的硅谷,也就是所谓的“车库精神”,就是几个工程师在调试、测试仪器和仪表,一点都不浪漫。第二种硅谷,硅谷叛逆的硅谷。乔布斯为什么去硅谷?扎克伯格为什么从东岸搬到西岸?因为别人容不下他们,硅谷却有足够的容忍度。现在的硅谷,已经进入到第三种硅谷,即以斯坦福的MBA为代表的所谓精英们组成的硅谷。他们西服笔挺地给你讲商业模式,动不动就说“我要改造世界”。时至今日,第二种硅谷已经越来越少了,因为另类在硅谷已经很难生存,但第一种硅谷还存在。

不过精英们已经把第一类硅谷给整合了。今天的硅谷工程师不再像过去那样独立创业,而是变成为精英们效劳,精英负责圈钱,工程师负责设计。比如前一阵很出名的Magic Leap,他们做的鲸鱼就那么凭空地从地板中跃出。那个东西,实际上还远没实现,他们只是先用动画做了一个演示,说我将来要做成这样而已。这其实是背离工程师文化的,美国的工程师们永远不会做一分就说十分,往往是做了十分说八分。但这些所谓硅谷精英,特别会忽悠,特别会讲故事,特别会融钱,才会把工程师才开发到一的东西说成十。为什么他们还能活得很好?因为大家对创业有热情,对硅谷有崇拜。此外,毕竟他们手里还有一张牌,即工程师和高科技。今天的硅谷,斯坦福的分量比以前重了很多,以前,比尔·盖茨、乔布斯都不是斯坦福的。

时代周报:在中国,现在是不是一个创业的好时机?

王煜全:我觉得既是也不是。说它是,是因为中国有大环境主导,现在政府的重视程度包括地方对创业的支持,都会比以前好很多。但为什么也不是呢?因为现在的企业太浮躁。整个创业环境是,天天,这出来一个明星,那又出来一个“一年做大”,太浮躁了。如果能找到自己的优势领域,能耐得住寂寞,借着机会储存过冬的粮食,这种创业者会脱颖而出。如果只是借着创业的机会风光一下,认为创业很时髦,这就完蛋了。

本网站上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文字、图片及音视频),除转载外,均为时代在线版权所有,未经书面协议授权,禁止转载、链接、转贴或以其他 方式使用。违反上述声明者,本网将追究其相关法律责任。如其他媒体、网站或个人转载使用,请联系本网站丁先生:news@time-weekly.com

相关推荐
龙湖集团“造血能力”强劲:经营性业务优化盈利结构,有息负债降154亿
黄光裕仍在自救,国美零售2023年亏损100亿元,拟成立新国美电器
偏离主业还是打辅助?中国信达2023年不良资产结构大调整,金融业务占比上升
打造新窗口!银联助力广州首个优化支付服务示范区落地白云机场
扫码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