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监市场整肃风暴

2015-09-01 07:42:42

来源: 时代周报

在A股两次断崖式暴跌的大背景下，备受投资者期待的证券市场整肃，似乎有了实质性进展的苗头。高压整治市场行为之外，证监会对内部亦开始整肃。

证监市场整肃风暴
向公安部移交22起案件，中信证券8高层被查，调查内部在职人员

时代周报记者陶喜年发自杭州

在A股两次断崖式暴跌的大背景下，备受投资者期待的证券市场整肃，似乎有了实质性进展的苗头。

从治理违法配资，到处理违规减持、违规信披，再到惩戒内幕交易、操纵市场，近期，证券市场大批违法、违规行为，被曝光在公众面前。

高压整治市场行为之外，证监会对内部亦开始整肃。8月底，证监会发行部三处处长刘书帆因为内幕交易被查处。随后，证监会主席肖钢罕见集体约谈19家会管单位党委书记和纪委书记，证监会纪委书记王会民则带队赴各地密集调研。

A股，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上半年称之为“赌场”，能否在今年快牛快熊的震荡洗礼中得到涅槃重生，成为各界关注的热点。

中信证券被查

在A股出现罕见暴跌，一路跌至3400点附近的关键时刻，7月9日一早，公安部副部长孟庆丰带队前往证监会，会同证监会排查恶意卖空股票与股指的线索。此后，“恶意做空”成为A股一大流行词。

中航系掌门人、中航工业董事长林左鸣就曾表示：“这是一场有预谋、有准备的恶意做空，是来势汹汹的针对中国A股发起的一场经济战争。”

如果A股暴跌由恶意做空引发，究竟谁在恶意做空？公安部、证监会迄今一直未有明确说法。因为消息不对称，各种传言甚嚣尘上，境外势力、江浙游资相继躺枪，恒生电子所在地杭州，甚至被称作“做空的大本营”。

7月中旬，恒生电子实际控制人、当时正在欧洲旅行的马云也被惊动，专门发了条微博予以回应，调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不关己，有人挂你”。

直到8月25日晚间，新华社突然发布一条简讯，令市场石破天惊。

消息称：中信证券徐某等8人涉嫌违法从事证券交易活动，《财经》杂志社王某伙同他人涉嫌编造并制造传播证券、期货交易虚假信息，中国证监会工作人员刘某及离职人员欧阳某涉嫌内幕交易、伪造公文印章，已被公安机关要求协助调查。

消息发布后，其中牵涉人士身份被媒体一一证实。中信证券内部最高经营管理机构执行委员会3位委员在接受调查之列。此前一直充当救市先锋的中信证券，由此一下被推上风口浪尖。

在知名市场人士、米牛网联合创始人吴小平看来，中国资本市场里上百家证券公司在混战，但头牌只有两家中字头，中信、中金。中信证券高管集体被查对资本市场的震动可想而知。

8月30日晚间，风口浪尖上的中信证券发布公告，首次正式回应这一事件：2015年8月25日，公司有几名高级管理人员和员工被公安机关要求协助调查有关问题，调查工作尚在进行之中，公司予以积极配合。

就在中信证券发布公告当晚，新华社发布消息：中信证券股份有限公司执行委员会委员、董事总经理徐刚，执行委员会委员、金融市场管理委会员主任刘威，金融业务部负责人房庆利，另类投资业务部总监陈荣杰等4名高管因涉嫌内幕交易，于8月30日被依法采取刑事强制措施，4名涉案高管也交代了相关犯罪事实。至于此前被带走的中信证券执行委员会委员葛小波等另外4人的情况，新华社并未提及。

在当晚的公告中，中信证券称，公司正在积极采取措施，认真查找各项业务尤其是创新业务中存在的问题，深刻反思，严肃整改。

从中信证券的措辞上看，此次“协助调查”似乎只是相关创新业务的问题。而据新华社的最新报道，目前徐刚等人从协助调查升级为采取刑事强制措辞，涉嫌的罪名是“内幕交易”，似乎只是个人问题，矛头并未指向中信证券本身。

但业内人士显然不这么看。8月29日，证监会召集50家证券公司董事长和总裁开会。根据网传的会议纪要，证监会不点名提及“有部分公司还做了与稳定相背的事情，我们正在查处和调查”。

多位不愿公开身份人士均对时代周报记者认为，中信证券就属于“部分公司”。鉴于中信证券在中国资本市场的特殊地位，有分析认为这是行业洗牌的先兆。

8月30日晚，中信证券董事长王东明、总经理程博明写下“致全体员工的信”，表示公司面临重大考验，希望员工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22起案件火线移交

就在中信证券相关高管接受调查的消息公布不久，8月28日，证监会对外发布：近期，证监会向公安部集中移送了22起涉嫌操纵市场、内幕交易、利用未公开信息交易及编造、传播虚假信息、非法经营犯罪的案件。

时代周报记者注意到，22起案件中，并没有涉嫌通过做空获利的案件。

其中有两起涉案金额特别巨大：某上市公司股东张某与某职业操盘手孔某勾结，操控某上市公司信息发布，拉抬股价，在高位减持公司股票后，非法获利数十亿元。“获利数十亿元”或已刷新证监会查处案件的最高金额。

有业内人士向时代周报记者透露，该上市公司即为主板知名公司大智慧（601519）。记者发现，大智慧公司并未就此发布相关公告。时代周报记者以投资者身份致电大智慧董秘办询问此事，对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8月31日，大智慧董秘办人士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公司目前一切正常，董事长张长虹目前仍在正常上班。

4月30日晚间，大智慧曾公告，因公司信息披露涉嫌违规，被证监会立案调查。当时正处牛市，受此利空影响，大智慧股价暴跌。

大智慧随后召开骨干会议。当时正值大智慧与湘财证券的重组工作完成过会、等待最后批文之际，张长虹在内部表示，“坦率地讲，我本人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也很意外”、“无论调查结果如何，公司品牌都会受到相当影响”。

时代周报记者注意到，8月底在接待机构调研时，与大智慧关系密切的新湖中宝人士表示：“基本查完了，调查机构已经回去了，只有一些小问题，没有大问题。”

目前，尚无证据证明大智慧信息披露违规是否与此次操纵市场股价案直接相关。

除“某上市公司股东张某”之外，另一起数额巨大的案件，为某贸易公司监事洪某利用对倒、大额虚假申报等手段操纵、影响多只股票价格和交易量，涉案金额达百亿元。奇怪的是，案情通报并未提及洪某的获利金额。

在公安部介入“恶意做空”调查后，“贸易公司”一度成为众矢之的。世界三大对冲基金之一的CITADEL在中国设立的司度（上海）贸易有限公司，就因为涉嫌做空被交易所指名通报，其期货账户被深交所限制交易。值得注意的是，中信证券曾是司度公司的间接股东，于去年退出，但此次中信证券被查，两者又被重新联系在了一起。

今年7月，《华夏时报》曾报道，上海公安部门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表示：“我们确实正调查在上海的贸易公司恶意做空A股的犯罪线索，也已经确定了对象，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具体是哪家公司，他们做空证券和期货市场的手段和资金来源，我也不能告诉你。”

究竟哪些贸易公司参与了做空交易，上述案件中某贸易公司监事洪某操纵股价是否涉及做空，目前都未可知。

22起案件中，不少涉及证券从业人员，如某证券公司保荐代表人、某证券公司齐某、某基金公司田某、某基金公司王某等。其中某基金公司田某涉嫌泄露未公开信息，由信息受让人进行趋同交易，趋同交易金额近亿元，盈利超过千万元，是其中获利金额最大的一起。

证监会内部自查

如果说中信证券部分高管接受调查，显示出此轮证券整肃风暴烈度，那么，证监会在职人员的落马，或许更体现了证监会向自己开刀的决心和魄力。

8月25日，证监会发行部三处处长刘书帆接受调查。据新华社报道，刘书帆在接受调查时供述，2014年下半年，他利用职务便利，帮助某上市公司定向增发事项顺利通过证监部门发审会，并帮助该公司股票价格维持稳定并增长。为此，该上市公司负责人吴某向其行贿数百万元。

刘书帆利用该公司定向增发的消息，向朋友李某借款1000万元人民币，通过亲友的股票账户购买该公司股票，总共获利300余万元，刘书帆分得其中100余万元。随后，刘书帆还多次向吴某打听得知更多内幕消息，持续买入股票，非法获利数百万元。

2014年底，他看到另一上市公司股票价格在配股后巨幅下跌，经向该公司一高管打探该公司股票具有上涨空间后，买入该公司股票，非法获利200余万元。

刘书帆不是证监会落马的第一个官员，但在股市暴跌、证监会成为各方关注焦点之时落马，其意义非比寻常。

刘书帆被带走后，中国证监会专门在京召开会管单位纪检监察工作座谈会，传达近期中央政治局常委、中纪委书记王岐山在中央纪委相关会议上的讲话精神。证监会主席肖钢集体约谈各证券期货交易所、各下属公司、各协会等19家会管单位党委书记和纪委书记。随后，证监会官网以《传导压力全覆盖从严管理无盲区》为题报道了这次约谈的详细情况。

肖钢在约谈时称，随着证监会简政放权力度进一步加大，过去围绕证监会机关的“公关围猎”有可能转向会管单位。没有刚性的纪律，没有过硬的作风，就不能完成复杂环境下的各项工作任务。

证监会纪委书记王会民主持会议，并要求19家会管单位会后在本单位持续传导压力，认真做好本单位约谈工作，发现违纪情况及时向证监会纪委报告。

会上，上交所、深交所、上期所、郑商所、大商所、中金所、中国结算、股转公司等证监会会管单位党委书记分别做表态发言。

在此前后，证监会纪委书记王会民带队先后赴福州、厦门、西安、长春、成都等多地调研。在调研中，王会民指出，各证监局党委和纪委要定期不定期开展专项核查，对于发现的顶风违纪行为、特别是“利用职务便利从事股票交易行为”，要坚决处理，同时追究相应法律责任。

在证监会，王会民的身份一直为外界关注。2014年1月，原任新疆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的王会民调任中国证监会党委委员、纪委书记。

1984-2002年，王会民在建设银行新疆分行连续任职18年，位至建设银行新疆分行党委书记、行长。

风暴中的证监会

相关信息显示，证监会内部亦对相关措施进行了检讨，认为在面对杠杆融资、期货现货对冲和程序化交易等新情况、新特点时，“机制准备不足、不完善”。

在有识者看来，以散户为主体的A股投资者，一旦面临股市大跌就将矛头对准证监会，有其可以理解的因素，但难免失之偏颇。

一位浸淫证券市场十多年的人士告诉时代周报记者，证监会似乎权力无边，但实际上又权力有限。

在他眼中，虽然在2007年潮退之后，A股的大牛市已经远离了8年，但并不影响大批企业家通过IPO或并购重组成为身家数十亿、上百亿的超级富豪。特别是2009年创业板推出后，A股被称为全球最大的“造富机器”，而中国证监会正是控制“造富机器”开关的核心部门。

他认为，证监会既担负监管职能，又是证券发行的审核机构，作为国内近3000家上市公司的监管单位，证监会工作人员如果不拒绝在证券市场牟利，机会之多，为证券业内人士周知。此次公开的刘书帆涉案情况，就是一个例证。

“但证监会的权力又是相对的。A股是一个巨大的利益场，面对银行、保险、石化、电力等行业央企及大批能量通天的神秘PE，证监会能否真正实现监管，则不得不打个问号。”这位人士说道。

按照他的说法，证监会有该挨骂的地方，有值得肯定之处。在众多部委里面，证监会其实是透明度比较高的，每周一次的例行发布会，在部委里几乎绝无仅有。

4月28日，在上证综指突破4500点之际，证监会曾作出风险提示，提醒广大投资者特别是新入市的中小投资者，要做足功课、理性投资，尊重市场、敬畏市场，牢记股市有风险，量力而行。

证监会当时表示：投资者踊跃入市，说明大家对中国证券市场充满信心，希望通过投资股市分享改革创新和经济增长的成果，但不少新投资者只看到炒股赚钱的可能，忽视了炒股赔钱的风险，对股市涨跌缺乏经验和感受，对股市风险缺少足够的认识和警惕。

证监会投保局也再次发布11条投资者风险警示词条，提示投资者理性看待牛市，稳健价值投资。

当时正值牛市的癫狂状态，鲜有股民真正将这些警示放在眼里。而在6月以来的持续大跌中，这些警示被一一应验。

今年7月6月，在A股出现第一轮暴跌之际，按照证监会的部署，21家证券公司按净资产15%，一次将1280亿元资金划拨证金公司账户。从7月8日开始，证金公司开始密集买入大量公司股票，带动市场热情回暖，一举扭转了A股一路暴跌的走势。

最新的消息是，8月29日，证监会主席肖钢召集50家证券公司董事长和总裁开会，要求50家证券公司按一定净资产百分比继续上交资金给证金公司。从21家到50家，这次显然比第一波救市加大了力度。

不过，消息传出后，市场并不买单。8月31日周一开盘后，A股在经历两天的反弹后，再度掉头下跌。

证监会主席助理张育军曾在《金融危机与改革》一书中写道，金融危机是推行全面改革的难得契机。

张育军称，一旦危机平复，政府及社会很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疼”，各方分歧牵制决策，改革阻力重新加大，社会矛盾及问题也会延迟解决。

面对各种质疑，加上刚刚暴露的内部腐败，证监会无疑压力重重。此番整肃，究竟是应对股市暴跌的治标之举，还是治本之策，仍有待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