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教育引领创富新潮 “学渣”也有春天

2014-12-24 12:19:54

来源: 时代周报

在当下电子商务进入大浪淘沙的严酷时期，义乌工商学院还能批量造富吗？

——开篇——

靠近点，更精彩

1992年，北京大学大二学生项飚听说不少温州人在北京南郊大红门聚居，形成了一个“浙江村”。某个早上，他六点出发，倒了六趟车，来到南苑乡政府，开始对这个村落进行田野调查。四年之后，《跨越边界的社区：北京“浙江村”的生活史》完成。在这篇被认为是中国社会学界的经典作品中，项飚描述了这个小社区的变动与活力，他说，这才是中国社会发展的真正动力。

2014年，牛津大学研究员项飚开始了新研究项目。这一次，他将目光对准了世界各地的东北人。在他的描述中，这其实是一篇以欧洲学术体制为视觉原点的研究。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欧洲人很好奇：为什么身边一下子多了很多中国东北人？

可以推断，研究将很自然地指向中国改革中发生的诸多故事之一：沉重的国企改革、下岗、新的生机、奔波、漂浮。作为中国最早的城市化区域、重工业基地，东北城市社会中的乡土结构早早被解构，当改变袭来，个体孤独地被大潮裹挟漂浮，一下子涌入了全球人口流动的故事。

从1992年到2014年，项飚一直在记录行进中的中国。他对这个国家始终存在一丝陌生感，所以，作为人类学研究者，他会好奇一个外来者在中国首都聚集生活的故事，并目睹这个群体在随后的二十年里富有并固化成一个阶层。

必须承认，对于这个国家，一切变化都显得如此陌生。作为以时代记录者自居的新闻人，我们常常发现，故事，比想象的精彩一点。所以，面对这个国家，常常会发现，阐释困难。会发现自己变慢：一个山寨货遍地的市场，怎么就在短短时间里成了智能硬件极客们趋之若鹜的创业之所？而一个以让生意不再难做的商务网站，如何催生出倒逼制造业、金融业变革的强大力量？曾经被视为因循保守内向的国人，为何一瞬间爆发出创业热情，让这个国家成为创新之地？当我们聚焦种种弊端，以为变革依然将是空话时，在边缘处发生的革命，为何一下子又给这个国家找到了新的驱动力？

行进中的中国，故事比想象的要精彩。变化在瞬间发生，甚至只有保持足够的心理距离，人们才能够有更真切的感受。

中国的故事如此独特，那般瞬息万变。这个由计划经济转型而来的国度，不知不觉间，私营企业已经在提供80%的城镇就业岗位，在投资和工业销售中比重逾70%；曾经被视为疲软的中国内需，在过去三年中，年均消费增长9.1%，城镇居民实际收入年均增长8.3%，农村居民为10.5%。这说明，中国已经是全球最佳消费之地。在2013年，中国经济中的第三产业（服务业）产值首次大于第二产业（工业和建筑业），而且这股趋势今年还在继续。2013年服务业创造了2000万个新增就业机会，与此同时，工业就业机会则在萎缩。更关键的是，中国社会已经变成一个创业社会，创新就在身边。一些普通人做的看似平常的事情，一下子就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方式。

如蜂鸟般震动，翅膀悬浮空中。项飚如此描述他眼中的中国人。这个国家发生的事情，需要我们新闻人走得更近一点，才能够听到翅膀的蜂鸣。作为新闻人，也要承认自己的陌生感，甚至保持这种陌生心态。如此，新闻才能距离真相更近一点，记录才能更多一点。因为这个国家，始终要比人们想象的要精彩一点。

（本报编辑部）

时代周报记者韩玮发自浙江义乌

“创业是一个可靠的伴侣，某种程度上，比干爹和富二代都可靠。”12月21日，在“云上贵州”大数据商业模式大赛上，银杏谷总裁陈向明如此鼓励到场的贵州大学学生投身创业。

12月10日，教育部发布《关于做好2015年全国高校毕业生就业创业工作的通知》。与往年不同，这份通知在大学生创业环节给予了更多支持，要求高校要建立弹性学制，允许在校学生休学创业；同时聘请创业成功者、企业家、投资人、专家学者等担任兼职导师，对创新创业学生进行一对一指导。

公开数据显示，我国的大学生创业率已从2011年的1.6%上升至去年的2.1%，但依然低于全球大学生的平均创业率，后者在2011年即已达到2.5%。

不止如此，11月13日，在第三届（中国）天使投资与创业教育高峰会上，中国创业智库理事长、清华大学DMC创业教育项目核心专家赵延忱透露，中国高校的创业教育目前吃了两个“鸭蛋”——最早尝试开办“创业先锋班”的一所知名高校，至今毕业5期学生，创业人数为零；2012年经教育部批准设立创业相关院系的两所大学，如今学生临近毕业，但选择创业的人数也是零。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电子商务发达的浙江义乌，却有一所“创业型”专科院校——义乌工商学院。在该校的创业学院，在校生人人开网店，每届120余名毕业生中，平均2/3创业，10%的学生离校时赚得了人生“第一桶金”。前几年，该校的毕业生曾大量聚集于附近的青岩刘村开网店创业，为这个村庄赢得“中国网店第一村”之誉。今年11月19日，国务院总理李克强曾专程到青岩刘村走访、调研。

“创业能力不是教出来的，现行教育模式对学生创业能力的培养完全无效。创业人才不可能在教室中诞生，纯粹的说教对创业人才培养所起的作用等于零。”义乌工商学院副院长贾少华这样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帮“差等生”找回自尊

“既然你们今天来到这里，我们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让你们把自尊找回来！”最近几年，在每届新生进入义乌工商学院创业学院的第一堂“始业教育”课上，院长朱华兵都会用饱满而坚定的语调这样告诉同学们。

2013年9月1日，19岁的蔡泽龙和宋春晖就曾坐在人群中聆听这样的教诲。他们是朱院长口中那些被传统应试教育淘汰的孩子。

入学前，来自浙江丽水一所普通高中的蔡泽龙成绩平平，他原想铆足劲考上一所二本学校，但最终还是考砸了。同一年，在河南驻马店参加高考的宋春晖，成绩“好看”一些，够上二本，但仍不足以被他报考的河南科技大学录取。

于是，在最后批次“专科院校”的填报上，两人不约而同地将三个志愿项全都填上了义乌工商学院。在他们眼中，这是一所与众不同的“牛校”。

蔡泽龙是高一时通过央视的一档访谈节目知道义乌工商学院的，当时让他印象深刻的是该校一位名叫杨甫刚的人物。

在上大学之前，杨甫刚是典型的“差等生”，上课睡觉，下课打闹，与同学、老师吵架，谈恋爱常常夜不归宿，高考两次才勉强进入义乌工商学院。但在这所学校，他却找到了灵感，从在淘宝网上开店起步，2009年毕业时，开着一辆红色的凯迪拉克离校。

“原来大学可以这样？！”杨甫刚的财富故事让蔡泽龙对义乌工商学院心生向往。而踏进这所学校后，他发现了更多“知音”。“不少同学当初都只填报了这一所学校，要是考不上就不读书了，自己去创业。”他说。

一直以来，朱华兵都很清楚，作为一所专科学校，义乌工商学院招收的基本是那些在六七百分的高考中只能获得二三百分的学生。按照传统教育的评价法则，他们几乎全是失败者。

“从小学到中学，因为不擅长理论学习，这些学生一直不被老师喜欢，收获了满满的挫败感。而到大学，如果还按照‘精英教学’的模式，他们依旧一天到晚被关在教室里读书，那么结果无非是在睡觉和玩手机中度过毫无意义的三年。”朱华兵说。

如何让一群不善于理论学习的学生好好学习？有着“创业教父”之称的义乌工商学院副院长贾少华后来有了想法—在国内C2C市场迎来变局的2005年，倡导学生在淘宝网上开办网店。同时，引导学院开展创业教育。

2008年10月，义乌工商学院创业学院成立，并于2010年10月正式成为学院的二级分院，承担管理电子商务创业班、创业学员班和各分院创业孵化基地的职能。而此后几年，电子商务一路高歌猛进，创业学院的学生成为互联网“造富运动”的主角，义乌工商学院也由此名声大噪。

“那些传统意义上的差等生，他们其实具有很多其他方面的能力，比如动手能力、沟通能力，甚至是商业上的天赋。”朱华兵说，“在我们学校，通过创业，他们可以把过去在应试教育中丢失的自尊找回来。”

“造富”工厂

事实证明，义乌工商学院创业学院的这群“差等生”的创业成绩，完全好过很多应试教育筛选出来的“优等生”。

以义乌工商学院外语外贸分院2013级“速卖通”创业班为例，该班共有大二学生28名，目前的人均月营业额已达到6000多美元，其中，月营业额过万美元的学生8位，最牛者月营业额逾10万美元。这些学生的人均月收入均超6000元（人民币，下同）。

电子商务创业班的蔡泽龙通过近三个学期的学习，从在淘宝上帮学长卖拖鞋，到自立门户卖帽子、毛衣、打底裤、内衣、男士衣服，再转攻“速卖通”卖耳钉，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已将店铺打理到月营业额数千美元。宋春晖如今则在微信里卖化妆品，暑期旺季里每月都能卖出好几十万元的货。

据时代周报记者了解，义乌工商学院对创业学院的学生有着不同于一般学校的毕业要求：首先，学生毕业时必须获得《高校毕业生自主创业证》。这本创业证是教育部在2010年底为扩大就业，鼓励大学生以创业带动就业而推出的一项措施。那些在校期间创业到一定程度的高校毕业生，通过有关部门审核后才能获得该证，并可凭此享受一定期限内的税收优惠；其次，学院内部还有规定，学生离校时，以班级为单位，人均月收入要达到1万元。

据朱华兵介绍，目前，创业学院已毕业的三届学生，100%获得创业证。而且所有班级的人均月收入全部过万元，最高的班级达到3.2万元/人。

由于创业成绩不凡，义乌工商学院创业学院开始打动一些成绩相对优秀又颇有个性的学生。比如河南的寒门学子石豪杰，其高考成绩原本足以进入一所还不错的二本学校，但他放弃了。

“这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孩子。他说他要改变命运，而他即便考上清华，读到博士，月薪一两万已经了不得了，但这仍然不足以改变命运。”朱华兵回忆。

石豪杰选择了一条自认为可以改变命运的道路—入读义乌工商学院，学开淘宝店。2012年毕业时，他拥有一个月均营业额近400万元的公司，超越绝大多数同龄人，在22岁就实现了“财务自由”。

不过，义乌工商学院创业学院的造富故事和相关数据也让旁人生疑：一所大专究竟是如何教出这些学生的？

业绩决定成绩

其实，在义乌工商学院创业学院，创业教育从入学第一天便开始了。

到校一周后，宋春晖便在老师的帮助下开了自己的淘宝店。蔡泽龙紧随其后。而按照学院的惯例，开学3个月内，学生必须在淘宝开店。

朱华兵这样解释上述“规定”：义乌工商学院颠覆了一般高校以理论教学为主、创业实践为辅的培养模式，学生一踏进校门就开始创业，整个实践过程贯穿3年6个学期，而老师和课程均为他们的实战提供支持与帮助。

“我们的培养理念是，即便店铺再小，即便每月只能赚两三千元养活自己，也要自己做。任何企业都是从小做大的，创业者要坚守这个信念。”朱华兵说。

而贾少华则曾在一档新闻节目中谈到：“我们的目标就是让学生成为创业者，而非就业者。他们的学业就是创业，学校的课程体系就是立足于让他们成为企业家。”

在这样的办学思路下，淘宝被创业学院选为一门“必修课”。“淘宝的门槛低、风险小，非常适合学生创业。它就像游泳池里的浅水区，对于初学者来说，是一块锤炼技能的宝地。”朱华兵说，当学生们在淘宝上完成电商运营技能以及资金的积累后，他们可以转向天猫、阿里巴巴、速卖通、敦煌、ebay、wish等其他平台。

刚开始在淘宝开店时，懵懂的蔡泽龙首先敲开了一位号称“拖鞋大王”的学长的寝室大门，从他手里进货，再通过网上转卖。而摸着石头过河的宋春晖则从卖打底裤到卖汽车用品，尝试了多种产品。

“做淘宝主要就是训练一种技能，如何通过前期的运营，把‘宝贝’炒到搜索排行榜的前几名。”宋春晖说。在这方面，创业学院的郑庆良老师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据时代周报记者了解，包括专业教师和行政人员在内，创业学院共有21位老师。其中，专业教师每人专攻一个领域，或是天猫，或是速卖通，诸如此类。郑庆良的专长是淘宝。目前，他经营着一家金冠店，尽管只做台湾食品和毛线两个类目，但年营业额已超过1500万元。

在郑老师的指点下，蔡泽龙通过开淘宝店慢慢有了自己的积蓄。今年春节后，在专业老师的介绍下，他又开始尝试在速卖通上卖包，随后又转型售卖质量更轻、邮费相对便宜的耳钉。

目前，蔡泽龙的耳钉生意进入上升期，月营业额达到几千美元。他开始要求供货商在产品吊牌和包装盒上印上logo，打造自己的品牌。同时，他还与另一家企业沟通，希望代理他们的产品。

蔡泽龙的这些创业表现最终都会被转化为课业成绩。“我们对于成绩的判定，主要采取灵活、务实的方式，这个成绩不一定来自课堂考试。”朱华兵介绍，“譬如，假设一个学生的年销售额可以做到几百万元，即便他的市场营销考试不及格，但我完全有理由认为，他已经学会营销了。”

这也是义务工商学院的独特之处：老师上课时，学生可以开电脑接单发单；淘宝等级可以抵学分，一颗钻抵两个学分；甚至，只要创业实践做得足够好，即便考试挂科也能顺利毕业……

创业人才不是“教”出来的

在当下电子商务进入大浪淘沙的严酷时期，义乌工商学院还能批量造富吗？

11月上旬，在广州“2014中国岭创大赛”上，“南方微路演”观察团中的园区运营商代表、C时代互联网产业园副总经理李波波就坦言：“从我们最近得到的数据来看，95%的电商活得非常痛苦。”

“淘宝不好做了，但速卖通好做。我们的学生在电商创业上目前又发现了两个赚钱的机会：一个是跨境电子商务。因为世界的市场更大，中国产品又有竞争力，而且做的人少。”贾少华告诉时代周报记者，“第二是移动电子商务。以微信营销为例，两三百人的微信圈就像‘小村庄’，一个村庄里开一两家店十分正常。而且，如果你的微信有上千转载，那就相当于在上千个村庄开店了。”

据了解，义乌工商学院曾有学生在2014年巴西世界杯期间通过微信卖德国啤酒，狠赚一笔；也有学生以O2O的模式销售炖好的燕窝，微信下单，线下配送。这种看上去没有丝毫科技含量的创业项目竟吸引了4个风投争相给钱。最后，创业者出让10%的股份，获得500万元的天使投资。

“电子商务发展迅速，变化很快，而迅速变化意味着不适应者淘汰。至于适应者，他们将会迎来更多的机会。”贾少华说。

而在朱华兵看来，接受过创业训练的学生比其他人更能适应互联网时代的变化。因为，学校非常重视电商技能的精炼。如此，学生至少在数据分析、营销技巧等方面区别于一般的淘宝卖家，更容易在激烈的竞争中生存。而面对跨境电商和移动电商两项变化，他们也能做出更快的反应，并更易进入角色。

与此同时，随着大环境的改变，义乌工商学院也在进行一些微调。比如，学校主张团队创业，或者师生合作创业，通过抱团协作，提升风险抵抗能力。

“学生的就业、创业情况还是相当乐观的，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师资。”朱华兵坦言，随着创业学院的发展，专业老师一直紧缺。

“关于师资招聘，教育部有着相关规定，至少硕士、博士以上学历，甚至要具备副教授或者教授职称。但这些人过去在学校里没人教过他们如何创业，他们自己也从未有过创业的经验。而到了我们学校，他们要如何教育学生创业呢？”朱华兵疑惑。

在贾少华看来，互联网时代瞬息万变，变化速度之快，已经到了教材内容在形成文字时可能就已被淘汰的程度。所以，要想胜任创业指导老师的职位，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参与到创业当中去。

今年10月，教育部高等教育司公布了2012年、2013年就业率较低的本科专业名单，共有15个专业被亮黄牌，其中就包括电子商务。

“仅在义乌，电子商务人才的缺口就达到40万。但电子商务专业毕业生却面临就业不景气、毕业即失业的局面。这是一件很可悲的事，同时也说明，我们的教育出了很大的问题，那些没打过球的老师如何能成为好教练、教出好学生呢？”贾少华反问。

事实上，具备丰富实战经验的创业老师目前并不易寻，有时还会被卡在教育部关于教师资质的门槛上。而这不仅是义乌工商学院，也是整个中国高校的创业教育面临的难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