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追梦的中国足球少年

2014-06-20 10:29:28

来源: 时代周报

而20年前的“健力宝模式”，已被证明是失败的。目前中国青少年足球的洋务之路，只能自己摸索。而随着中国社会和经济的变化，“海外踢球”的内涵，也悄然有了新的内容。

本报记者张子宇

荷兰5比1复仇西班牙、德国4比0狂胜荷兰……火热进行中的巴西世界杯，攻势足球大放异彩，进球数量多且精彩，球迷大呼过瘾。

与来自大洋彼岸的这份热闹相比，全世界球迷数量最多的中国足球显得有些死寂和尴尬。国家队成绩上不去，成为中国足球人和球迷的一块心病。尽管此前中国足球因为广州恒大队亚冠夺冠，以及房地产、电商等业界资本对中超联赛的大额投入而重现红火。

许家印、王健林、马云等富豪无上限的支票簿，固然能够如施魔法般迅速建立起一家强大的足球俱乐部，却无法让国家队轻松击败伊拉克、泰国等亚洲二三流球队。中国队的国际排名长期徘徊在100位以后，上一次打进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复赛（10强赛），竟然还要追溯到2001年。那也是中国队唯一一次成功打进世界杯决赛阶段。

“足球必须从娃娃抓起”已成一致共识。但如何提高中国青少年的足球水平呢？走出去曾是一条路，然而20年前的“健力宝模式”，已被证明是失败的。目前中国青少年足球的洋务之路，只能自己摸索。而随着中国社会和经济的变化，“海外踢球”的内涵，也悄然有了新的内容。

河北精英的巴西实验

资深一些的中国球迷都知道徐弘，这位曾是大连万达队和国家队主力中后卫的球员。徐弘的同胞哥哥徐弢则曾是国家队的主力门将，退役后常年担任国家队守门员教练，是国家队教练组的几朝元老。

不过现在，徐弢的新职位是河北精英足球俱乐部（下称“河北精英”）的总经理。该俱乐部隶属于河北精英集团，一家总裁为河北井陉人翟志海的教育集团。

自2010年起，河北精英一直输送整批的小球员到足球先进国家学习踢球，主要目的地就是眼下正在举办世界杯的足球王国巴西。河北精英的合作对象是巴西圣保罗州的足球俱乐部博塔弗戈队。

“翟志海去巴西办过孔子学院，见到巴西人对足球的狂热。我想这点深深感染了他。”徐弢告诉时代周报记者，“翟志海不是球迷，他不懂足球。但他有一点民族的情结，所以他有心愿，本想可不可以通过自己的力量做一个带动，从青少年开始尝试，看看可否做成一个模式。他回来就决定找一批孩子去巴西试一试，然后找到了我，一拍即合，定出了计划，2010年就实现了。”

到目前为止，河北精英已向国外派出了4批球员，其中3批男足，1批女足。男足去巴西，女足去美国。

如此批量地送孩子到巴西学踢球，很容易让人和过去的健力宝模式进行比较。徐弢则认为，二者的主要不同在于，健力宝模式是以自己的队伍为主要编制，外国教练只是临时来一下；而河北精英却是和巴西俱乐部进行合作，融合在里面。“所有的训练计划，教什么、吃什么，都由巴西方面决定。还可以和其他国家在这里的球队一起训练，还可以和博塔弗戈队的梯队一起训练比赛。朱广沪（前健力宝队足球主教练）也来参与过我们这个项目，他觉得现在情况比当年好太多。”

上述所谓的“融合”，是指博塔弗戈队和来自不同国家的多支球队签署合作协议。在当地，有哈萨克斯坦国家少年队、海地国家少年队、贝宁国家少年队等球队和河北精英一起训练。

此次留洋还强调了文化学习。在巴西当地训练的时候，小球员们要在周六、日晚上7-11点上文化课。由于要考虑训练时间，中国小球员无法去巴西的国立学校上学，便由巴西方面联系私立的国际学校进行授课。教授的课程完全由巴方决定，一共有13门课。而且也并非只针对中国孩子单独上课，而是中国孩子和其他国家的小球员，包括博塔弗戈队梯队的青少年一起学习。这也符合巴西规定青少年18岁以前必须接受文化教育的国家法律。

文化课也不全是走过场。主要要求是葡语，希望一年之内可以听懂巴西教练的指示，并能和教练进行交流。此外，中国小球员在周六、日还要上所谓的“国学课”—抄写《弟子规》，并每周升一次国旗。

在费用方面，徐弢介绍：“每个人总共的费用不到30万人民币。女孩子是我们全部负责（费用），男孩子我们大约负责2/3，家长出不到1/3。”

踢球不是唯一职业

2012年，留洋巴西的河北精英获得圣保罗州青少年梯队联赛的冠军。除此之外，还有两名球员马晟和巫林峰被合作的博塔弗戈俱乐部的青年梯队队相中。而巫林峰刚刚代表博塔弗戈青年队在意大利参加了拉齐奥杯比赛，并以主力身份获得了第三名。

巴西地区联赛繁多，圣保罗翰林州联赛并非全国性比赛，只能说类似中国北京、广州等地区的比赛或者某年龄组的青少年梯队比赛。

徐弢也坦言，由于是做青少年培训，因而几乎没有盈利。“几年也花了几千万了，我们在有限的能力下做点事情，我并不敢说我们可以改变中国足球。我们的宗旨是（先）培养人，然后会踢球，而不是一个会踢球的人，这是我们的目标。”

而且即使到巴西俱乐部踢球的马晟和巫林峰，也没有给俱乐部带来收入。“我们是合作关系，关键看他们能否进入一线队。青年球员不存在成功的概念，青年只能说有希望，不能说成功。”徐弢说。

巫林峰来自传统的足球之乡广东梅州，家庭条件还可以。河北精英的球员来源，有招募的，也有家长互相介绍的。巫林峰就是由第一期队员介绍而来的。

目前，已经回国的一批球员正代表河北精英俱乐部参加中国足球乙级联赛。“以1994、1995年龄组的孩子组队和成年队踢，可能是吃力些。今年联赛的成绩目前是2平4负，还算比较满意。”徐弢介绍。

但他也多次强调，河北精英并非以培养巨星拯救中国足球为目标，而只是做一些基础工作，带来一些正面效应并传递一些教育理念。“如果能培养20个成才就不错了，其中能成为优秀的运动员可能也就一两个。因为这些青少年球员不是从全国最优秀的苗子里或者国家级别队伍里挑选的，所以很多孩子肯定有先天不足。”

河北精英的管理者似乎并不愿展望会有多少球星从这家俱乐部里走出来，反而更愿意强调教育和经历。“我有体会，国外的培训和教育，对他们的成长，对他们世界观的形成，不能说优于国内的孩子，至少可以成为不同的类型。比如培养爱国主义，培养团队精神。”徐弢说。

而即使无法帮助这些球员成为职业运动员，徐弢也自信能够保证他们有一个不错的前途。“因为精英集团有从幼儿园到大学的教育体系，比如河北传媒学院，无论处在哪个环节，都可以和我们的教育体系挂钩。集团有在职员工、学生3万人，所以如果球员不适合踢球或者有更高的追求，可以帮助他去大学或者技校，也可以安排他在集团里再就业。解决球员的出路，不是什么问题。”

皇马足球夏令营启示

不管受训者的前途怎样，中国足球少年的留洋经历，又确实让一些人看到了以足球为媒介的教育手段之作用。

今年7月，可能会有46名中国孩子来到西班牙首都马德里的巴尔德贝巴斯体育城参加国际足球夏令营。巴尔德贝巴斯体育城是2013-2014赛季欧冠联赛冠军、欧洲最伟大足球俱乐部皇家马德里队的训练基地。不过组织这批孩子来此，主要不是为了培养未来中国的劳尔或者拉莫斯，他们目前都还只是一般的学校儿童。

2005年来到中国的罗翰林（David Lopez Martin），曾经做过中国西班牙商会副会长和华南分会会长。罗翰林自称是一名球迷，不过并没有体育背景。而他现在在做的事情，则与体育有关—担任一家名为“蹴鞠春秋”的公司的董事长。目前，这家公司的业务之一就是安排中国青少年前往西班牙的国际足球夏令营——由于其是皇马基金会的合作伙伴，所以可以安排中国孩子前往皇马训练基地训练。对于许多本身是球迷乃至皇马球迷的家长来说，这无疑有特别的诱惑力。

罗翰林相信自己正处在一个好时节上。“（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先生喜欢足球，他为发展中国足球做了许多的工作。”他对时代周报记者说，“而且我认为在中国的足球领域还有很多空白，我们只是在填补空缺。比如我们现在做的事情，就没有太多其他人在做。”罗翰林显然注意到了中国新一届领导核心对于体育尤其是足球的喜爱。

“曾经有许多欧洲劲旅来到中国，他们来了，挣了钱就走了。但2007年皇马来之后，决定留下来，而不是拿钱就走。”罗翰林解释，“如果我们只是搞搞表演赛，拿钱办事，那只算现在的成功。但如果我们做一些回报中国的事，我们可以在未来成功。”

马德里的足球夏令营一般被安排在每年的7-8月。2013年有37名孩子成行，这些孩子主要来自一些国际学校，这意味着他们的家长都拥有相当的经济实力。过去，这些孩子都来自中国，而在今年，他们中可能会加入一两张外国面孔。

收费根据不同的项目来定：有些是孩子去西班牙一周，有些是两周。每个孩子的花费在2万-3.5万元人民币之间。罗翰林强调，这个价格是包含机票、住宿等在内的所有费用，孩子们已经享受了很大的折扣，因为蹴鞠春秋和皇马基金会有合作。

参加夏令营的孩子年龄在9-15岁，基本都是男生，只有5%左右是女孩。“家长们其实要做的就是把孩子们带到机场，交给我们就可以了。”罗翰林表示。但他也坦言，中国的家长对孩子非常仔细，对他们来说，送孩子一个人出国还是担心，主要是关于安全。而孩子确实也会想家，很多人第一天到西班牙了，就会想吃中餐。

在马德里，孩子们每周保持训练，周末则被组织参观，比如去马德里的一些博物馆，可谓一次轻松的体育旅游之旅。“不过一般来说，他们不可能见到皇马的那些巨星们。”蹴鞠春秋业务拓展经理韦凯荀向时代周报记者解释，“因为联赛已经结束了，球星都去参加国家队比赛或者休息了。正因如此，我们才可以使用他们的训练基地。”

尽管说不出“健力宝”三个字，罗翰林也知道很多年前中国曾经送过一支青年球队去巴西。这支队伍被寄予国家足球的重大希望，但最终失败。

“中国青少年足球水平不高，所以在中国孩子之间也不会有很强的竞争。都是中国孩子踢，怎么提高竞争呢？”罗翰林认为，封闭，是健力宝失败的原因，“当然要把他们和外国孩子混一起，这样他们才能看到什么是高水平。如果中国孩子不能和西班牙孩子混合训练，那么一定会失败。必须一到西班牙去就把所有人打散，和西班牙本国及其他国家的孩子混起来，这样才有意义。”

“我们挣了些钱，用来支付我们的各种开销。但挣钱并不是目前这个阶段最重要的工作，培育市场才是。”罗翰林回应他们的经济效应，“所以在一开始，我们不能光是为了钱，我们要发展足球产业。”

“足球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家长们希望孩子能在国外呆上一段时间，从小有不同的人生经历。而家长们知道皇马，皇马意味着一种保障。”在解释顾客心理时，罗翰林认为，“过去中国的家长给孩子太多学习上的压力，但现在越来越多人意识到，只有在身体上健康，才能在心理上健康。”

除了马德里足球夏令营，蹴鞠春秋还和中国教育部下属机构以及广州恒大足校等有合作项目，这些项目更有希望能提高未来中国足球的水平。“习近平先生在正确的道路上，他知道该怎么做来帮助中国足球。中国政府明白，提高足球水平的唯一途径就是发展青少年足球。”罗翰林说。

被称为“足球玩家”的留学生

如果说送孩子到西班牙参加足球夏令营，是中国部分富裕家长的一种新教育理念和生活时尚的体现，那么一些海外留学生，也开始凭借自己的兴趣踢起足球来。与那些“足球留学生”最大的不同是，这些应该被称为“足球玩家”的留学生，将足球作为一种爱好而非谋生技能。

1992年出生的上海人冯玮琛，就是这样一位留学生足球玩家。冯玮琛在荷兰海牙大学留学，学习工商管理。但在留学期间，他加入海牙当地的Remo足球俱乐部征战业余联赛，作为球队右后卫，场场首发。

其实Remo队有一半队员是华人，其中包括留学生以及当地华裔。在西方，华裔球员取得成绩的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比如曾效力于德甲汉堡队的林志坚，在联赛中颇有表现。

冯玮琛踢球不但不挣钱，反而要花钱。他告诉时代周报记者，俱乐部的入会费是150欧元一个赛季。入会后，俱乐部会给队员安排比赛。每星期三训练，星期日打比赛。

不过业余联赛的俱乐部队员，也有机会签约职业联赛俱乐部。因为会有星探挖掘。在足球发达国家，业余联赛往往有可能成为球星的摇篮。如果踢得好，俱乐部会和球员签短期合约，然后让其去试训。

冯玮琛所在的球队是Remo7队，就是第七级别球队。作为足球强国，荷兰足球俱乐部众多，足球体系完善，一个俱乐部可能有十多个梯队，根据不同的级别安排联赛，联赛级别多达十几个。但是哪怕这个第七梯队的球员，冯玮琛也觉得很厉害，他在上海青年队踢球时没见过这么厉害的选手。而在比赛的时候，冯玮琛遇到的最大困难就是外国人的身体素质太好了，对抗起来非常吃亏。

“在荷兰，业余球队基本不配备教练。但是很多队员都是从之前的半职业化球队退役的，有些人会自愿地出来教一些战术和技法什么的。”冯玮琛说。

在荷兰，除了个别的，比如由国内教练组织的短期性海外培训，基本上是没有中国青少年专门来学踢球的。冯玮琛介绍，就算是专门过来的，身份也不会是以过去的球员身份，而是单纯地和大家一起训练，积累经验。并且欧洲的足球理念是注重于个人天赋的挖掘，经验和比赛态度比较重要。

只是将足球作为一种乐趣，冯玮琛没有寄望自己能够成为一名足坛巨星。荷兰人为大胜西班牙以及范佩西的“天外飞仙”而举国疯狂，冯玮琛也乐在其中。这个时候，他就是一名普通球迷。

下一站，日本？

健力宝模式举国体制的投影已经消失，在培养足球人才上，除了新兴的大型足球学校如广州恒大足校外，越来越多的个体行为也开始呈现。最近一名受到关注的球员，是中国足坛名宿高仲勋之子高准翼。

今年1月31日，日本J2联赛球队富山胜利队官方宣布，与高准翼签约3年，后者将身披20号球衣。这也是时隔20多年后，再次有中国球员效力日本联赛。

三个月后，高准翼再次登上媒体。4月29日，2013—2014赛季J2联赛第10轮富山胜利队主场2:1战胜松本山雅队。高准翼在本场比赛中首发出场，并在第71分钟为富山胜利打入一球。这不仅是他在J2联赛中的处子球，而且也让他成为自1999年J2职业化以来，首位在日本J2级别以上联赛取得进球的中国球员。

目前的新话题是，高准翼以后会不会选择加入日本国籍、代表日本队出战？目前高准翼已经入选了中国U19国家队。不过按照规则，他代表日本队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尽管日本队在本届巴西世界杯上出师不利，首战1:2负于科特迪瓦，但日本足球这几年的进步还是显而易见的。日本是否会成为中国青少年一个新的足球留洋目的地？

在签约富山胜利队之前接受媒体采访时，高准翼说，其实如果有好的机会的话，他还是希望能够走出去，毕竟国外的水平要比国内高很多。从自己的内心来说，他偏向于日本，希望有机会能够去东瀛闯荡一番。

“包括文化接近、思维方式趋同、地理位置近、身体条件也差不多等。”接受时代周报记者采访时，日本足球研究者藤森认为，前述这些条件对于想去日本学习或者参与足球运动的中国青少年而言，还是有一定吸引力和优势的。

日本目前虽非世界足球一流强国，但青训颇有特色，有多位日本教练在中国参与青训工作。其中仓田安治更因为带领辽宁U18队夺得2013年全运会足球冠军而成为大连阿尔滨队的主教练。同时，日本的足球文化也非常丰富，《足球小将》等足球主题动漫作品在国内无人不知，这些都是吸引力所在。巧合的是，高准翼的名字和足球小将的主人公“翼”相同。

但藤森也指出，目前来说，日本成为中国青少年足球留洋的一个主要目的地还很不现实，除了受两国关系影响外，主要是外部问题。“中国本来踢球孩子就少，能有多少父母会把孩子放到日本呢？再一个，中国人做很多事情功利心大，在国内踢出来可能性就不大，更何况放到竞争更激烈的日本？”藤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