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马里兰：被遗忘的非洲之地

2014-03-24 13:36:32

来源: 时代在线网

我来到了索马里兰，一个在地图上找不到的国家，一个被遗忘的非洲之地，一个谜样的独立国家。

特约撰稿龙婧

我在一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国家生活了3个多月。

真是奇迹。

带我去那里的，是一架早就该在20年前退休、以频发空难出名的麦道。

“没坠毁真幸运……”从迪拜起飞，5个小时后，我双腿打颤，站在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平房前—这是这个国家的海关。

房子里，三个油漆斑驳的木头台子，破旧的风扇在我头上摇晃。我和朋友把签证递上，一个女人看了我一眼，开始在电脑里敲打。突然，她大叫起来，从她破碎的英语中，我隐约听出，她把我和朋友的护照搞混了，这个发现让我倍感屈辱—我的朋友是个男人。

一番折腾后，她对我笑了下：“欢迎来到索马里兰。”

是的，我来到了索马里兰，一个在地图上找不到的国家，一个被遗忘的非洲之地，一个谜样的独立国家。

乱世中的安宁之地

索马里兰位于索马里西北部，以前隶属英国殖民地。实际上，索马里兰早于1991年宣布独立，只是未曾获得国际社会承认，它也是索马里版图中最先宣布独立的地区。随后，邦特兰和西南索马里先后宣布独立。但这三个“国家”都没获得国际主权社会承认。因此，从地图上来说，他们依然属于索马里。

索马里兰和现在战火横飞的摩加迪沙南部相隔数百公里，大部分索马里兰人属于迪尔族部落，占有原索马里18个省中的5个省份，首都哈尔格萨，人口380万。

战争的痕迹在这个国家随处可见。在哈尔格萨的主要城区，至今耸立着一架货真价实的飞机，飞机是索马里轰炸哈尔格萨时被击落的。在那一次轰炸中，被炸死的哈尔格萨居民多达15000人。跟索马里的战争结束后，索马里兰两派内讧了一年，最终安定下来。

货币、银行、电信、法院、公安局……1991年宣布独立后，一个国家该有的部门和秩序在随后几年逐步建立并运转。索马里内战时，几十万索马里兰人逃到了欧洲，并定居下来，但这些人没有放弃自己的故土，每年夏天，很多索马里兰人会回到自己的家乡—此地最基本最初的资金运转，是靠侨民的外汇支撑起来的。

长时间的和平带来了发展，内战时留下的断壁残垣开始逐渐被拆除。一年前，索马里兰还能看见不少留有弹孔的房屋，现在，这些房屋都被推倒，盖上了新楼。联合国在索马里摩加迪沙工作的人都跑到索马里兰的首都哈尔格萨来办公了。

但索马里青年党偶尔还会光顾此地。2008年，索马里青年党在首都哈尔格萨离总统府的大街上，制造了两起炸弹袭击。但比起摩加迪沙，这里无疑已经安全太多。“一年前，我来这里还没看见几栋商业大楼，现在都有好几栋商场了。”一位在当地做生意的中国人告诉我。与此同时，水泥路开始修建，在我所呆的三个月内，首都哈尔格萨的水泥路，由2条变成了3条。

索马里兰也吸引了外国投资者。

2012年，可口可乐在这里投资1500万美元，建立了一个加工厂，这是索马里兰第一次获得国外投资；最新消息是，BP的前CEO Tony Hayward带着他新组建的公司，承诺投资1亿美元，在索马里兰进行前期石油勘探。

不出意料，中国人也出现在这里。2008年，2个中国人在这里建立了羊皮初加工厂，当地传说他们赚了很多钱。不过，今年7月，因为污染当地村庄，导致牲畜消失和污染空气，这两个中国人上了《英国卫报》。

当然，今天的索马里兰仍旧贫困。至今为止，此地没有自己的工业，超过70%的物资都要进口，而当地人会根据自己的心情，决定是否要对这些货物苛以重税。同样的货品，他们有时会要求交纳100%的关税，有时却只要求交纳30%的关税。

以抓捕海盗谋求政治便利

在索马里兰，能带来更多财富的资源尚未得到开发。比如石油，比如电力。

来这里勘探的外国公司已经有好几轮，据当地官员说，初步结论是索马里兰存在巨大的石油资源，但由于战乱以及不被国际社会认可等原因，始终没有进一步消息。也有例外，有人曾在索马里兰和邦特兰的交界处发现了石油，这让两个“国家”迅速陷入了边界冲突，接着，开发石油的事情就此搁置。

由于没有正式“身份”，哈尔格萨不能向包括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及世界银行在内的任何国际金融机构“借款”，也没有能力进行自我基础建设。2009年之前，联合国等机构每年向索马里提供3亿美元左右的援助，但这些援助并不涉及索马里兰。直到近几年，联合国才开始向索马里兰提供援助。

为了争取国际社会的承认，索马里兰在打击海盗上投入颇多，尽管力量薄弱，他们依然建立了600多人组成的12个海上防卫基地。衣衫褴褛的索马里兰海岸警卫队还真逮到了不少海盗。

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和国际地位，索马里兰甚至主动承担了关押被捕海盗的责任，不管他们来自于哪个国家。为此，联合国特意给了索马里兰一笔钱，让他们在哈尔格萨修建了一座监狱，几百个海盗都被关押在这里。据说，在这所监狱里，这些海盗可以学习英语，享受医疗设备，还能踢足球。“比当地的曼苏尔酒店（哈尔格萨当地最豪华的酒店）还好！”当地一位官员开玩笑说。事实也是如此，从照片上看，这所监狱的确好过很多当地贫民住的铁皮窝棚。

积极处理海盗问题，给索马里兰带来了很多政治便利。联合国为此承认了索马里兰的自治地区地位（虽然不是主权国家），而那些把海盗送到索马里兰的国家，也被认为间接承认了索马里兰的独立。比如塞舌尔，他们已经连续送了三批海盗到索马里兰。塞舌尔人坚持认为，这些海盗不是索马里兰人，而是索马里人。他们还表示，等摩加迪沙的新监狱建好，他们就会把这些海盗转那那边去。

女人强烈要求一夫一妻

忘记说了，索马里兰是一个很严苛的穆斯林国家。

在这里，外国人必须围上头巾。我曾经试图不戴头巾上街，很快就被当地姑娘们找了麻烦。短袖短裤更是别想了。

在索马里兰，男女之间的界限全然分明。

这里的婚礼，男宾和女宾分开坐。男宾们在一个大厅里喝咖啡、聊天，女宾则在另一个大厅里唱歌跳舞（新娘的父亲都不可以进入）—跟中国的婚礼比起来，这里的婚礼近乎无聊，一位年老的妇女会不停地吟唱，而另一名年老的妇女则会在旁边敲打手鼓。但有一些习俗跟中国相似，比如要喂新人吃糖，象征甜蜜。只不过，喂糖这个环节，是由新娘的妹妹完成的。

整个婚礼上，只有在最后的10分钟，新郎才会带着自己的亲戚进入女宾们的大厅，和大家合影留念。索马里兰的新娘子们也会选择婚纱，只不过，她们会用婚纱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连头发丝都不会露出一根。

在索马里兰的大街上，即使夫妻，也不能牵手和依偎，这会被认为违反了穆斯林规矩。但随着互联网的兴起，严苛的清规还是有了一些松动。

青年们开始自由恋爱。

“你要知道，在几年前，我们这里是没有男朋友和女朋友的概念的”，夏克是我的的朋友，曾经在中国待了五年，他给我讲述了当地男女交往的准则。索马里兰的男女交往，基本就是家族之间订婚，男女从认识那天开始，就已经是未婚夫妇。

但现在，青年们开始选择自己的伴侣。尽管婚前性行为依然是被禁止的，但在无人处牵手和亲吻，已经在恋人中得到普及。“但是，恋爱最好不要高调，也不要给父母知道”，夏克说，恋人们约会基本不会带自己的朋友。另外，妇女权利正在提高，越来越多的姑娘们开始要求一夫一妻—在索马里兰，男人至今有娶四个老婆的权利。“基本上，我们会在结婚前谈好，女方是否接受一夫多妻制”，夏克介绍。但基本上，现在的女生都要求一夫一妻，否则宁可不接婚。最极端的例子是，一位原本在婚前答应只娶一个的男人，结婚几年后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再娶了一名妻子，第一位妻子当场就疯了。

索要零钱的石头流星雨

来索马里兰前，我想象过很多画面，比如像三毛那样去各处探险，寻找当地人制作的手工艺品，和当地人交朋友。

1个月后，我的幻想就破灭了。这里的基本生活资料已经全部被来自中国义乌的商品所占据了，可口可乐广告遍地都是，最惨的是，只要我一上街，马上就会遭到围观。人数最多的时候，上百个小孩围着我，兴奋地叫喊：“中国人中国人！”还伸出手好奇地摸我。最后，我的非洲朋友奋力把我拉出人群，关到了车上。

我第一次被人拦住要钱时，陪我的当地朋友显得有些窘迫，他对我解释：“这些人不是我们国家的，是从埃塞来的。”但我很快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基本上，只要中国面孔单独出门，都会被当地小孩索要零钱。

最狼狈的一次，我和朋友去离家不远的戈壁散步，遇上一群小孩，当时因为没有零钱，我们只好拒绝了他们的索求。很快，我们遭到了石头流星雨的袭击。孩子们把足有拳头大的石头，用绳子卷住，扔向我们。我们只好落荒而逃。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最糟糕的是，我们这些中国面孔一出门，就会被索要钱财。在跟当地政府打交道时，我们也被勒索数次。关键是，即便给了他们金钱，也并不能带来预想中的效果。

只要我们这几张中国面孔出现在索马里兰的公共场合，就会立即有人上来搭话，提议要跟我们做生意。要求合做生意的人之多，连我们搭趟飞机都不能幸免。在哈尔格萨机场，工作人员拼死留下我们的电话，然后每天打10个电话进行轰炸，要求合作。最初，因为不知道其中门道，只要有人要电话，我们就给。结果几个月后不堪其扰——这里的人们特别有决心，如果你不接他的电话，他就一直打一直打一直打，一直打到你跪地求饶为止。

最终，我们只能换了电话。

在索马里兰，让我最抓狂的一句话就是：“不要担心，我的朋友，这里是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