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题]冼村往事

2014-03-30 19:40:25

来源: 时代周报

广州市原副市长曹鉴燎此番落马，涉及天河区冼村等城中村的拆迁、改造和城中村土地转让，由冼村村集体腐败窝案牵连，暴露了其在天河区等地任职时的腐败问题。

编者按：

据《南方日报》报道，广州市原副市长、增城市原市委书记曹鉴燎日前被立案调查。而曹鉴燎此番落马，涉及天河区冼村等城中村的拆迁、改造和城中村土地转让，由冼村村集体腐败窝案牵连，暴露了其在天河区等地任职时的腐败问题。

曹鉴燎自1985年进入广州市天河区党工委工作，到2002年底任职海珠区委书记，历时17年，曾任天河区委常委、副区长、区长、区委书记等要职。升任天河区领导之前，曹鉴燎在天河区沙河镇担任过多年一把手，沙河镇当时管辖杨箕、冼村、猎德、车陂等众多村庄和大片农田。据报道，在冼村、猎德等土地出让过程中，特别是珠江新城等地拿地时，曹鉴燎与在冼村当了30多年党支部书记的卢穗耕等人十分默契，双方跟开发商有直接利益输送和往来。

冼村村集体腐败窝案曝光和曹鉴燎案发，或许将引发广州市房地产市场的一场反腐风暴。

本报记者陶春宇实习生黄子琪发自广州

有着800多年历史的冼村，在现代化进程的冲刷和洗礼之下，已然褪去了“钻石村”的光环。

3月15日，时代周报记者站在黄埔大道上放眼广州市CBD珠江新城，发现在高楼林立的广州中央商务区内，冼村的很多房屋已经被拆成断壁残垣，与周边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显得极不协调。

冼村在珠江新城3个村中，是最早启动改造的（1995年就启动了改造），却因改造资金、改造方式等诸多问题一直未落实，改造进程一度搁置。

村志玄机：460亩自留地

《冼村村志》记载，冼村从宋朝开村至今。该村位于广州市东郊，东临石牌，南有猎德，西有杨箕，离老城区不到3公里的村庄，占地面积18.41万平方米，耕地面积2300亩，非耕地面积2000亩。地处广州CBD中心区，冼村在外人的眼中，是一个富裕的乐园。

因为发展需要，从1985年开始，冼村开始了拆迁、改造和城中村土地转让。冼村村民冼大海（化名）告诉时代周报记者，1985年，冼村被征用了1200亩土地建起了天河体育中心，1995年，冼村又被征用了978亩土地建设珠江新城。

在珠江新城，与该村合作开发的商业、服务业等地产、物业项目赫赫有名的，如海涛酒店、春都酒店、维家思广场、丰兴广场、保利心语、尚东美御等，商业价值极高，寸土寸金。冼村村民本应该享发展红利，但村民冼大海说，冼村村民并不是外界想象那般过着“包租公”、“包租婆”的生活，他们的日常开支基本依赖村集体股份分红。面临“城中村”拆迁，他们的希望寄托在村集体经济的壮大和福利分配上，但以村民股份分红为例，冼村已被周围的石牌、杨箕、谭村、林和等拉开差距，排名天河区倒数第二，是同样被征用土地开发建设珠江新城的猎德村村民收入的1/3。

冼秀梅（化名）在接受时代周报记者采访时说：“冼村村民最多的才拥有村集体经济组织—广州市冼村经济联社的42股股份，但是每股的分红曾10年没有变，一直是每年分红300元/股，就算加上小孩分得的5股，一年14000多元，折算下来，每个月只有1175元；后来每年的分红提高到400元/股，2013年才提高到550元/股，折算下来一家人每月提高到2150多元。”

一开始，村民们也曾经怀疑过村集体财务问题，多次向上级投诉村委财务有问题，但接连发生财务主管失踪，财务室又“碰巧”起火等怪事，最后因无实证，而不了了之。直到2009年6月，卢穗耕组织编撰的《冼村村志》以50元/本的价格发行，村民们争相购买，原本是响应政府号召，支持城中村改造。可是，这本以歌颂个人功德为主题的村志，无意间暴露了冼村留有460亩的自留地。

村民顺着《冼村村志》提供的“冼村还有460亩自留地”的线索，向广州市国土房管局、广州市规划局、广州市工商局等部门请求查阅相关资料，发现了可疑问题。工商资料显示，2011年9月，冼村村民委员会召开股东大会，只有7个人就代表全体股东行使100%的表决权，就在冼村经济联社下面私自成立了冼村实业公司，注册资本只有50万元，经营范围是场地出租、物业管理。冼大海认为，就是这个冼村实业公司，成了村班子成员贪腐的工具。

冼村“最牛家族”贪腐窝案

在采访过程中，冼村的村民认为，冼村集体经济的账目之所以能够被卢穗耕掌控30年，一个重要原因是冼村集体领导班子的背后，是一个阵容庞大的“亲属集团”。

冼村村志上面有一幅摄于2008年5月的照片，上面显示，卢穗耕既是冼村的村党支部书记，又是冼村实业公司的董事长；卢佑醒既是冼村的副书记，又是冼村实业公司的副董事长；冼章铭是冼村的副书记，同时兼任冼村实业公司的副董事长；陈健强是冼村的支委委员，又是冼村实业公司的物业公司经理。

冼村贪腐案发后终于揭开了冼村“最牛家族”的裙带关系。原来卢穗耕离开后，他的小舅子冼章铭，接任冼村经济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而冼村副书记是他的侄子卢佑醒，副总经理是其外甥陈健强，副经理是其侄儿卢炳灿等，公司会计是堂内弟冼章伟……

《南方日报》报道称，1985年广州市政府征收黄埔大道以北1200多亩农田，所有的征地款都装进了冼村原来的班子成员的腰包；1995年黄埔大道以南珠江新城农田征地款6亿元不知去向；1995年政府给征地后劳动力人口生活安置补偿款3887.1万元，当时冼村才有1126人，冼村原来的班子多报劳动力人口3085人，贪污3887.1万元；未经村民同意擅自更改合作协议，将48%的股权拱手转让给开发商，把集体与开发商共同开发的土地、商业办公楼收益分成由原来村集体占78%，变为开发商占78%，从中获利；私自以超低价格6000万元转让6.8万平方米商业办公楼，低于市场交易价格几十倍。

广东省政府参事王则楚在接受时代周报记者采访时指出，在村民委员会一级，有的村党支部书记独揽大权，在卖地和村物业租赁上，避开村民大会，直接出卖村民利益。按《村民委员会法》的规定，涉及村民利益的事项，应该通过村民大会进行表决，超过半数通过，才可以实行。其中，征地款、生活安置补偿款，都应该属于村务公开的范畴。

村民投票决定回收集体物业

一份从广州市国土局查到的[2013]262号文件显示，冼村有16.92万平方米的留用地被切割成了15块，分别转化为商务办公、商业金融用地、公共绿地、社会停车场用地、商贸办公用地、商品住宅用地和居住用地等，由冼村经济发展公司、广州市天建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保利广州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广州市嘉裕房地产发展有限公司、侨鑫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侨鑫”）等公司分别开发建设。

冼秀梅对这15块地中的珠江新城F1-1地块的开发记忆犹新，这块地占地面积1.758万平方米，也属冼村留用地。这块地是冼村经济发展公司和侨鑫共同开发，土地证号为穗国土建用字[2007]25号。这块地冼村经济发展公司以黄金土地入股，却只占22%的股权，而侨鑫却占78%的股权。有知情人士称，在2009年12月6日，侨鑫集团要在该土地上举行侨鑫总部大楼和酒店工程的奠基仪式，村民与侨鑫发生了冲突。

5年过去后的2014年3月19日，时代周报记者在侨鑫总部大厦的施工现场看到，侨鑫总部大厦至今依然没有竣工，目前仍在建设当中。一位曾经为珠江新城做过控规的全球著名房地产咨询公司的高管向时代周报记者透露，珠江新城F1-1曾经改过规划，耽误了其建设进度。

在侨鑫总部大楼和酒店工程施工现场的围墙上，时代周报记者看到广州市规划局为该块地进行了一次公示说明，公示期为2012年11月 23日至2012年12月2日，公示内容为：冼村经济发展公司和侨鑫拟对位于珠江新城F1-1酒店工程的建筑层高进行调整。时代周报记者向侨鑫相关人员询问珠江新城F1-1当年拿地的情况以及后来为什么调整了规划，但他以不知情为由回避了记者的提问。

2007年4月26日《南方都市报》刊载的《珠江新城卖地》的新闻指出，冼村经济发展公司和广州南雅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广州中海地产有限公司分别持有珠江新城G2-2、G2-4地块的30%、10%、60%的股权。当时拍卖的是冼村经济发展公司和广州南雅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总共持有的珠江新城G2-2、G2-4地块的合计40%股权。村民提醒记者注意的是，这块地的总建筑面积是16.5393万平方米，40%的股权挂牌交易底价仅为4720万元，折合每平方米的价格只有730多元/平方米。

同样是2007年11月，广州房地产市场非常红火的年代，冼村经济发展公司将珠江新城F2-2地块48%的股权，约为6.8万平方米商业地产项目以6000万元的超低价格转让给广州市嘉裕房地产发展有限公司，折合每平方米的售价才1000元。

对此，王则楚认为，将村委会的权力归还村民大会的制度建设取信于民，才可以杜绝冼村窝案的发生。

卢穗耕潜逃后不久，冼章铭等4名村干部集体落马。

随着广州市纪委调查的深入，发现冼村至少有40多亩集体留用地的安排存在严重问题，造成村集体土地资产流失。而且大量冼村集体物业处于广州珠江新城CBD的优质地段中，但是物业租金、租期以及承租人等都有严重猫腻，这其中就有曹鉴燎等人介入的影子，落网的冼村村干部交代了曹鉴燎等人涉嫌违法违纪的问题。

接下来的问题是，冼村村民如何处置集体资产股份？

时代周报记者从冼村经济联社获悉，日前冼村4000多位村民举行了全体股东代表大会，就村集体物业处置进行“二选一”的投票表决。

所谓的“二选一”，即方案一，先提高租金、增加收入、提高分红，保障村民福利，然后再寻求时机追讨物业；方案二，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和冒多大风险，是否保障收入、分红和福利，都要直接打官司回收物业。

投票的结果显示，56.55%的村民选择了“回收物业”。冼村村民对此欢欣鼓舞，认为新的领导班子终于回到民主与法制轨道上解决问题,这是重大的进步；村集体重大事务由全体股东进行投票表决的这种方式，打破了冼村30多年来由极少数股东代表决定集体一切重大事项的惯例，冼村成功迈出村民自治的重要一步。

保利地产骑虎难下

由于冼村村民要求收回村集体物业，“拒绝开发商参与冼村旧改”的立场坚定，2011年从冼村实业公司手上获得参与冼村城中村改造资格的保利地产骑虎难下。

2011年12月9日，冼村实业公司引入保利房地产股份有限公司作为合作参与冼村城中村改造的企业，双方以“村集体经济组织为主体进行改造，通过拍卖地块筹集改造资金”的模式进行合作。据有关媒体报道，目前保利地产已将10亿多元保证金注入资金公共监管账户内，另准备了25.9亿元的改造资金。

村民向记者透露，保利地产为改造投入的资金已达7亿多元，而支付对象则是广州市冼村实业有限公司。但在广州市冼村实业有限公司的合法性受到动摇的情况下，保利地产的前期投入资金也受牵连。除此之外，保利地产依然未撬动留守户的签约防线。

一位接近保利地产的人士说，虽然保利地产在冼村的旧改项目受阻，但是保利地产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努力，包括保利地产董事长宋广菊在内的高层对此非常重视。这位人士预计还要二三年才能完成旧改的拆迁工作。

而保利地产旧改办的一位人士说，村民说的一些数据不太准确，但是目前保利地产还不适宜透露更为详细的数据。可能要一两个月后，保利地产会主动公开相关数据。

随着冼村村集体班子腐败案曝光，以及曹鉴燎的落马，笼罩在冼村拆迁改造、土地转让等复杂过程中的政商寻租将公之于众。历史迷雾将渐渐消散，但是，如何完善制度设计，妥善解决历史遗留难题，考验各方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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