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报业突变

2019-08-15 10:53:31
来源: 时代周报

本报记者 韩玮 发自上海

10月13日晚8时,解放日报官方微博发布简短文字—新的上海报业集团开始组建,并附上了9位提任干部的名单。

次日,新华传媒停牌。当晚,该公司贴出公告称,控股股东解放日报报业集团(简称“解放集团” )日前接到上级主管部门通知,正在筹划准备解放集团与相关报业集团整合事宜。至此,解放集团与文汇新民联合报业集团(简称“文新集团”)合并的传闻坐实。

据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最新统计,2012年全国报刊出版集团总体经济规模综合排名中,解放集团与文新集团分列第3与第5。因而,这两者的合体被认为是近期新闻界里最大的新闻。

“合并后的上海报业集团不应走地产、证券供养报纸之路。”10月14日,上海某高校一位不愿具名的研究人士、媒介管理学博士告诉时代周报记者,这次改革应当是针对传媒业的核心问题,也就是解决报业如何改革创新、走出困境的问题,而不是让传媒业躲到其他行业的背后逃避风雨。即便报业集团决定涉水房地产或其他行业,传媒业与它们也不应是被供养的关系。

至于传统的报业集团应当如何转型,发展新媒体被业内默认为答案之一。但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解放集团和文新集团在新媒体领域都做过努力,但鲜有建树;而且,上海至今没有出现平台级的互联网公司,也缺少网络创业公司,那么这一次,由行政力量主导,上海两个报业巨头能够成功找到新媒体运营的突破点吗?

新班组布局

根据上海报业集团相关干部的提任前公示,合并后的上海报业集团将由现任文新集团副社长高韵斐担任“二把手”,身兼党委副书记、总经理、副社长三职。

对于不少上海中年人来说,高韵斐不是陌生面孔。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他是沪上一档知名新闻栏目《新闻透视》的主持人。他曾主导这个老牌节目的改版,开创了集采编播于一体的记者型主持人的风格,并在当时获得了很大的成功。

2003年,高韵斐参与筹组第一财经传媒有限公司,构建跨媒体、跨行业、跨地域的产业链。至今,第一财经已是一家囊括广播、电视、报纸、杂志、网站的财经资讯供应商。

早在2009年,高韵斐曾这样判断未来报纸的价值:很多传统媒体本身不能赚钱,比如上海的《理财周报》,但它每年举办的理财博览会能赚好几百万。利用传统媒体品牌优势进入相关领域的活动中,这是未来媒介融合重要而又有效的方式。

而今年7月,高韵斐出现在第四届中国传媒领袖大讲堂上,讲“传统媒体如何在新媒体的冲击下转型发展”。他认为,传统媒体应当在深度报道与评论上做文章,过去单纯提供市井民巷内容的新闻已不能成为其谋求继续发展的竞争力。

高韵斐这一次的搭档、上海报业集团的掌舵者,尽管尚未正式公布,但业内大多确凿无疑地认为,将是现任上海广播电视台台长、上海东方传媒集团有限公司(SMG)总裁的裘新。

与高韵斐一样,裘新也是60后、88届毕业生,但随后进入解放日报工交财贸部工作。2011年9月到上海广播电视台履新台长一职前,他曾历任文新集团副社长、文汇报总编辑,解放集团党委副书记、副社长、解放日报总编辑,上海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等职务。

对于新媒体带来的冲击,裘新近来曾发表过与高韵斐相似的看法。今年5月,在美国弗吉尼亚大学达顿商学院举办的一次论坛上,裘新表示,媒体产业无论渠道挖得多广,盘子扩到多大,仍然以内容为核心。

“《我是歌手》来自湖南卫视,节目版权源于一家韩国电视台;雅安地震新闻直播,现场画面和采访都以各家卫视为主导,各大网站转载。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新媒体、新渠道、新模式固然在为行业重新洗牌,但洗不掉的必然将是我们为内容创新的动力。”据称在SMG,裘新鼓励上海广电人以“以死向生”为信念,“不是创新,就是死亡”。

对于目前的人事布局,上述媒介管理学博士告诉时代周报记者:“已披露的提任干部大多来自解放日报和文汇报两家党报,这可能预示着新集团对意识形态的重视程度依然较高,至于具体的改革思路,不得而知。”

而有媒体认为,这批班组成员中,最值得关注的安排是现任上海国有资产经营有限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的程峰即将调任上海报业集团副总经理。这意味着解放与文新合并后或将有一系列资产整合的大动作。

合并进行时    

在报界,解放集团与文新集团足以堪称巨头。公开资料显示,解放旗下拥有以《解放日报》、《新闻晨报》、《新闻晚报》为代表的10报4刊、1家网站、1个出版社、1所文艺院团,以及上市公司新华传媒。而文新的版图包罗了16家纸媒、1家出版社和10余个新媒体产品,其中,主报《新民晚报》和《文汇报》是中国大陆历史最悠久的两份报纸。

这两艘巨轮决定组成航空母舰的消息有些令人诧异。林文是解放麾下某报纸文体条线的记者。9月中旬,当圈中好友向她透露合并事宜时,她全然以为那只是“玩笑”,但一周后“却被分管领导证实”。

“合并消息传出后,《新闻晚报》顿时有些人心惶惶。因为与《新民晚报》相比,它不占任何优势,由此被认为是最有可能撤并的报纸之一。不过至今,这只是猜测。”林文说。

而据新世纪周刊报道,此次两大报业集团的合并动作源于上海市政府高层的直接决策和全局性部署,意在借鉴浙江等省份打造传媒集团的经验,对上海文化产业进行实质性的整合,寻求新媒体运营的突破与跨产业发展的契机。

“合并注定是一个利益协调与再分配的过程,目前应当还处于各家报纸为自身利益、人事等问题博弈、角力的阶段,暂时还没有看到实质性的改革方案。”文新集团一位知情人士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但据其披露,一个较为可靠的消息是,两家集团合并后,《解放日报》、《文汇报》、《新民晚报》三张报纸可望恢复法人资格,而《东方早报》作为主打产品之一可能得到更多的支持,包括获得上海市委宣传部下属的上海精文投资有限公司的投资。

“《东方早报》的报纸版面和采编流程暂时没有变化,但他们正在操作一个在人员配备上大费工夫的新媒体项目。这个产品以《东方早报》的采编为主力,同时整合文新集团内部以及互联网公司的力量,可能将在明年某个时间推出。”该人士表示。

上海交通大学新媒体研究学者魏武挥则告诉时代周报记者,“文新集团内部已经开了不少新媒体的项目,《文汇报》、《上海日报》(Shanghai Daily)等报纸近期上报新媒体的计划后都得到了数百万不等的投资承诺。”

而据复旦大学新闻学院党委书记俞振伟披露,解放日报已准备在明年推出一份名叫《上海观察》的电子刊物,围绕上海的重大事件和重要话题做深度报道,目标读者为党政干部、城市利益相关者等高端人群,采用付费阅读模式。

“这几天,我和两个集团的一些朋友交流时,他们很担心所在报纸如果被撤并后自己何去何从,而他们的领导说:‘怕什么,裁了就去做新媒体,传统媒体又苦钱又少,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上述高校人士告诉时代周报记者,“这一场自上而下的合并可能是高层寄望通过制度变革和利益的重新分配,促使体制内的优秀资源从传统媒体向新媒体流动。而这也符合目前整个传媒业资源流动的方向与格局。”

多元化经营悖论

事实上,解放集团与文新集团强强合并,同时加速布局新媒体,最现实而重要的背景就是纸媒的全面衰落。

据慧聪研究统计,今年7月的全国报纸广告投放排名中,解放的《新闻晨报》与文新的《新民晚报》分列第7与第11,业绩并不算差。而这似乎只能说明中国报业已陷入普遍的困境。

根据新华传媒的财报,2010年—2012年,公司的营业收入大幅缩水,同比的利润降幅却逐年上升,达到10.84%、14.35%和14.95%。这其中,报刊广告业务的营收分别为11.57亿元、8.98亿元、6.1亿元,三年来下滑极快。

而2013年的半年报更加夸张,新华传媒上半年实现利润总额5627万元,而这些盈利竟然主要来自委托贷款,也就是利用存贷利差获得的近4150万元的理财收益。

无独有偶,上海交通大学全球传播研究院的一个项目组今年对文新的非主业营收进行了调研,据魏武挥透露,该集团同样面临副业利润大大超过主业的尴尬局面。

据介绍,文新最赚钱的项目不是报业,而是证券基金与地产业务。至今,它是海通证券、东方证券的十大股东之一,总计拥有小几十个亿的证券资产,同时,它还在上海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拥有3块地皮以及1家新民大酒店。

其实,多元化经营是不少报业集团为抵御寒冬而采取的对策。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浙江日报报业集团(简称浙报集团)。

据时代周报记者了解,浙报集团目前将主营业务大致分为四块,首先是传统意义的新闻业务;其次是互动娱乐,比如,收购杭州边锋和上海浩方;再次是社区报与老年报;最后,发展浙江省内县级城市的文化产业,帮助县城居民提高文化水平,比如电影院线。

一位近期采访过浙报集团社长高海浩的新媒体研究者还告诉时代周报记者,“浙报的一些领导一直有个想法:希望在小县城里投资网吧,因为,对于游戏公司来说,网吧是一个非常精准的媒体,那儿的每一堵墙、甚至连鼠标垫、电脑桌面、屏保画面都可以用来出售广告。”

这些“不务正业”的项目正逐步成为浙报主要的创收来源。8月27日,浙报传媒披露的半年报显示,公司营收9.3亿,同比增长40.92%;归属于上市公司的净利润1.76亿,同比大涨55.47%。而这显著的利润增长无关新闻业务,而是因为浙报收购的两家网游公司业绩超预期增长。

“以广告养发行的情形在中国非常普遍,而这种模式的弊端之一就是导致报纸对经济的依赖性很强。当经济向坏,广告减少时,报纸的营收就会急剧下滑。但如果一家媒体可以多元化经营,那么,它抵抗风险的能力就会大大增强。”

魏武挥认为,“合并后的上海报业集团在转型发展过程中不一定要困守上海,也不应局限于报纸的垂直领域,不妨放眼长三角乃至全国,可以从地产、证券、电影、互动娱乐等其他领域分得一杯羹。”

不过对此,业内也有不同的看法。前述上海高校人士认为,恰恰是因为地产、证券等产业获得甚多,传媒业的生存困境被隐藏、掩盖,进而致使这个行业自身演变、改革的动力被“抹杀”。

“所谓穷则思变,上海报业的立足点是中国财富的第一高地,坐在这个聚宝盆上,它依靠地产、证券就可以衣食无忧,内部的矛盾也就不像经济落后地区那么激烈,自我改革的动力不足。而上海的高层领导可能正是担忧这一点,故而属意运用行政力量力主变革。所以,这次合并应当是针对报业的核心问题,而不是搞多元化经营为传媒业遮风避雨。”

无处安放的新闻理想

如果上海报业将要直视传媒业衰落这一核心问题,首先需要探究原因。

林文认为,某种程度上,这与上海强有力地管控媒体、较为注重意识形态安全的做法不无关系。“上海社会的开放与传媒业的保守已经越来越不相匹配了。”

不过,在魏武挥看来,意识形态的管控与商业经营的颓势相关性较弱。“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南方媒体的胆子更大,但他们的经营也不容乐观,而环球时报的日子却不见得更难捱。”

魏武挥认为,新组建的上海报业集团需要考虑两个问题。第一,如何看待新华传媒。“一直以来,为了谋求光鲜的财报,解放集团需要不断向这家上市公司输送利益。但通常来说,上市公司应该是一个集团投资并购、版图扩张的工具,而非失血之地。”

其次,上海的媒体在互联网、新媒体领域少有建树,虽然有过努力,但用力不多。当经济不景气、广告下滑,同时又遭遇新媒体冲击时,传统的纸媒集团就会陷入困局。

正因如此,开拓新媒体被认为是摆在上海报业集团面前的重要议题。“但上海将如何发展新媒体,这很难说。”前述上海高校研究人士、媒介管理学博士告诉时代周报记者,按照上海的经济、社会地位,它不可能照搬浙江或者其他地方的发展套路,但同时,它又没有勇气采取广东的发展模式,因为,广东素来散养,而上海是圈养,双方的制度环境和约束不同,那么,如何在圈养的环境下进行改革创新、发展新媒体,这是一个问题。

而另一重隐忧在于人才。一位文新集团内部人士透露,1998年,上海文汇报社与新民晚报合并时,内部员工很少有其他工作机会可以选择。但这一次合并,有新媒体公司和其他社会公司开始主动挖人,对两大集团的一些骨干员工抛去了橄榄枝。

事实上,今年以来,不断有优秀的传统媒体人离开这个行业,比如8月7日,《21世纪经济报道》创始人刘洲伟就宣布辞去总裁等相关职务,转投新媒体。

“今年以来,我参加的各种聚会论坛,同行相见,聊的都是经营下滑的媒体现状和危机感,很少有人在谈媒体理想和坚守。毕竟,以目前一个普通传统媒体人的收入,最多也只能在北上广等一线城市维持生存。如果过去在传统媒体坚守可以成为裘新、高韵斐,那么现在,这只会换来买房难、结婚难等一系列现实问题。”林文说。

“这也给传统媒体的制度变革敲响了警钟,如果传统媒体无法给予传媒精英更加广阔的发展空间,那么,当精英纷纷离去的时候,这个行业必将衰败。”前述高校人士说。

而有意思的是,10月8日,文新集团发布一份公开招聘公告,涉及采编、校对、信息编辑等78个岗位。据时代周报记者了解,这并非一次完全意义的对外招聘,也非外界所猜测的为开拓新媒体业务积蓄人才,而是为在岗的派遣制员工转编制。而有文新集团人士认为,这既是一贯的做法,可能也有安抚人心的意味。

实际上,在两个集团合并之前,文新集团、解放集团、《新民晚报》、《文汇报》、《解放日报》都是正局级事业单位,而总共逾6000名员工中,部分拥有事业编制。业内人士倾向于认为,编制内人员不会因为改革而被裁员,但这部分人员的重新调配以及编制外人员的整合将是棘手的问题。

(文中林文为化名)

本网站上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文字、图片及音视频),除转载外,均为时代在线版权所有,未经书面协议授权,禁止转载、链接、转贴或以其他 方式使用。违反上述声明者,本网将追究其相关法律责任。如其他媒体、网站或个人转载使用,请联系本网站丁先生:news@time-weekly.com

相关推荐
销售通宵接单、提车要等2个月?小米汽车售价21.59万元起,雷军:成本真的很高
东北证券近30%股权遭"甩卖",第一大股东或将易主!公司回应:还在筹划阶段
业绩变脸股盘点|海通发展上市首年净利同比大降七成,五券商在解禁高峰前提前减持套现
监管能见度|IPO严监管进行时:常态化滚动式现场监管,重拳打击违规报价
扫码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