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750亿“推山造城”

2012-12-27 04:14:36

来源: 时代周报

本报记者张蕊发自兰州

12月17日，兰州的气温已经很低，但由太平洋建设集团（以下简称“太平洋建设”）承接的兰州新城建设中的推山项目，依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截至目前，一期4.8平方公里的工程已经完成了60%以上。”一名现场项目负责人告诉时代周报，“刚开始的时候慢一些，但顺了以后就会快起来。”

就在同一天，兰州市有关部门召开了兰州新城规划的审查会。与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着的推山造地行动不同的是，此次会议显得有些别样—几乎所有可能参会的部门都以不太清楚此事为由，婉拒了时代周报的采访。“现在确实不好说什么。”一名要求匿名的兰州政府官员称，因为很多东西，到现在还没有最后确定。

这与一贯高调的太平洋建设董事局主席严介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严介和在接受时代周报采访时坦承，现在的主要压力是，能否在半年时间内按期完工，“我可立了军令状”。

移山造城

兰州地形东西狭长，南北有山，受地理条件限制，土地已成为城市发展的最大瓶颈。每年兰州政府最头疼的事情就是“找地”。

在这样的背景下，兰州提出了建设兰州新区的概念，今年8月28日，国务院正式批复同意建设第五个国家级新区—兰州新区。这一规划面积为806平方公里的新区位于兰州北部的秦王川盆地，距兰州市区38.5公里，辖永登、皋兰两县五镇一乡，现有总人口10万人。

从建设最初，兰州新区就被定位为“工业区”，尽管一些大企业的外迁能够有效地缓解城市污染的现状，但用地紧张的状况却依然无法得到有效缓解。

于是，兰州新城也开始了建设，与国家级的兰州新区不同的是，兰州新城的建设可以说才刚刚开始。

兰州新城位于兰州市城关区青白石街道白道坪，属于国土资源部利用低丘缓坡作为建设用地的一个实验区，在这个区域，有700余座大小山脉。

太平洋建设正是要在半年内推平这片山脉，造出一块面积约为25平方公里的土地，为未来兰州新城的建设打下良好的基础。

兰州市政府网站显示，到2012年6月4日，“在我市规划开发的未利用地中，国家已批准先期试点开发20平方公里，初步分为兰州新区、北部忠和镇盐池村及国道109旁三条岭片区、城关区青白石街道白道坪片区三个片区。”

今年7月，严介和受兰州市有关部门邀请，前来考察新城建设项目，也就是在7月，严介和拍板由太平洋建设采用国际上最先进的BT模式（意即“建设—移交”）来承接新城的建设。

公开资料显示：综合开发1号片区即白道坪项目东起规划包兰二线(土圈沟)，西至盐什公路，南起规划北快速路(砂金坪)，北至分水岭(荞麦梁)，面积约25平方公里的低丘缓坡等未利用土地。一期项目将劈山造地，整体推移山丘700余座，从而在兰州市城关区的东北板块打造出一座新城区—兰州新城。

“这个项目总投资750亿元，一期投资220亿，全部由太平洋建设承担，政府不用出资。”严介和告诉时代周报，这样一来，所有的风险都压在企业身上，而政府完全无风险。

10月26日上午，项目开工仪式举行，太平洋建设的推土机在飞扬的尘土中开始史上最大规模的移山造城行动。

按照严介和的设想，兰州新城应该是山中有城、城中有山，山水绕城，尽管在黄土高原上，但也能有美国拉斯维加斯的风情和欧洲威尼斯水城的情调。

不仅如此，严介和认为，推山造地后，兰州的污染状况能够得到有效的缓解，“山没了，新鲜空气就能进来了，形成对流后，空气质量会好。”严介和说，兰州空气污染之所以严重，是因为东西狭长，南北有山，空气无法形成对流。

现实确实如此，由于兰州特殊的地理气象条件，市区地处四面环山的河谷盆地，形状就像一口“大锅”，常年风速小，平均只有0.94米／秒，阻止了城市内污染空气的稀释扩散。

对于严介和所说推山行动能够“有效缓解兰州污染现状”的说法，兰州大学资源环境学院教授杨永春持保留态度。杨认为，小规模推山行动对缓解大气污染起不到什么作用，“大范围推山行动很难说，因为要经过精密的计算，这和气场、大气环流等都有很大的关系。”

“削山造地”

事实上，早在10年前，兰州就提出了推山造地的概念，那时候还叫“削山造地”。但是各种各样的方案，讨论来讨论去，并没有一个方案最后能批复下来。

最初提出“削山”的是兰州的大青山工程，当时兰州的大气污染太严重，国家环保总局负责人来兰州考察时，建议论证从城东部打开缺口，引东风入城。削平位于兰州东面的大青山，无疑与这个思路吻合。

虽然后来削出来的山，在当时缓解了一些兰州建设用地紧张局面，但对大气污染却没有任何有效的作用。于是这个“削山引风”以改善大气环境的工程，在开工后没多久就停工了。

随着时间推移，兰州人口的急剧增长，市区建设用地逐步紧张。2005年，时任兰州市城关区北山荒山荒沟台地开发项目经理张嘉良就对兰州的城市“突围”很有想法，“十年前我去香港时，看到香港人削掉石山在海里建起飞机场，我就想人家能填海造地，我们为什么不能推掉荒山、推平荒沟造地呢！”

城关区北部荒山荒坡地的综合开发项目属于城关街道和青白石街道，总规划面积29.8万亩，从地图上看就好像是一只蝴蝶的两个翅膀。

2003年初，张嘉良的这一构想提出后，立刻引起了城关区的重视，2004年，城关区的领导先后不下10次进行实地考察。2005年3月，兰州市有关领导再次实地考察，并指示要尽快拿出可行性研究报告。尽管是次开发进入筹集资金阶段，但此后依然没有下文。

2007年，甘肃省一位领导在考察兰州周边地区后，认为在兰州周边地区“削山造地”是一个可行方案，如果能成功，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缓解兰州用地紧张的状况。于是，他委托兰州市做一套方案，但因为种种原因，此事没有继续推进。

不过此后，包括青白石区、安宁区、皋兰县在内的一些地方政府都开始尝试做了一些削山造地的实验，虽然面积都不大，也看到一定的成果，但始终没有大范围推广。

2009年10月，在白道坪项目总体策划暨概念规划评审会上，城关区有领导指示“对策划方案和概念性规划进一步修改完善，并将方案提交市政府常务会议正式研究讨论”。

2010年兰州地方“两会”期间，一个以秦王川盆地、北山移山造地区和榆中盆地为依托的“兰北新区”在会上被提出讨论。

据兰州经济合作网显示，兰州市城关区发改委当年委托王志纲工作室进行项目“总体策划和概念性规划”。青白石白道坪项目“占地面积8680亩，规划总建筑面积471.15万平方米，其中住宅面积约406.5万平方米，公建建筑面积64.65万平方米”。经过规划，项目形成了“一心两轴五园五区”的布局设想，项目总投资150亿元，资金“通过招商引资解决”。

公开资料显示，这一项目在2010年兰州投资贸易洽谈会上推出，香港富丽集团和海锦集团对项目进行整体打包签约开发。香港富丽集团董事长蔡培辉在当时表示：“去年兰洽会签约到目前已经一年了，经过一年的布局，取长补短，他们已经完成了整体细致的规划，即将开工建设新区。”但随后，项目进展依然不了了之。

新城规划尚未出台

直到太平洋建设接下了兰州新城的建设项目，青白石白道坪区域的开发，才算从图纸和会议中走了出来。“目前规划还没有完全定下来，委托的是深圳设计院在做这个规划，现在还处于前期工作准备阶段。”杨永春说。

对于兰州新城规划迟迟不能出台的原因，杨永春分析，秦王川目前在建设兰州新区，这么大的两个项目能不能同时进行，需要慎重考虑，“而且规划方案本身也需要进行严密、仔细的科学论证，毕竟还有很多系统的工作要完成，比如工程地质需要勘探、测量，基础资料的获取需要准备，土方挖掘需要计算等。”

此外，还有生态环境保护的问题，“这个工程一定要优化生态环境，而不是要去破坏生态环境，这同样需要专业论证。”杨永春分析，“在如何规划新城区和老城区关系的处理上，也有很多需要研究的东西，不是说出台一个规划马上就可以出台了。”

值得注意的是，在兰州市城关区官方网站发布的信息显示，目前，城关区已与太平洋建设集团签订白道坪区域土地开发整理项目，对项目实施范围内的低丘缓坡、沟壑等未利用土地进行征收、转用和土地整理及基础设施建设，该项目总投资高达200亿元。

除了太平洋建设外，地产商碧桂园也参与到了兰州新城的建设中，并与有关部门签订了战略合作协议，投资600亿元进行包括土地一级开发整理、后期实施基础建设、文化旅游综合体、生态园和商住、城市综合体建设等在内的项目。

根据有关资料，这座兰州新城规划面积为140平方公里，重点实施六大土地开发项目：太平洋建设主导的白道坪土地开发、碧桂园城关区项目、三条岭、三条沟、马家沟、九州北部等项目，力争每年开发土地10平方公里以上，同步配套完成基础设施建设。

在严介和看来，兰州新城的项目倾注了他很多心血，“我会作为一生非常得意的作品来做”。目前太平洋建设的所有的资源和资金都为兰州新城的建设服务。

这一点能从前述太平洋建设项目负责人处得到证实。太平洋建设旗下的17个子集团目前都在兰州新城工地上工作，就是为了确保在半年内将所有的工程完工，“再冷也不能停工”。

对于严介和来说，如果不能按时完工，那么来年沙尘暴的时候，兰州可能满天都会是现在推山推出的黄土，“那我就成罪人了。”

兰州大学资源环境学院教授陈怀录认为，兰州新城是一个浩大的工程，需要做一个长期的工作周期，不是短时期内能完成的，“建好后会对兰州的土地政策有很大的好处。”

因为用地紧张，目前兰州的房价不低，“新城建成后，对平抑兰州房价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严介和这样说。

严介和：不会再当招商牺牲品

本报记者张蕊发自甘肃兰州

52岁的严介和再一次进入公众的视线。这一次，是严介和所主导的太平洋建设集团，因采用全新的国际BT（Build-Transfer，建设-移交）模式，在兰州推山造地的举动，引发外界巨大关注。

与中国的BT模式不同，国际BT模式是指政府不出资，全部资金由企业先行垫付，由政府卖地获得资金后再偿还企业。对于企业而言，采取这样的模式，风险将全部由企业自身承担，政府则不需要承担任何的风险。

在一些人士看来，商人追求的是利益最大化，这看似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严介和为什么会去做？对此，严介和在接受时代周报独家专访时称：“我不怕质疑，事实上我们需要这样的质疑，对于我和我的企业来说，质疑是好事。”

投资回报率10%左右

时代周报：此次兰州新城的建设中，太平洋建设的前期投资高达220亿元，这笔钱是一次性投资还是分几次投？钱投出去后，你估计多少时间能收回成本？

严介和：都是一次性投资，兰州新城这个项目总共投资是750亿，一期投资是220亿，把700多座山推掉，工作量是很大的，现在采用的都是国际顶尖的机械化作业，都是技术活，所以成本也高。

我们全部工期是两年半，投资回报率应该不低于50%，明面上的回报率10%左右。因为我们的资金是成本，资金成本占总报价的25%，剩下的25%是企业两年半时间里获得的回报，分解到每年，大概是10%的回报率。这么大的投资，冒这么大的风险，明投资回报率达不到10%谁干？

时代周报：按照规划，建好后的兰州新城是什么样的？目前建设已经开工，是否遇到什么困难？

严介和：新城将引入黄河水，保留目前本身比较漂亮的山体、开挖人工湖，最终形成一个山水绕城、依山傍水的新兰州，有湖泊、有河流、有小溪、有沙滩、有湿地、有岛屿，山顶花园城市，非常美,让山中有城、城中有山，山水绕城，既有美国拉斯维加斯的那种风情，又有欧洲威尼斯水城的情调。目前，新城的建设没有遇到太大的困难，政府在这方面做得不错，但还是有一些坟地的征地、果园的拆迁等还没有完全落实。

时代周报：兰州现在面临严重的环境问题，去年，世卫组织将兰州列为中国空气污染最严重的城市，此外，兰州也是一个比较缺水的城市，你怎么看待这些问题？

严介和：兰州为什么污染这么重呢？因为东西狭长，南北都是山，空气不能对流，空气不能对流，植被又起不来，污染就更重了。此次通过这个项目一改，能对兰州整个城市空气起到不得了的作用，新鲜的空气进来了，整个城市的污染就会有根本的改观，缺水也不是问题，山平了，引水就会容易得多，离黄河近，很容易就能引到黄河水。

时代周报：有媒体将此次项目称为“愚公移山”，你怎么看待这个说法？

严介和：愚公移山并不让我感到骄傲，愚公的精神我仿效，但我不是过去的愚公，我可以称自己为“新愚公”。为什么呢？愚公只是简单移山，现在仅仅靠勤奋埋头苦干不够了，所以太平洋建设在兰州投入了大量的资本、智慧甚至所有的资源，包括信息化的管理。我肯定不是当年的愚公，但我有当年愚公的精神。

我们不去创新、不去创造，不去顶住舆论的压力，又能如何面对种种质疑呢？只要心地善良，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为了自己的民族和国家，你管别人怎么说，义无反顾往前走。只要心地善良，经得起历史的考验，就往前走。当年媒体在质疑BT模式的时候，不也是钱权交易、灰色地带什么的都给找出来了吗？但BT模式不是也从非法、违法到今天合法了吗？

时代周报：你把自己的行动比喻成什么？这么多年的城市建设中，你有什么经验和教训？

严介和：我把自己的行动比喻为阳光下的神话，是一种创新、创造，这种机遇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创造的，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竞争不是同质化而是差异化。

经验就是如何做到企业效益与政府社会效益同步，花最少的钱办最多的事，投入要小，产出要高。兰州新城就是投入小、产出高。另外是地方政府一定要有自己的规划，不能一朝天子一朝城，规划不停地变化，不能建是GDP，拆也是GDP，建了拆、拆了建，万万不能这么搞。城市的发展要从容而不匆忙，城市的经济要强大和不饱和，把空间留给空间，有空间才有未来。

半年不能完工便全军覆没

时代周报：在过去所有的投资项目中，你最大的担心是什么？此次兰州新城项目，你主要的担心又是哪个方面？

严介和：这么多年来，投资项目最大的风险，是不牢靠的政商关系，有些是不按照市场经济规律让民营企业参与，有些是地方政府的换届，让项目难以持续，不能按时履约。

不过这次在兰州我不担心政府，我担心的是工期。我立了军令状，如果不能在半年内按时完工，那就等于全军覆没了，现在冬天最冷的时候，我们都不能停工，要不然明年沙尘暴来了，兰州就会被黄土掩埋了，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时代周报：实际上，太平洋建设不仅仅是在兰州有项目，在云南、青海、广西、贵州等地陆续也签下了数十亿到上百亿的大单。公司如何解决这么大的资金使用？

严介和：太平洋建设是行业内老大，包括央企都没有我们大，我们的资金已经良性循环，现在每个月都有上百亿甚至几百亿的回收，这都是我们一步一步投下去后产生的回报，现在我们是进入到良性循环时期了，所以资金压力根本不存在。

时代周报：近两年，太平洋建设有一些项目无果而终，项目流产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严介和：很多时候是政府需要我们作牺牲品，一些政府搞什么高端招商引资，就来找太平洋建设签项目，有的时候条件不成熟，结果项目落不了地，很多项目就不了了之了，现在太平洋建设不允许这么做了，项目不能落地，你让我跟你签协议，我也不能签，我不能作政府的牺牲品。很多政府急功近利，太过于务虚，太平洋建设不能给政府再当牺牲品了。

时代周报：太平洋建设未来的规划是什么？

严介和：我们要做行业内的老大，下一步就是要面向世界了，要国际化了，2016年，太平洋建设成立20周年的时候，就要达到这个目标。那时候的太平洋建设就会成为一个私有公用、私营共有、全面公众化、资产社会化的国人办的新国企，我们要做成让中国骄傲的国企。美国人以哈佛为骄傲，以美联储为骄傲，日本人以丰田为骄傲，韩国现在也有很大的品牌，三星、LG、现代，虽然我们的中华民族有中国移动、中石油、中石化，但国际上并不认可，因为这些都是垄断的行业。所以太平洋建设要填补这个空白，要让世界认可，让世界认可这是中国人办的新国企，这就是我的未来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