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俄罗斯

2012-12-13 02:53:18
来源: 时代周报
即使俄罗斯正在重拾大国荣光,但俄罗斯人仍在离开。过去10年里,约有250万俄罗斯人移居国外。正当俄罗斯政府为了鼓励生育以控制人口下降而绞尽脑汁时,他们却正在丧失最珍贵的人力资

本报记者 张子宇 实习生 罗晓彤

曾经的俄罗斯网球公主库尔尼科娃现居美国佛罗里达,另一位俄罗斯网球明星莎拉波娃干脆就生长在佛罗里达,更不用提大批活跃在伦敦的俄罗斯富豪,如著名的切尔西足球俱乐部主席阿布拉莫维奇。

世界各地从来不缺少俄罗斯移民,从北美大陆到中东的以色列,从巴黎的俄罗斯人社区到流落远东的白俄。俄罗斯复杂的历史让许许多多子民跋山涉水前往世界各地,甚至还诞生了一部经典的美国拟人动画片《美国鼠谭》(An American Tail),讲述一家犹太老鼠从俄罗斯移民美国的故事。对俄罗斯人来说,离开祖国的原因里,各种民族问题和政治流亡是主要原因。

即使俄罗斯正在重拾大国荣光,但俄罗斯人仍在离开。过去10年里,约有250万俄罗斯人移居国外。正当俄罗斯政府为了鼓励生育以控制人口下降而绞尽脑汁时,他们却正在丧失最珍贵的人力资源。讽刺的是,很多俄罗斯人移民所去的地方,经济还不如俄罗斯。

想移民者20年来激增3倍

250万,相当于俄第二大城市圣彼得堡大半人口。根据英国广播公司(BBC)报道,这是过去10年里离开俄罗斯的人数。过去,一些科学技术人员因为政治信仰或者经济上的原因而离开。但现在年轻人离开俄罗斯的理由更加多元和复杂化,这给解决问题带来了困难。

据俄罗斯科学院世界经济和国际关系研究所的最新统计称,最近3年来,已有120万俄罗斯公民移民海外,其中40%的移民受过高等教育。如果说以前移民海外的俄罗斯人大多来自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等大城市,那么现在俄罗斯各地都有人打算移民海外,而来自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的移民者占比已很小。过去,俄罗斯人最喜欢移民欧洲、加拿大和美国,但是现在移民的目的地日益多元化。在远东地区,不少人准备前往中国发展。

据全俄公众舆论调查中心的最新民调结果显示,有22%的俄罗斯公民想离开俄罗斯到外国定居。而1991年苏联刚解体时,“想到海外定居”的俄罗斯居民只占全国人口的5%。这表明,近20年来,想到国外定居的俄罗斯公民比例激增了3倍。据此调查,在年龄18-24岁的被访者中,有39%的人想出国发展。在打算移民海外的俄罗斯人中,有29%的人受过高等教育、33%的人是因特网的活跃使用者。

而根据俄罗斯的一家市场调研机构ROMIR的数据,有1/3的俄罗斯年轻上班族们有移民打算。

一位叫做Viktoria的网友,描述自己是一个“想要离开这个国家的25岁年轻女人”。她张贴了一篇文章名为“我要离开俄罗斯的九个理由”,在脸谱(Facebook)上有9000人按赞,在俄罗斯知名社群网络Vkontakte.ru有8000点击量,在推特有1400人转载并有超过2000条评论。

Victoria列出让她想离开俄罗斯的理由有:不安全,平庸的医疗保健,教育品质低落,缺乏专业性,房价高,贪腐现象广泛,制造低品质的产品,不尊重人民的权利与自由。对Victoria来说最重要的理由,是“不尊重别人”。

Victoria写道:“你可能会说我必须为自己的幸福而战,争取光明的未来。对不起,朋友们,我不是个斗士,我只是一个胆小的系统管理员,我不想要光明的未来,只想要一个稳定的现在。”

穷人富人都想走

某种程度上俄罗斯现在的状况和当年大航海时代初期的欧洲有一定的相似性。用一句话来形容:“在西班牙的私生子们被逼去寻找新大陆时,皇室长子们依托皇家庄园仍过着奢华的生活。”

石油、天然气等资源为俄罗斯积累了大笔的财富,但是却没有惠及到普通的俄罗斯人,由于社会贫富差距日益扩大,而莫斯科等地的房价和物价长期在全球排前列,这导致中下阶层苦不堪言。

今年45岁的莫斯科居民亚历山大称,他决定移民西班牙的直接原因就是“为了孩子的未来”。他现有一个9岁的女儿和一个3岁的儿子,一家人定居在西班牙的小城,并在此地拥有一个三室一厅的房子,这个房子的价值和他妻子在俄罗斯阿尔泰边疆区叶戈里耶夫斯克市的房产相当。如今,亚历山大已为女儿选好了小学,并准备让女儿在西班牙接着上大学。

亚历山大承认,他在2006年前根本没想过移民的事儿。当时,他拥有一个连锁鞋店,但由于店面主人数次提高租金,致使他不得不关闭了所有店面。随后,亚历山大又找了新工作。一个偶然的机会,亚历山大的邻居邀请他去西班牙,一起去看看这位邻居新购置的房产并想请他提一些装修建议。

亚历山大说:“当我知道西班牙那个小城一个三居室的房子只需9.2万欧元,看到那里的人们如何生活,知道那里的食品价格,特别是教育和卫生医疗的水平和条件,我明白,这些在俄罗斯是无法实现的,无论是我这辈人还是我孩子那辈人。”就这样,他决定移民西班牙。在搬入新家后3年,他获得了西班牙的长期居住权。

亚历山大说:“按这种模式,我的许多朋友都移民西班牙了。就这样,我和他们又重操旧业,把西班牙的鞋子倒卖到俄罗斯去销售。此外,我们在莫斯科的两处房产出租后也给我们带来了不菲的收入。”

而另一方面,尖锐的抱怨和社会矛盾让富有阶层也缺乏安全感。由于社会不平等严重,俄罗斯的富裕阶层是社会上不满情绪的发泄目标,有时候政府也会掀起一些“风暴”,打击财富不干净的人,如普京时代几次对寡头采取的打击行动。有钱人为了保住财产乃至人身安全,纷纷去英美定居。

韦尼阿明移民前是俄罗斯一家国企的高管,他在一次“被询问”后决定离开俄罗斯。韦尼阿明说:“现在,我这个阶层的移民潮最明显,这就是中产阶级。在我的朋友圈子中,10个人中有9个人想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移民西方国家。其主要原因是,这些人随时随地都可能成为此轮反腐斗争的牺牲品。其实,也就是这些移民把数百万甚至数百亿美元的资金从俄罗斯带走。”

这位国企高管恐怕不能算是中产阶级,但是其却反映了俄罗斯富裕人群的尴尬。韦尼阿明的许多朋友都被波及,这些人在各个领域都有自己的生意。韦尼阿明说:“当他们通知我要接受第二次问询时,我决定必须离开俄罗斯,因为我不想等到下一次问询了!但在离开前,我已把所有的财产都转移至国外,我的财产目前都换成了可自由兑换、转让的股票,我可以随时出手。”

韦尼阿明承认,移民欧洲后干什么成了像他这样的国企高管所面临的现实问题。他的同事有人开了饭店,有人专门从事向俄罗斯人推销欧洲房产的业务,而韦尼阿明自己准备弄个MBA学位后再在欧洲企业中谋求一个高管的职位。

营商创业环境恶劣

除了现实的经济考虑外,很多俄罗斯年轻精英离开,其实仅仅因为梦想。俄罗斯显然没有给自己的年轻人一个良好的创业环境。根据世界银行《2012年全球营商环境报告》,俄罗斯仅列124位,非常不尽如人意。

格里高利·卢德科是计划离开俄罗斯的众多年轻人中的一员,他现在正在尽一切努力,尽早实现“游出去”的梦想。

卢德科毕业于俄罗斯享誉盛名的全俄电影大学,电影学蒙太奇理论的奠基人谢尔盖·爱森斯坦曾在这里留下了足迹。但现在卢德科的目标是旧金山,他要在那里创立一家叫做“电影时光机器”的在线电影数据库。

卢德科表示,在美国创业更加轻松,那里没有俄罗斯式的官僚机构,也没有严重的贪腐情况。他谈到:“我希望我能远离在俄罗斯的负面环境。我不想同流合污,但老实说,在俄罗斯那真不可能。”

在俄罗斯,卢德科有很丰富的社会经验,他制作过不少纪录片,也为多家俄罗斯电视台工作过。“我去过俄罗斯各地,包括北高加索这样敏感的地方。但我拍摄的很多节目都无法在俄罗斯媒体上播出,最终只能提供给外国媒体。如果移民成功,至少我可以更多地制作反映真实生活的节目,也可以在电视上看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卢德科表示。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赞同卢德科的观点。他的同学尤利娅·基瑟勒娃也是一名导演,居住在莫斯科,同样有很多作品。她的上一部作品,反映俄罗斯年轻志愿者帮助被子女遗弃的老人度过人生各种苦难的纪录片在俄罗斯国内赢得了多项大奖。

“在俄罗斯,我可以实现人生价值。我的作品希望展现俄罗斯不那么负面的一面。”尤利娅表示,“在许多人看来,俄罗斯的一切都是悲哀的,没有希望的。但我不那么认为,我在制作影片时,希望展示一些积极的、良好的题材。希望让大家看到,很多事情正在改善。”

不过,尤利娅也有自己的困扰。作为一个成功的纪录片导演和一位年轻的母亲,她尚无法负担在莫斯科买一处属于自己的公寓。不过她也了解,许多她的同行们,在纽约、在伦敦、在巴黎、在欧美各地其实也面临同样的问题。

甚至白俄罗斯也比其老大哥有吸引力。这个一直被西方排斥的国家,只有俄罗斯是其盟友。但正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国家弱小,白俄罗斯政府采取了很多政策鼓励新兴产业的发展。最近那里正有往“欧洲硅谷”发展的趋势,一大批互联网企业在那里发展起来,主要吸引俄罗斯的年轻工程师们前去创业和加盟。

“白俄罗斯的经济其实还不如俄罗斯,生活水平也不如,但这里有更好的营商环境,政府对待我们这些能够给当地带来好处的企业很友好。这和俄罗斯的官僚完全不同。”一名从圣彼得堡移居过去的工程师表示。

尤利娅认为,无论你在哪个地方,你都会有所抱怨,都会产生不满。“我相信,如果我在美国的话,我可能会对昂贵的医疗费或者儿童教育费用怨言载道。但在莫斯科,如果我的孩子去看病,那还是免费的,我对这点很满意。”她说,“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今天你生活在一个国家,明天你搬走了,后天你又回来了。”

不过,俄罗斯也是割裂的。当大城市的年轻人对外国充满渴望的时候,很多生活在农村的老一辈甚至连护照都没有见过。在一项研究中,俄罗斯著名的独立民意调查机构列瓦达中心发现78%的俄罗斯人从未离开过这个国家。有些巧合的是,在今年俄罗斯大选中,调查发现,在普京的支持者中,93%的人都不想离开俄罗斯。

有些人甚至觉得目前俄罗斯的执政者们乐意见到这样的情况。俄罗斯时事杂志《新政治》的评论员莱迪亚·安德鲁森科谈到,现在不满意的人都走了。

但是另外一些人觉得这个问题相当严重,“因为俄罗斯正在丧失其受高等教育、有批判思维的社会精英。”列瓦达中心的娜塔亚·佐卡娅担忧,“本来这些人可以成为这个国家现代化的推动力量,但是他们现在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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