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兴杰：中资企业穿越美国“防火墙”

2012-09-27 02:37:21

来源: 时代周报

孙兴杰

近日，一家由中国三一重工高官拥有的公司Ralls将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告上了联邦法院。这是中资企业首次挑战该委员会权威，努力穿越以“国家安全”名义架设的高压线。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设置的投资并购的高墙让不少中资企业望而却步，而Ralls的“吃螃蟹”之举将为后来者树立典范。

三一重工是中国最大的机械制造企业，风电机是其重要的义务领域，由两名三一重工高管拥有的特拉华州公司Ralls在今年3月购买了俄勒冈州的风力发电场场址。该公司并没有向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报告，但是美国国防部从《风电月刊》上得到消息之后，将这一交易报告了CFIUS，此后Ralls公司向CFIUS提交了报告。30天之后，麻烦就来了，CFIUS要求建设停止，原因是威胁到美国国家安全。

CFIUS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机构，竟然有如此之大的权力呢？在Ralls之前，华为收购3Leaf和3Com，中海油收购优尼科都被CFIUS给“毙掉”了。号称自由市场经济的美国却以“安全”的名义为资本流动竖起了高压线，而CFIUS就是其执行机构。

CFIUS成立于1975年，是隶属于财政部的跨政府机构，主要职责是评估和监控外国投资对美国国家安全的影响。1975年正是冷战时期，美苏两大阵营壁垒森严，世界市场被切割为资本主义市场和社会主义市场，两者之间的资本流动微乎其微，换言之，CFIUS监控的对象不是冷战的对手，而是自己的盟友。1960年代之后，西欧和日本经济复兴，资本主义阵营出现了美日欧三足鼎立之势，尤其是在1971年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之后，美国的经济影响力在下降。美国政治学家罗伯特•吉尔平指出，跨国公司连同美元的国际地位、美国的核优势，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美国全球霸权的基础。三者相互支撑，经济复苏的西欧与日本之所以默认美元的霸权地位是因为它们需要美国的安全保障。因此，美国为盟友提供安全的能力成为美国经济的重要内容，如果盟友们能够实现安全的“自给”，美国的霸权就会受到挑战。

正基于此，CFIUS虽然隶属于财政部，但是国务院、国防部、商务部、司法部、预算局、国土安全部、国家安全助理等核心权力部门都参与其中，毫不夸张地说，这是维护美国霸权的“监察部”。上个世纪80年代，日本企业大举收购美国企业，1988年国会通过了《埃克森-佛罗里奥法案》，其中规定，只要有足够的证据表明外国并购所获利益将危及到美国安全，总统就有权暂停或者终止。同年，总统颁布行政法令授权CFIUS执行这一法案，因此，任何外国投资都会在十几双眼睛之下。

CFIUS的监督是以“国家安全”为名，但是问题的关键是，到底什么是美国的国家安全呢？国防军工产业肯定涉及到安全问题，但是美国对特定行业或者先进技术的垄断地位也被视为国家安全，如果一笔投资对美国在安全领域的技术优势造成潜在影响，也将受到调查。由于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在执行过程中随意性很大。

2005年中海油收购优尼科这样的小石油公司被CFIUS阻止，原因是中海油是国企，有政府背景。后来华为的收购也惨遭“滑铁卢”，原因是华为总裁任正非曾在中国军队服役。联想收购IBM的PC业务也是阻力重重。

CFIUS采取全面调查的案例并不多，但是却有很强的震慑效应，中海油、华为的经历让中国企业家赴美投资产生了心理阴影。但是中国资本走出去已经成为一个无可逆转的趋势，中美经济关系也在今年出现了转折。5月份举行的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中，中美经济议题出现了微妙的调整，人民币汇率不再是最关键的话题，美国开始关注中国企业的超国民待遇问题，换言之，企业之间的竞争将成为主要议题。

中国已经是外汇储备第一大国，而未来需要向投资大国转变，而投资的主体也应该由主权基金向企业家转变。出海的中国企业家需要了解对象国的法律法规、国情民情，而Ralls将权力极大的CFIUS告上法庭，不失为一次创新之举。按照CFIUS的运行程序，只有总统才有权力下令停止，而CFIUS未经总统同意便要求Ralls停止建设，如果在12月31日不能并网的话，Ralls将无法获得2500万美元的税收减免。Ralls公司雇佣了布什政府时期的总检察长保罗•克莱蒙特组成律师团队以“僭越法律授权、行事武断无常、违宪剥夺财产”起诉CFIUS。无论成败与否，CFIUS运作过程不透明、执法随意性大的问题将引起关注。

在Ralls与CFIUS进行官司的同时，中海油收购尼克森的申请书正交到CFIUS，因为尼克森公司在墨西哥湾有石油业务。2005年中海油收购优尼科碰壁而归，此番收购尼克森做了充分的准备，尼克森的董事会已经通过了这一收购协议，而加拿大政府的评估与审批也在进行之中。正值美国大选季，有议员致信担任DFIUS主席的财长盖特纳阻止这一收购案。而具有决定权的奥巴马总统的态度将对中美经济关系有重要影响。

中国虽然是世界第二经济大国，但是在技术水平上与美国有相当差距，两国互补大于竞争。问题的关键是，资本与安全从来就是缠绕一起，商战已经不是船坚炮利轰开他国大门，而是设置法律的障碍，中资企业走向海外还需要穿越无数条“防火墙”，而CFIUS是眼前必须逾越的一条。

作者系经济学博士后